唐青林：國際競爭加劇大背景下科技企業如何有效建立商業秘密保護體系

記者/李國良 受訪者/唐青林（北京大學國際知識產權研究中心研究員）

唐青林

編者按：國際競爭加劇大背景下科技企業如何有效建立商業秘密保護體系？科技人才流動日益頻繁，如何避免在人才招募中商業秘密糾紛？就此問題，本社記者采訪了北京大學國際知識產權研究中心研究員、北京云亭律師事務所唐青林。唐青林是我國商業秘密保護領域杰出的專家，在中國知識產權法律領域具有深厚的理論研究。作為中國知識產權法律領域一流的理論研究者，他在中國法制出版社出版了《商業秘密案件裁判規則》等三部商業秘密法律實務著作，在中國的知識產權法律界有非常廣泛的社會影響力和專業號召力。作為中國頂尖的商業秘密法律專家，唐青林見證了中國商業秘密司法保護領域的迅猛發展。本刊希望通過專訪文章，引領讀者關注商業秘密保護、了解國際競爭加劇大背景下科技企業如何有效建立商業秘密保護體系。

記者：據報道，世界上大量的非常有價值技術信息是以商業秘密形式被權利人保護的，甚至有人統計提出以商業秘密保密的技術比專利技術數量更多，商業秘密真的到了這么重要的程度嗎？

唐青林：這個說法基本屬實，商業秘密在公司經營中確實舉足輕重。我舉個最典型的例子，那就是可口可樂的配方，據說這個配方是世界上最貴的商業秘密。可口可樂公司創辦一百多年來，這一配方一直作為可口可樂最核心的無形資產從未披露或被破解，支撐了著該公司超過2600 億美元的市值。為什么他們擁有商業秘密卻不去申請專利呢？那是因為申請專利保護的話有期限性、專利有地域性、專利的申請標準比較高等特點。這些特點決定了，可口可樂的配方與其去申請專利，不如作為商業秘密來保存更合適。盡管可口可樂的配方價值連城，但其新穎性未必能達到專利法要求，即便申請也未必能獲得專利保護。因此在實踐中確實有大量的技術信息被權利人以商業秘密形式保護而沒有申請專利。

記者：既然可以選擇商業秘密或專利來保護技術，那根據什么來決定到底采取什么方式來保護公司所研發的新技術呢？

唐青林：商業秘密保護制度和專利制度，都是符合法律規定的保護技術的方式，二者具有互為補充的關系。權利人在考慮采用專利或商業秘密方式保護自己的技術信息、科技成果時，應對反向工程的難易程度、科技成果價值的期限、能夠獲得專利的可能性、經濟價值的大小等各因素進行綜合考量，以此采取最符合技術信息和企業特點的方式，實現利益的最大化。當技術門檻達不到專利的新穎性門檻標準時，建議商業秘密方式保護；當試圖通過核心技術專利來壟斷某一細分市場時，那么建議搶先申請專利，以此獲得獨占權。實踐中企業大部分有價值的單個信息單元或技術單元都達不到申請專利的門檻，所以大部分采取商業秘密的形式保護。

記者：既然商業秘密如此大量地存在于企業中，請問企業如何建立商業秘密保護體系？

唐青林：作為商業秘密領域的專業研究人員，我在研究商業秘密理論的同時，還給新材料、半導體、精細化工等各種行業的大中型企業設計商業秘密保密體系。我認為要給企業構建一個完善的商業秘密保護體系，必須重視五個方面：（1）和員工、合作各方簽署《商業秘密保密協議》。和不同對象簽署的《商業秘密保密協議》內容和條款也不盡相同，公司應該制定符合自身情況的保密協議范本。在司法實踐中很多空洞的保密協議可能被法院認定沒有采取適當的保密措施。（2）建立專門商業秘密保護部門、實現商業秘密動態認定機制。（3）限制接觸。控制知悉范圍是一種合法有效的保密措施。控制不必要的接觸商業秘密、限制商業秘密信息不合規的流動，成了商業秘密權利人的重要任務。（4）與重要員工簽署《競業禁止協議》，在一定期限內限制掌握商業秘密的員工跳槽到競爭對手公司、避免泄漏商業秘密。（5）人性化的人才管理機制。通過培育員工企業的歸屬感、榮譽感、成就感來減少員工故意泄密的動機，減少員工疏忽泄密的可能。

記者：不同規模、行業的企業在構建商業秘密保護體系中會有各自的特點嗎？

唐青林：不同規模、行業的企業在構建商業秘密保護體系并不是完全相同的，也需要因企業而異，定制針對化的方案。比如一家化工企業的商業秘密保密措施和一家芯片企業的商業秘密保密措施關注的重點和保密措施的重點就不一樣，需要在商業秘密領域有豐富經驗的律師進行針對性設計、量體裁衣。只有根據企業的自身特點專門設計的商業秘密保密體系，才會在企業運營中運行良好、切實起到商業秘密保密的重要作用。

記者：企業商業秘密保密體系是否能絕對地消除商業秘密泄露的風險？

唐青林：絕對地消除風險是不可能的。保密措施再強大，也無法做到絕對保密，而且還要考慮兼顧保密與生產效率。保密體系可以盡可能降低商業秘密的風險,但是如果沒有采取保密措施，企業不能主張商業秘密保護。

記者：您對中國企業目前商業秘密保護與管理現狀有何看法？

唐青林：過去二十年，我國企業在商業秘密保護的進程上進步很快，市場上不斷上演的案例都在提醒企業家注意避免泄漏商業秘密。我感受到企業家們保護商業秘密的法律需求日益高漲。我國建立商業秘密保護體系的企業在數量和比例上已經大幅提升，商業秘密保護能力已經顯著提升。當然，我國很多大中型企業的商業秘密保護措施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需要一大批精通商業秘密的專業人才。

記者：您曾經說企業一般缺乏獨自設計保密體系的能力，那企業如何設計商業秘密保密體系呢？

唐青林：很多企業都缺乏獨自設計保密體系的能力。如果企業有商業秘密信息（技術信息或者客戶名單等經營信息）需要保護，我建議這些企業一定要構建固若金湯的商業秘密保護體系，從人事管理、商業秘密保密載體的管理以及涉密空間的管理等設計全方位立體覆蓋的商業秘密保密體系。

專業的律師團隊可以為高科技企業設計完善的商業秘密保密體系。一般要分五步完成：（1）商業秘密律師團隊實地了解情況，為企業“量體裁衣”，入駐企業進行商業秘密法律盡職調查，與公司的相關業務部門分別進行現場訪談和溝通，了解公司實際保密狀況，發現管理漏洞和法律風險。（2）針對存在的商業秘密漏洞出具法律分析意見和具體建議；（3）根據企業商業秘密的產生和保管、使用等環節，為企業制定商業秘密保密管理制度和配套文件；（4）將制定的保密制度及配套文件交給公司各個部門并聽取他們的意見和建議，是否有不適合企業現實需求的措施；（5）保密制度及配套文件實施之前要進行相關人員培訓；（6）正式實行保密體系并建議企業定期進行保密檢查和改進保密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