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雨, 楊慶媛, 劉燕,張猛, 周璐璐, 陳鴻基
1. 西南大學 地理科學學院,重慶 400715;2. 自然資源部國土空間規劃監測評估預警重點實驗室,重慶 400020;3. 重慶市規劃和自然資源調查監測院,重慶 400020;4. 廣西大學 工商管理學院,南寧 530004
改革開放以來, 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取得舉世矚目的成就, 但由于初期實施的非均衡發展戰略, 中西部地區與東部沿海地區的發展差距不斷擴大, 區域發展的不協調問題日益凸顯. 2000年以后, 我國實施西部大開發、 中部崛起等一系列重要戰略措施, 區域發展差距不斷縮小. 黨的十八大以來, 京津冀協同發展、 長江經濟帶等政策開始著眼于縮小地區內的發展差異. 黨的二十大將深入實施區域協調發展戰略作為構建優勢互補、 高質量發展的區域經濟布局和國土空間體系的重要手段, 并表明促進區域協調發展, 構建高質量發展新格局仍是未來經濟社會發展的重中之重, 具有理論研究與政策指引的雙重科學價值.
長江經濟帶橫跨中國東中西三大區域, 作為典型的流域經濟形態, 在國家的區域協調發展戰略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黨的十八大以來, 長江經濟帶發展取得了較大的進步, 區域內環境質量持續改善, 發展質量和效益穩步提升, 但區域內東中西發展不平衡問題仍然突出[1-2]. 面向未來, 區域協調發展不僅是長江經濟帶的發展目標, 也是其發展的途徑和動力. 為此探討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時空格局及其影響因素具有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區域協調發展的測度評價一直是學術界的熱點和難點[3]. 由于學者們對區域協調發展的概念暫時沒有統一的界定, 這導致區域協調發展評價的內容存在差異. 有學者認為區域協調發展根本上是區域內經濟差距的縮小[4-7]; 另一部分學者認為區域協調發展是區域內各要素相互促進、 相互協調, 進而促進區域內社會、 經濟、 資源與環境多個方面差距縮小的發展形式[8-12]. 基于此, 關于區域協調發展水平的測度可分為2類: 一類聚焦于測算區域經濟發展差距, 主要從經濟差距、 經濟聯系、 發展效率等方面選取評價指標, 通過加權變異系數、 泰爾指數、 基尼系數和空間計量模型等方法測度和評價區域協調發展程度[13-17]. 另一類側重于構建指標體系進行綜合評價. 相應地, 評價指標體系也可分為2類, 一類側重于從區域協調發展的三大目標入手, 圍繞基本公共服務、 基礎設施和人民生活保障3個方面進行測度[18], 另一類著眼于不同系統之間協調度的測度[19-20]. 對于區域協調發展影響因素的研究集中于城鄉協調發展影響因素[21-23]、 四化協調發展影響因素[24-26]、 經濟與環境協調發展影響因素[27]、 旅游協調發展影響因素[28]等方面.
總體而言, 已有研究大多以省域為基本研究單元, 對于區域協調發展差距較大的地區, 以地級市為基本研究單元的中觀尺度研究還有待完善. 有些研究對于區域協調發展水平的測度方法混淆了區域協調發展的主體, 采用的方法評價的是城市內的要素協調, 而非城市之間的區域協調, 因此結果反映的實際是區域高質量發展水平或可持續發展水平, 而非區域協調發展水平. 同時, 對于區域協調發展影響因素的研究涉及較少, 并且多采用空間計量模型、 多元回歸模型等探尋單個因素對結果的獨立影響, 對區域協調發展多因素綜合作用的研究還需深入. 鑒于此, 本研究在充分吸收國內外區域協調發展實證經驗和相關理論的基礎上, 結合新時代我國區域協調發展目標和長江經濟帶的發展目標, 構建區域協調發展水平評價指標體系, 運用熵值法、 協調發展度模型評價區域協調發展水平, 采用社會學研究中常用的定性比較分析方法(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 QCA), 并采用障礙度模型客觀選擇前因變量, 從組態的視角探尋高區域協調發展的實現路徑, 以期為長江經濟帶區域高質量協調發展提供決策參考.
