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子劃水幾人見

陳魯民

古人描寫鴨子的詩詞很多，蘇東坡有“春江水暖鴨先知”，范成大有“宿雨一春才泛鴨”，韓維有“綠鴨陂中春縱棹”，劉禹錫有“清淮曉色鴨頭春”，等等。遠遠望去，水中鴨子姿態優雅、從容、閑適，令人賞心悅目。可有幾人見過鴨子的兩只蹼在水下拼命劃動？

人們做事立業，就像鴨子劃水，表面看去風平浪靜，身后只拖行出淺淺水紋，顯得安穩而悠閑，殊不知水面之下，鴨子的兩只蹼正奮力劃動，但從表面卻什么也看不到。同理，很多時候我們都覺得別人的成功似乎輕而易舉，“橫掃千軍如卷席”，不費吹灰之力，“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卻沒看到他們成功的背后，也正如同鴨子劃水一般，拼盡全力，毫不松懈。

東京奧運會女子鉛球冠軍鞏立姣賽后接受采訪時說：“大家只看到我在奧運賽場奪冠的高光時刻，看不到我在背后的默默苦練。為了這一刻的到來，我苦練了21年，投擲了幾百萬次，平均每天要投上千次，手掌都磨出厚厚的老繭。”

著名作家汪曾祺和文學愛好者座談時，一青年發問：“看您的作品，都是揮揮灑灑、舒展飛揚的，請問有何訣竅？”汪曾祺不禁啞然失笑，幽默地說：“你看到的是我人前的揮揮灑灑，看不到我背后的孜孜矻矻。人前叫好的每一篇作品，都是我在背后苦熬苦磨出來的。”

南方有一種毛竹，長得最快時，會以平均每天30厘米的速度往上躥，只用8周時間就可以長到20多米高，被稱作生命奇跡。如果毛竹會說話，它將告訴人們：“你只看到我在人前的突飛猛進，為了這一天的到來，我在黑暗的地下苦苦掙扎了4年，悄悄地將根在土壤里延伸了數百米，這才為第5年的超速生長儲備了充足養分。”

還有蟬，整個夏天都在不知疲倦地引吭高歌。古代文人對鳴蟬格外青睞，多見佳句描寫。虞世南有“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李商隱有“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駱賓王有“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蟬之所以被反復吟詠，一是因為它棲息在高聳的枝頭，象征著高潔的品德，詩人詠之頌之，借以寄托理想抱負；二是人們佩服其幼蟲蟄伏地下數年之久，多次蛻變，矢志不渝，終有一日沖出地面，得見天日。

可見，欲人前顯貴，須人后用功。誰也不例外。世人往往羨慕他人外表流露出的瀟灑境界，忽略其背后孜孜矻矻的苦工生涯；羨慕人前滅此朝食的奇功，忽略其背后日積月累的建樹，這顯然是片面的。

心理學有個冰山理論，是說冰山浮出水面的部分最多不超過總體積的八分之一。人亦如此，成就越杰出，背后的故事就越曲折，付出的代價就越大。

想起清代無名氏的一首打油詩：“春江水暖鴨知先，體態優雅姿萬千。弄濤戲波皆稱美，鴨子劃水幾人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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