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玉清教授電熱針治療癌癥吞咽困難的經驗總結

侯宇佳,劉曉林,蘆殿榮,夏玉清,2

(1.中國中醫科學院望京醫院,北京 100102;2.北京四惠中醫醫院,北京 100124)

據估計2040 年全球癌癥負擔將比2020 年增加47%。惡性腫瘤已是危害中國居民健康的主要原因[1]。盡管隨著科技與中醫藥的發展,癌癥成為可防可控的慢性病[2],但患者仍承受著疾病與治療的巨大痛苦。夏玉清教授表示癌癥晚期因腫瘤發展與抗癌治療,患者常見吞咽困難、惡心嘔吐等消化道反應,致大部分口服藥無法應用而延誤治療。電熱針外治法獨特,既綜合了針刺、灸法、溫針的功效,解決了患者無法口服藥物的困難且不良反應少,又達到了扶正祛邪、調和陰陽之效[3-7]。

1 惡性腫瘤的病因病機

1.1 正虛為本,陽虛為主

惡性腫瘤主要病理特點為正虛邪實和氣滯血瘀[8],亦有醫者指出惡性腫瘤最核心的病機為瘀熱內陷和正虛邪戀[9]。吳孝雄[10]認為癌邪是惡性腫瘤發生發展的獨立病因。腫瘤病屬癥積,為本虛標實和陰陽失衡所致,“陽化氣,陰成形”是對腫瘤病因病機的高度概括[11-13]。惡性腫瘤患者經手術、放化療等攻伐治療后,多氣血虧虛,臟腑衰憊,尤以陽氣虛衰為重[14]。夏玉清教授認為癌癥患者,不論寒、濕、痰、瘀、濁、毒何等邪實為患,究其根本均為正氣不足和陽虛為主。

1.2 寒濕傷陽,凝澀阻滯

寒邪傷陽和濕邪黏滯合而為患,膠著難去。一則中焦濕土最易受之而百病叢生;二則陽氣運化無力,氣血津液精微無以周流,瘀堵而生癌瘤[15-16]。夏玉清教授表示腫瘤形成與發展最主要原因為陰邪凝滯以及陽氣氣化不足,并指出臨床患者證候類型中脾胃虛寒型比例最高,主要因為中焦脾胃直接接受外來食物藥物,腐熟運化皆需消耗中陽,日久損傷脾胃而致氣血無源,臨床常見惡心嘔吐和飲食不下直至胃氣絕盡。

1.3 情志內傷,陽氣失常

《靈樞·百病始生》所言“若內傷于憂怒,則氣上逆,氣上逆則六俞不通,溫氣不行,凝血蘊裹而不散,津液澀滲,著而不去,而積皆成矣”,情志內傷引起氣機失常以及有形實邪凝聚,促進了腫瘤的發生發展[17]。夏玉清教授表示情志內傷致氣血搏結不通,陰邪滋長而陽氣失衡,癌瘤之邪聚積而生;腫瘤患者也會因疾病痛苦、抗腫瘤治療與治療相關不良反應導致情緒異常與焦慮抑郁狀態;并且肝主情志,肝木過亢則侮脾土更甚,更加劇了患者脾胃消化相關的不良反應與不適癥狀。

2 電熱針療法臨床治則治法

2.1 溫陽益氣,扶正祛邪

研究表明腫瘤患者的身體狀態隨病情進展與邪正消長規律變化,至中晚期以氣虛和陽虛者偏多[18]。臨床治療與研究表明,將《黃帝內經》中燔針與焠刺理論發展而來的電熱針與陽氣隆盛并多血多氣的經脈腧穴相結合,可將熱感滲透到穴位皮下10 mm 處,可溫陽散寒以及充盛氣血臟腑,達到溫陽益氣,調五臟,和氣血,改善胃腸功能的功效[19-24]。所謂“正氣存內,邪不可干”,正氣的主導地位和邪氣的外在條件決定了在臨床治療中要著重固護正氣[25]。夏玉清教授深表認同并提出治療時應從患者整體出發,著重于扶正扶陽以恢復患者自身免疫力與臟腑氣血運轉,提高“陽化氣”的功能,從而促使陰陽平衡。

2.2 溫中行滯,散寒祛濕

陽虛在臟,責之于脾腎[26]?！夺t宗必讀》有言“胃氣一敗,百藥難施。一有此身,必資谷氣。谷入于胃,灑陳于六腑而氣至,和調于五臟而血生,而人資之以為生者也”。脾胃為后天之本,腎為先天之本,而后天可充養先天[27]。夏玉清教授多選擇脾、胃、大腸等經脈,施以電熱針溫熱刺激以溫中焦陽氣,健運脾胃,使中焦陽氣溫復,氣機樞紐升降如常,水液運化恢復正常,可見寒濕得散,精微得布,氣血得充,五臟六腑機能得到調護。