本研究在構建區域協調發展水平評價指標體系的基礎上, 通過熵值法、 局部協調發展測度模型計算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水平, 運用GIS可視化方法對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空間格局進行分析, 并采用障礙度模型和QCA方法探究區域協調發展的影響因素.
1.1.1 構建區域協調發展水平評價指標體系
本研究充分參考了既往學者們對區域協調發展水平評價指標的研究. 張超等[18]提出新時代區域協調發展應注意區域間經濟發展差距, 在經濟轉型背景下, 應將生態文明和綠色發展理念融入新時代區域協調發展之中. 此外, 本研究認為科技創新水平是區域協調發展的一個重要表現, 科技創新通過提高資源利用效率, 優化產業結構, 促進區域協調發展. 鑒于此, 本研究圍繞長江經濟帶發展規劃和區域協調發展的目標, 在明晰區域協調發展的內在機理(圖1)的基礎上, 構建了包含經濟發展、 人民生活、 基礎設施、 公共服務、 生態環境和科技創新6個子系統的評價指標體系. ① 合理的經濟發展差距是區域協調發展的基礎. 區域協調發展不是經濟總量的均衡分布, 體現在經濟發展速度規模的提升以及經濟的質量和結構上. 因此經濟發展維度選取地區生產總值、 第三產業占GDP的比重以及人均生產總值3個指標. ② 人民生活水平大體相當是區域協調發展的結果, 區域協調發展不是拉近地區間GDP, 而是拉近人民生活水平. 推動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不僅需要解決地區差距, 也要注意城鄉差距, 城鄉協調是區域協調的一個重要方面. 因此在人民生活維度選擇農村和城市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 農村和城市居民人均消費支出和人均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5個指標. ③ 基礎設施是經濟和社會發展的重要支撐和保障, 加強欠發達地區的基礎設施建設對實現區域協調發展具有重要作用. 在基礎設施維度選擇每百人移動電話用戶數、 人均郵電業務和路網密度3個指標. ④ 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表現為各區域的每個社會成員都能夠獲得平等的發展機會, 強調“底線保障”和“兜底作用”. 在公共服務維度選擇每萬人擁有醫生數、 每萬人擁有醫院衛生院床位數、 萬人擁有公園數、 萬人擁有公廁數、 每百人公共圖書館藏書量和地方財政一般預算內教育支出6個指標. ⑤ 長江經濟帶作為典型的流域經濟形態, 地區間的生態環境差異直接影響經濟社會發展水平, 進而限制區域協調發展. 在生態環境維度選擇人均供水總量、 人均公園綠地面積、 污水處理率和建成區綠化覆蓋率4個指標. ⑥ 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提升是引領協調發展的第一動力, 對實現區域協調發展的目標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在科技創新維度選擇研究與開發(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R&D)從業人員數、 地方財政一般預算內科技支出以及萬人發明專利授權數3個指標.

圖1 區域協調發展內在機理圖
1.1.2 熵值法
本研究使用極差法對原始數據進行標準化處理, 采用熵值法測算指標權重, 計算公式如下:
1) 原始數據標準化
(1)
(2)
式中:Xij為第i個城市、j項指標原始數據值;Yij為標準化后的指標值;Xmax i和Xmin i分別為指標j在110個城市中的最大值和最小值.
2) 測算指標權重
(3)
(4)
gj=1-ej
(5)
(6)
式中:Sij為Yij在j項指標中的比重;ej為j項指標的熵值;gj為j項指標的差異系數;wj為第j項指標的權重.
1.1.3 局部協調發展測度模型
本研究借鑒張超、 李紅錦等的方法[18-29], 計算公式如下:
(7)
式中:Ci為城市i區域協調發展水平;Ii為城市i某指標值;Ij為城市j同一指標的數值;n為城市個數. 同時本研究參考以往研究的劃分標準[30], 將區域協調發展水平分為10個等級(表1).

表1 區域協調發展水平分類標準
1.1.4 障礙度模型
在綜合評價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水平的基礎上, 引入障礙度模型評估單項指標的阻礙程度, 尋找出制約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的主要障礙因素, 據此選擇定性比較分析方法的前因變量.
(8)
式中:Qij為單項指標對區域協調發展水平的障礙度.
1.1.5 定性比較分析方法
區域協調發展包括經濟、 社會、 資源環境、 科技創新等方面, 其結果是多因素共同作用的, 而非單個因素獨立影響, 各因素之間是典型的多重并發的因果關系. 因此需要采取整體的、 組合的方式來探究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的影響因素.
由美國學者查爾斯·拉金(Ragin)提出的QCA方法, 避免了傳統定量研究只關注顯著變量對結果的獨立作用的弊端, 從整體和系統的角度探究多個因素如何以組合的形式(組態)來影響被解釋變量, 有助于回答多重并發的因果關系[31]. QCA將每一個樣本視為一個案例, 將需要解釋的結果定義為結果變量, 解釋結果的原因為前因變量, 研究者通過識別引發相同結果的不同情景因素的因果路徑, 可識別多重并發的因果關系.
本研究以長江經濟帶為研究對象, 將地級及以上城市作為研究基本單元, 剔除數據缺失嚴重的民族自治州和個別地級城市后, 得到110個研究單元. 社會經濟數據主要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和《中國建設統計年鑒》. 考慮到數據的可得性和行政區劃的完整性, 上海和重慶的數據為直轄市匯總數據, 不細化到區縣; 對于個別缺失的數據, 通過各省市統計年鑒、 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補充或使用插值法估算得到.
根據局部協調發展測度模型計算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水平(圖2). 從整體上來看, 2005-2020年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水平呈現提升趨勢, 函數值由0.429提高到0.488, 但仍處在瀕臨失調階段. 除2006, 2011, 2013, 2016, 2018年較前一年相比下降外, 其余時間段呈現上升態勢, 說明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水平呈“短降長升”趨勢. 2020年區域協調發展水平增長較大, 部分原因可能為長江經濟帶發達地區受新冠疫情影響較不發達地區顯著, 發展差異相對縮小, 進而區域協調發展水平上升顯著. 從不同區域來看, 長江經濟帶上、 中、 下游與長江經濟帶變化趨勢較為一致, 即整體呈現提升趨勢. 長江上游地區區域協調發展水平變化最大, 這是因為2000年以來, 針對西部地區實施了西部大開發戰略, 一定程度上帶動了長江經濟帶上游地區的發展, 縮小了與中下游地區的差距.

圖2 2005-2020年分地區分系統區域協調發展水平
經濟發展系統區域協調發展水平由2005年的0.473增加到2020年的0.491, 總體呈現先下降后上升的趨勢. 2005-2012年, 呈現波動下降趨勢, 2013年長江經濟帶戰略提出后, 2013-2020年呈現上升趨勢; 人民生活系統區域協調發展水平由2005年的0.499增加到2020年的0.526, 整體呈現波動上升趨勢; 基礎設施系統區域協調發展水平由2005年的0.397增加到2020年的0.449, 其中2006-2012年上升幅度較大, 2013-2020年上升幅度減緩; 公共服務系統區域協調發展水平2005-2020年間保持在0.434~0.483之間; 生態環境系統區域協調發展水平由2005年的0.543增加到2020年的0.602, 是協調發展水平最高的子系統, 部分原因是長江經濟帶嚴格遵循“生態優先, 綠色發展”的戰略定位, 在發展中注意保護環境, 區域在生態環境系統上達到了高水平協調發展; 科技創新系統區域協調發展水平雖然在2012-2015年有所上升, 但總體呈現下降趨勢, 由2005年的0.360減小到2020年的0.353, 發展差異呈現擴大趨勢.
總的來說, 長江經濟帶經濟發展、 人民生活、 生態環境和基礎設施系統區域協調發展水平均呈現上升態勢, 其中生態環境上升幅度最大, 基礎設施、 人民生活、 經濟發展系統分列第二、 第三、 第四位, 科技創新系統和公共服務系統呈現下降態勢, 表明兩個系統的區域間發展差異增大.