2.3 疏肝運脾,氣化衡常

腫瘤患者屬身心同病,治療中情志因素尤為重要[28]。夏玉清教授亦表示要治病更要療心,要關注患者情志與心理變化。夏玉清教授指出在腫瘤患病機制中普遍存在肝氣不舒,脾土不化。在治療過程中,因藥物與治療手段致使相當多的患者焦慮、抑郁等。相對而言,電熱針療法損傷微小、體感舒適、沒有藥物治療的相關不良反應,患者易于接受且安全性良好[29],可明顯改善患者的病情,又照顧了患者的感受與情緒,增加其治療信心。

3 夏玉清教授經驗針灸組穴

3.1 經驗穴方一

取大椎、身柱、至陽、中樞、懸樞和陽關穴施電熱針,取肝俞、膽俞、脾俞、胃俞和腎俞穴施毫針,以扶陽補虛,幫助恢復臟腑氣血與功能。夏玉清教授重用督脈腧穴,配以膀胱經穴位和夾脊穴。督脈為陽脈之海,統一身之陽;膀胱經為巨陽之脈又聯腦絡腎,為強身扶正的重要經脈。臨床辨證配伍背俞穴使相應臟腑陰陽調和,達到扶正升陽,調治五臟六腑氣血運行以強身益腎之效。

3.2 經驗穴方二

取曲池、足三里和三陰交穴施電熱針,取中脘、建里、梁門和天樞穴施毫針,以扶正祛邪,調和脾胃。取手陽明大腸經合穴曲池、足陽明胃經合穴足三里與足三陰經的交會穴三陰交為主穴。合穴位于膝肘關節附近,喻作江河水流匯入湖海,是經氣由此注入,進而會和于臟腑的部位。臨床上選用合穴治療相應臟腑病變更易奏效;三陰交為肝、脾、腎三陰經交會之處,主脾胃虛弱、痃癖、羸瘦、癥瘕等。配伍腑會中脘、建里、梁門及大腸募穴天樞以降逆和胃,調節中焦水濕,治療嘔逆不食,水谷不化。

3.3 經驗穴方三

取夏玉清教授經驗穴三穴五針(關元、水道和提托穴)施電熱針,取合谷和太沖穴施毫針,以大補元氣,救逆固脫,益氣回陽。關元穴是任脈穴位,既是小腸募穴又是足三陰與任脈的交會穴,主治積冷虛乏和羸瘦無力,常人可灸之以保腎氣,延年益壽。水道穴位于關元旁開2 寸處,可治療三焦、膀胱與腎之疾患。提托穴為經外奇穴,位于關元旁開4 寸處,以補益提升之效而得名。以此三穴五針為主穴電熱針刺激達救逆固脫、補氣回陽之效,配伍四關穴(合谷和太沖穴)一陰一陽、一升一降,協同以疏利經氣,共奏益氣回陽、平衡陰陽之效。

4 腧穴應用特點

夏玉清教授表示在臨床就診的惡性腫瘤患者中最痛苦最常見的是經放化療治療后的患者,或出現耐藥與藥物多種不良作用,或見放化療期間淋巴結甚至多臟器轉移,或見癌性疲乏、疼痛、積液等。夏玉清教授表示患者病情復雜,臨床治療棘手,亟需溫陽救逆,扶正保命,故經絡多選擇督脈、太陽、陽明等陽經經脈與表里經脈,穴位多選擇原絡、俞募、交會穴、八脈交會穴、經驗效穴等。在長期的臨床實踐中,使用經穴辨證施治并重用特定穴,常常能達到意想不到的喜人療效,尤其是疑難重癥患者。