根據區域協調發展水平計算結果, 通過ArcGIS 10.2軟件對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水平進行空間可視化表達(圖3). 結果表明, 2005-2020年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的空間格局發生了較大變化, 并且具有明顯的空間差異性.

審圖號: GS(2019)1822號圖3 2005-2020年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類型空間分布
各協調類型間的結構明顯失衡, 處于輕度失調型和瀕臨失調型的城市數量逐年減少, 處于勉強協調型的城市數量逐年增加. 2005年, 長江經濟帶整體協調發展水平為0.429, 處于輕度失調型和瀕臨失調型的城市有101個, 占全部城市的91.82%, 且只有5個城市為勉強協調型. 在2005-2014年, 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變化趨勢為輕度失調型的城市數量減少, 勉強協調型的城市數量增加; 2014-2020年, 瀕臨失調型的城市數量開始減少, 勉強協調型的城市快速增長, 達到55個, 但更高協調等級的城市還未出現(表2).

表2 2005-2020年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類型分類統計
空間分布呈現由“屋脊式”向“組團式”發展態勢. 2005年, 長江經濟帶上、 中、 下游地區區域協調發展水平分別為0.404,0.462,0.429, 中游地區區域協調發展水平明顯高于上、 下游地區, 由圖3可知, 區域協調水平低值區主要為臨滄市、 昭通市以及畢節市等上游地區和上海市、 蘇州市等下游地區, 區域整體呈現“中間高, 兩邊低”的“屋脊式”格局. 該時期長三角地區為長江經濟帶的重點區域, 經濟發展水平處在區域前列, 各項指標均遠高于其他地區, 而長江經濟帶上游地區與中下游地區的差距較大, 這導致了長江經濟帶協調發展水平呈現“中間高, 兩邊低”的空間格局. 到2010年, 長江經濟帶中游勉強協調型城市以荊州市為中心逐漸增多, 此時, 長江經濟帶上、 中、 下游地區區域協調發展水平分別為0.419, 0.477, 0.441. 2015年, 區域協調發展水平高值區主要分布在湖南省北部、 湖北省南部以及江蘇省北部, “組團式”發展初具規模. 說明為平衡區域資源配置的城市群建設得到了一定的效果, 核心城市人口、 資金和技術等要素的集聚開始帶動周邊城市的一體化發展. 該年, 長江經濟帶上、 中、 下游地區區域協調發展水平分別為0.424, 0.470, 0.449, 上、 中、 下游地區區域協調發展水平差異進一步縮小. 2020年, 長江經濟帶上、 中、 下游地區區域協調發展水平分別為0.477, 0.504, 0.483, 勉強協調型城市提升至55個, 區域協調發展水平高值區不斷擴大, 主要在湖南省、 湖北省、 江蘇省北部、 安徽省南部以及江西省, 呈現出“組團式”格局. 部分原因為黨的十八大以來, 我國區域協調發展的理念、 方向和路徑不斷完善, 處在承東啟西區位的中游地區依托于中部崛起等戰略, 將區域豐富的資源內化為區域發展動力, 進而提升區域科技創新水平, 創新活動的正外部性逐步增強, 同時發展中注重解決區域內城鄉發展差異, 提高人民生活水平, 區域協調發展水平穩步提升.
近些年來, 我國針對中西部地區實施西部大開發、 中部崛起等戰略, 促進了長江經濟帶上游、 中游地區的發展, 縮小了與下游地區的差距, 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水平不斷提升. 2014年9月, 長江經濟帶正式被確定為國家戰略, 并明確提出要推動上、 中、 下游地區協調發展, 創新區域協調發展體制機制, 進一步縮小了長江經濟帶上、 中、 下游發展差距. 2017年10月, 區域協調發展正式上升到國家戰略層面, 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 實施區域協調發展戰略, 加大力度支持老少邊窮地區加快發展, 強化舉措推進西部大開發形成新格局, 發揮優勢推動中部地區崛起, 一系列的精準政策有效地促進了落后地區的發展, 長江經濟帶上、 中、 下游發展差距呈現逐漸縮小態勢.
本研究采用障礙度模型選擇QCA前因變量, 通過模型測算出各指標對結果變量的影響程度(表3), 根據影響程度高低, 選擇地區生產總值衡量經濟發展水平, 選擇農村和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衡量人民生活水平, 選擇人均郵電業務衡量基礎設施水平, 選擇公共財政教育支出占GDP的比例衡量公共服務水平, 選擇人均供水總量衡量生態環境水平, 選擇R&D從業人員數衡量科技創新水平.

表3 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水平障礙因子及障礙度
校準是將原始數據轉化為符合QCA邏輯的過程, 是實現QCA的基礎前提. 本研究采用直接校準法將變量轉換為集合, 參考已有文獻[32], 將各變量的錨點定為75%,50%和25%(表4).

表4 各變量校準錨點
必要性分析用于檢查結果是否依托于某一變量. 結果顯示, 單個前因變量影響結果變量的一致性均未超過0.9, 證明單個前因變量對區域協調發展水平影響較弱, 不能單獨構成必要條件. 必要性檢驗結果如表5所示.
本研究使用fsQCA 3.0軟件, 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31, 33-34], 將解的一致性閾值、 案例閾值和PRI閾值分別設定為0.8,2和0.8, 通過運算得到組態結果(表6).

表6 區域協調發展水平影響因素的組態結果
研究發現, 達到高區域協調發展水平的組態路徑共有5條, 模型總體解的一致性為0.86, 這意味著在所有滿足5條組態路徑的案例中, 有86%的區域協調發展呈現較高水平. 總體覆蓋度為0.45, 表明5條組態路徑可以解釋45%的城市高區域協調發展水平的原因. 解的一致性和解的覆蓋度均高于臨界值, 表明模型結果可靠. 在上述研究的基礎上, 進一步對QCA結果進行分析, 深入研究5種因果組合路徑的組合構型及機理, 探究人民生活、 基礎設施、 公共服務、 科技創新、 經濟發展和生態環境在推動區域協調發展中的差異化適配關系(圖4).

圖4 區域協調發展影響因素組態分析圖
1) 經濟主導下的多元驅動型(經濟發展*人民生活*基礎設施*~公共服務*生態環境*科技創新). 組態S1表明以高經濟發展水平為核心, 互補良好的人民生活水平、 基礎設施水平、 生態環境和科技創新水平為邊緣條件可以產生高區域協調發展水平. 良好的經濟發展水平輻射帶動區域人民生活水平、 基礎設施水平和科技創新水平的提高, 并擁有足夠的資金技術支持解決發展中的資源環境問題, 以化解公共服務水平不高的不足, 從而促進區域協調發展, 該組態路徑體現了經濟發展對區域協調發展具有高的貢獻度. 該路徑的典型案例主要為東部發達地區, 在區域協調發展水平提升的過程中, 作為優質要素集聚、 資源高效配置的塔尖, 相對優勢突出, 良好的區位優勢和率先發展起來的經濟帶動了科技創新、 人民生活等方面的發展, 并且經濟先一步轉型升級也促進了區域協調發展水平領先于其他地區.
2) 經濟科技助力下生態環境-基礎設施-公共服務三驅型(經濟發展*~人民生活*基礎設施*公共服務*生態環境*科技創新). 組態S2表明以高經濟發展水平和科技創新水平為核心, 互補良好的基礎設施水平、 公共服務水平和生態環境為邊緣條件, 在人民生活水平不高的情況下, 也可以產生高區域協調發展水平. 經濟的發展可以為保護生態環境、 提高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水平提供資金支持, 而科技創新的發展則提供了技術支撐, 通過經濟、 科技的雙重助力, 地區間生態環境、 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水平差異縮小, 可提高資金技術匹配的區域協調發展效率.