5 驗案舉隅

患者,男,63 歲,主訴為進食困難伴乏力3 個月。2020 年6 月11 日初次就診于中國中醫科學院望京醫院腫瘤科。2018 年1 月因無明顯誘因間斷性黑便于北京華信醫院就診行胃鏡檢查確診食管下端-胃賁門交界處腺癌。2018 年3 月于北京協和醫院行3 次紫杉醇聯合卡鉑化療。2018 年7 月至11 月于北京市腫瘤醫院行6 次紫杉醇聯合奧沙利鉑聯合替吉奧化療。2018 年12 月行25 次放療。2019 年復查示肝轉移,2019 年5 月至6 月行2 次介入治療,2019 年9 月因癌胚抗原升高(80 ng/mL)行4 個周期PD1 免疫治療聯合索坦靶向治療。2020 年3 月突發進食困難,乏力納差,體質量下降,2020 年4 月行小劑量伊立替康化療后情況進一步惡化,合并重度貧血,停止化療。后于2020 年6 月11 日就診于中國中醫科學院望京醫院?？滔峦萄世щy,食水不進,乏力嚴重,睡眠極差,便秘,大便干結,數日1 次,小便尚可,舌暗苔膩,脈沉滑弱。檢查示紅細胞計數3.01×1012/L、血紅蛋白83 g/L。西醫診斷為胃食管惡性腫瘤多周期放化療后免疫治療后病情進展(Ⅳ期);中醫診斷為胃癌(中陽虛衰,痰瘀互結)。經外周靜脈穿刺中心靜脈置管支持治療及阿帕替尼靶向治療1 周后合并重度乏力,輔助檢查示紅細胞計數2.39×1012/L、血紅蛋白測定65 g/L,故停止靶向治療并予中醫手段維持治療。根據患者的證型,治以扶正祛邪、祛痰散瘀以及調和脾胃。予電熱針經驗穴方二加減,取曲池、足三里和三陰交穴施電熱針,取內關、中脘、建里、梁門、天樞、關元、水道、提托、血海、豐隆和太沖穴施毫針,留針30 min,每周3 次。

復診。2020 年6 月27 日,患者經2 周電熱針治療后便自覺吞咽困難明顯減輕,可進半固體食物,乏力減輕,睡眠好轉,二便正常,舌暗苔潤,脈沉滑。經治后患者的癥狀與臨床表現均見好轉,因患者胃癌晚期故后續考慮選用甲磺酸阿帕替尼并聯合口服生物利用度優良的替吉奧行化療合靶向治療。為防止治療過程中不良反應加重、病情惡化,繼續行電熱針治療,方案如前?；颊吣褪芰己?順利完成化療合靶向治療。輔助檢查示紅細胞計數2.47×1012/L、血紅蛋白68 g/L,白蛋白32.71 g/L。

三診。2020 年7 月17 日,患者吞咽困難明顯改善,可進食少量固體食物,乏力改善,時或睡眠稍差,小便調,易受涼后腹瀉,舌暗紅苔白,脈沉滑弦?；颊攥F仍配合電熱針治療同時行化療合靶向治療方案,根據患者癥狀加手三里行電熱針,配穴加神門、陰陵泉安神助眠、健脾止瀉,患者耐受尚可且療效穩定。復查紅細胞計數 2.64×1012/L、血紅蛋白 74 g/L、白蛋白33.51 g/L。

該患者為胃食管癌多周期放化療后,病情控制不利,漸進性進食困難至無法進食,此為胃氣大傷、癌邪加重,中陽虛衰、脾胃升降失利,運化失常、痰瘀交阻愈甚;同時伴有重度貧血等嚴重化療藥物不良作用,此為正氣不足、氣血微弱,機體無力抗邪、不耐攻伐。此時治療重點在盡快恢復正氣與脾胃的功能,改善并促進臟腑功能。一診患者處于病情進展期,亟需臨床干預進行營養支持與腫瘤控制,故予靶向治療,但患者一般情況差且耐受較差治療后合并重度乏力,故停靶向治療予針灸外治為主的中醫治療,取手足十二針中大腸經合穴曲池穴、胃經下合穴足三里穴、三陰經交會穴三陰交穴,“合主逆氣而瀉”“合治內腑”配伍太陰、厥陰和少陰的交會穴,施以電熱刺激以扶正祛邪,鼓舞氣血,調理臟腑;取“心胃同治”之內關與中脘、建里、梁門、天樞,針刺以扶正運脾,調胃降氣;最后以驗穴三穴五針配行血活血之血海、降胃祛痰之豐隆,以補氣提氣,散瘀逐痰。

6 結語

電熱針外治法使針灸治療更加規范化、定量化、標準化,為癌癥進展期患者繼續抗腫瘤治療爭取了更多的時間與機會。夏玉清教授通過中醫傳統經典與現代科技的結合拓寬了癌癥治療手段,推動了針灸科研進程。其臨床經驗基于扶正溫陽的指導思想,辨證施治,靈活加減用穴治療惡性腫瘤放化療相關不良反應,臨床療效顯著。現對夏玉清教授運用電熱針療法治療惡性腫瘤放化療后吞咽困難的寶貴臨床經驗進行了具體的闡述,為癌癥患者臨床治療提供方法與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