3) 生態環境單驅型(~經濟發展*~人民生活*~基礎設施*~公共服務*生態環境). 組態S3指出良好的生態環境在產生高區域協調發展水平中的重要性. 即使在區域經濟發展、 人民生活、 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水平都不高的情況下, 通過提高區域資源環境水平, 發揮資源環境對區域協調發展的承載優勢, 也可以達到高區域協調發展水平. 與其他區域不同, 長江經濟帶作為全球最具影響力的內河經濟帶, 具有“共抓大保護、 不搞大開發”的生態大保護格局的獨特特征, 上、 下游生態環境保護差異也是影響區域協調發展的關鍵因素. 根據圖2, 生態環境子系統的區域協調發展水平遠高于其他子系統, 體現了生態環境的重要性.
4) 經濟發展與科技創新雙驅型(經濟發展*~人民生活*~基礎設施*~生態環境*科技創新). 組態S4表明在人民生活水平、 基礎設施水平和生態環境水平不高的區域, 可以通過提高區域經濟發展水平和科技創新水平達到高區域協調發展水平. 該組態的案例城市為常德市, 常德市作為湖南省區域中心城市, 大力發展高新技術產業, 研究期內經濟和科技實力不斷增強, 不僅為區域資源環境改善提供了資金技術支持, 還提高了資源利用效率, 優化了資源配置, 降低了地區內資源型產品的消耗, 通過集約、 綠色低碳的發展方式保護地區的資源環境, 為高區域協調發展水平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5) 人民生活與基礎設施雙驅型(~經濟發展*人民生活*基礎設施*~公共服務*~生態環境*~科技創新). 組態S5表明人民生活和基礎設施對區域協調發展的重要性. 人民生活水平大體相當、 基礎設施通達程度比較均衡是區域協調發展的目標, 同時也是達到區域協調發展的路徑之一. 基礎設施為區域協調發展提供交通保障, 人民生活水平通過創造和諧社會維持社會穩定, 進而保障區域協調發展.
本研究對高區域協調發展水平的前因組態進行了穩健性檢驗, 參考已有文獻[32], 分別將PRI一致性水平和頻數閾值調整為0.75和1, 得到結果(表7). 對比3組結果, 總體一致性和覆蓋度均只發生了輕微改變, 表明研究結果穩健.

表7 穩健性檢驗結果
本研究通過構建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綜合評價體系, 采用熵值法確定指標權重, 借助局部協調發展測度模型測度2005-2020年長江經濟帶110個城市的區域協調發展水平. 在此基礎上, 運用GIS可視化方法分析了區域協調發展的時空格局, 運用障礙度模型和定性比較分析相結合的方法對其影響因素進行了探討, 主要結論如下:
1) 從區域整體協調發展來看, 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水平由0.429提高到0.488, 呈現“短降長升”的趨勢, 表明長江經濟帶各城市之間的差距在不斷縮小. 長江經濟帶上、 中、 下游與長江經濟帶整體變化趨勢較為一致, 其中上游區域協調發展水平上升幅度最大, 體現了西部大開發等戰略對長江經濟帶上游地區發展的帶動作用. 區域協調發展水平較低, 各協調類型間的結構明顯失衡, 處于輕度失調和瀕臨失調類型的城市數量逐年減少, 處于勉強協調類型的城市數量逐年增加, 更高協調等級的城市還未出現. 2005-2020年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類型的空間分布呈現由“屋脊式”向“組團式”發展.
2) 從子系統區域協調發展來看, 生態環境系統協調發展水平最高, 提升幅度最大, 其次是基礎設施、 人民生活、 經濟發展系統, 但科技創新和公共服務系統呈現下降態勢, 說明區域內這2個系統的發展差距逐漸擴大, 是制約區域協調發展的重要因素.
3) 區域協調發展水平受到經濟發展、 人民生活、 基礎設施、 公共服務、 生態環境、 科技創新等多因素綜合影響; 研究發現5條產生高區域協調發展水平的組態路徑, 分別為經濟主導下的多元驅動型、 經濟科技助力下生態環境-基礎設施-公共服務三驅型、 生態環境單驅型、 經濟發展與科技創新雙驅型以及人民生活與基礎設施雙驅型.
結合上述結論, 促進長江經濟帶區域高質量協調發展應從以下方面著力.
1) 以差異化驅動力為基礎, 因地制宜地突出各級各類城市的發展優勢與建設重點. 因區施策, 推動區域協調發展. 東部城市經濟下行, 壓力較大, 經濟增速逐漸放緩, 需要協調經濟增長與調整經濟結構、 平衡經濟發展與保護環境的關系, 低碳生活和產業轉型升級應該成為未來城市發展的重心. 中西部城市應將注意力放在區域的經濟發展和資源環境方面, 完善生態補償機制, 加強區域生態環境聯防聯控.
2) 當前長江經濟帶區域協調發展水平仍處在瀕臨失調階段. 因此, 需要做好長江經濟帶東西部對接工作, 一方面依托重大區域戰略, 帶動“核心—外圍”聯動發展, 充分發揮發達地區的科技水平、 交通區位等優勢和落后地區的資源、 勞動力、 政策等優勢, 注意區域聯通化, 促進東、 中、 西優勢互補, 互利共贏, 進一步完善東西協作和對口幫扶機制, 深入開展流域上、 下游合作發展; 另一方面, 秉持“誰受益, 誰付費”的原則, 建立多元化、 多渠道的生態補償資金長效投入機制, 同時要推動生態補償方式從“輸血型”補償為主向“造血型”補償為主轉變, 加強上、 中、 下游之間的產業合作、 技術支持以及人員交流等.
3) 秉持新發展理念推進區域協調發展, 尤其注意提高區域科技創新水平. 研究發現, 科技創新水平與區域整體協調發展不同步是制約區域協調發展的重要因素. 加強長江經濟帶科技協同創新的關鍵是要破解區域行政壁壘, 優化創新環境, 建立起創新和產業的銜接, 圍繞創新鏈布局產業鏈, 探索形成區域創新驅動發展新模式, 促進科技與經濟的緊密結合. 此外, 民營企業是科技創新市場化應用的主體, 應鼓勵引導民營企業深度融入長江經濟帶協同創新共同體中, 借鑒德國弗勞恩霍夫協會成功經驗[35], 建立大型民營企業引領的產學研用一體化創新聯盟.
4) 研究發現, 地區間基本公共服務的過大差距造成區域協調發展的巨大壓力. 一方面要著力解決欠發達地區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 將財政預算向欠發達地區等區域傾斜. 在編制相關規劃中, 公共服務設施的選址應以輻射更大區域為原則, 以實現高質量公共服務的大范圍覆蓋, 精準解決人口密集地區供不應求的現實矛盾, 以及人口稀疏地區公共服務設施半徑不夠的問題. 另一方面, 根據組態路徑S2, 依托良好的基礎設施, 打造公共服務網絡, 促進遠離行政中心的區域與周邊區域形成公共服務協同發展區, 以達到區域協調發展.
本研究認為區域協調發展應是區域內城市主體的協調, 而非城市內部的要素協調, 但是協調應該是高質量的協調, 即對于長江經濟帶下游沿海地區的城市雖協調發展水平低, 但不應該為了協調而降低自己的發展水平, 相反應是長江經濟帶中、 上游地區加快發展, 縮小與下游發達地區的差距, 從而達到高質量的協調發展. 本研究雖然構建了較為全面的區域協調發展水平測度指標, 并將社會學新興方法QCA引入地理學, 從組態的角度分析區域協調發展的影響因素, 但與其他大樣本的QCA研究一樣, 面臨如何深化質性分析的挑戰. 在探究影響因素時需圍繞時空格局進行分析, 但由于QCA模型在探究長時序影響因素時, 需要重復進行變量校準、 必要性分析等步驟, 會導致論文篇幅過長, 如何解決這個問題有待深入研究. 同時, 區域協調發展的影響因素不僅僅在于選擇的指標要素內部, 還在于系統外部, 如宏觀區位特征、 大尺度的生產力布局、 國家的區域發展戰略等, 在今后的研究中應考慮將系統外部的影響因素納入研究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