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結合’是又一次的思想解放”

張允熠 鄭文娟

[摘要] 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中關于“兩個結合”尤其是“第二個結合”的論述，深化和發展了自毛澤東以來中國共產黨人的文化觀，極富思想性、政治性、實踐性，標志著我們黨對中華文明發展規律的認識達到新高度，體現重大的文化戰略思維，闡明“兩個結合”的辯證思維邏輯，揭示“第二個結合”的三維向度。用思想解放定義“第二個結合”意味著理論創新要敢于突破思想禁錮，堅定文化自信自強，扎實推進中華民族現代文明和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堅決抵制一切鄙視和抹黑中華文明史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言行。

[關鍵詞] “第二個結合”；? 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 文化生命體；? 思想解放

[中圖分類號] D610.4?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文章編號] 0529-1445（2023）09-0004-05

2023年6月2日，習近平總書記出席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并發表重要講話，圍繞“兩個結合”特別是“第二個結合”命題提出新論點，闡述新思想，指出“‘第二個結合’是又一次的思想解放”。1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引起強烈反響。因此，梳理“兩個結合”的緣起，分析其內在邏輯并解讀思想宏旨，對于不斷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尤為迫切和重要。

“兩個結合”溯源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在五千多年中華文明深厚基礎上開辟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是必由之路。這是我們在探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中得出的規律性的認識，是我們取得成功的最大法寶。”2中國共產黨100多年的奮斗歷程有力地證明了這一論斷的正確性。

早在1938年，毛澤東在黨的六屆六中全會報告中指出：“馬克思主義必須通過民族形式才能實現……所謂具體的馬克思主義，就是通過民族形式的馬克思主義，就是把馬克思主義應用到中國具體環境的具體斗爭中去……離開中國特點來談馬克思主義，只是抽象的空洞的馬克思主義。因此，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使之在其每一表現中帶著中國的特性，即是說，按照中國的特點去應用它。”3“馬克思主義必須和我國的具體特點相結合并通過一定的民族形式才能實現”，4這是《毛澤東選集》中正式出現“第一個結合”的論斷。

只要我們細心研讀，就會發現毛澤東所說的“民族形式”“為中國老百姓所喜聞樂見的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5實際上指的就是民族的文化形式。毛澤東指出：“我們是馬克思主義的歷史主義者，我們不應當割斷歷史。從孔夫子到孫中山，我們應當給以總結，承繼這一份珍貴的遺產。”1毛澤東還指出：“中國共產主義者對于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應用也是這樣，必須將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完全地恰當地統一起來，就是說，和民族的特點相結合。”2顯然，“和民族的特點相結合”即是同民族文化特點相結合。

如果說“兩個結合”含義在毛澤東上述論述中需要解析的話，那么，這一提法的出現在黨的文獻中則是明確的。如，1943年5月，《中共中央關于共產國際執委主席團提議解散共產國際的決定》明確寫道：“中國共產黨人是我們民族一切文化、思想、道德的最優秀傳統的繼承者，把這一切優秀傳統看成和自己血肉相連的東西，而且將繼續加以發揚光大。中國共產黨近年來所進行的反主觀主義、反宗派主義、反黨八股的整風運動就是要使得馬克思列寧主義這一革命科學更進一步地和中國革命實踐、中國歷史、中國文化深相結合起來。”3這段話的最后一句也被收錄在了《毛澤東文集》第三卷中。4此處講到了“三個結合”——馬克思列寧主義和中國實際、中國歷史、中國文化相結合。如果把中國歷史與中國文化視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總體，那么這就是“兩個結合”的原始出處了。

這一思想作為黨的最大法寶被我們黨在革命、建設和改革各個歷史時期的實踐中所繼承和發展。改革開放后，鄧小平在多個場合強調：“把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同我國的具體實際結合起來，走自己的道路，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80周年大會上，江澤民指出：“中國化了的馬克思主義，既體現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基本原理，又包含了中華民族的優秀思想和中國共產黨人的實踐經驗。”5胡錦濤指出：“建設優秀傳統文化傳承體系，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6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高度重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指出培育和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必須立足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華文化源遠流長，積淀著中華民族最深層的精神追求，代表著中華民族獨特的精神標識，為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發展壯大提供了豐厚滋養”。7直至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上正式提出“兩個結合”的重大命題，既展示了中國共產黨人一脈相承的文化傳統，又表明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在理論上的新突破和新飛躍。

需要指出的是，20世紀80年代以來我國學術界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和“兩個結合”也有探討。早在1987年12月，方克立就寫道：“馬克思主義哲學也有一個中國化的問題，它要和中國革命和建設的具體實踐相結合，也要和中國哲學優良傳統相結合，在內容和形式上都成為真正的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81992年12月，張岱年也寫道：“在政治上，馬克思主義必須與中國革命實際相結合。在文化方面，馬克思主義應與中國優秀傳統相結合。”9這兩位學界前輩都明確地說到了“兩個結合”。還有筆者于1999年初版、2015年再版的專著中也討論了“第一個結合”和“第二個結合”問題，如說：“毛澤東思想是在同中國革命具體實踐和中國傳統文化相結合的過程中形成的，這種結合實際上是在實際、實用、實踐層面和理論、思想、精神層面上的結合。第一種結合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并在革命行動中貫徹馬克思主義的正確理論，第二種結合是從思想上豐富發展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使之具有中國風格和中國氣派。”1“‘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含有兩層意義，一是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二是馬克思主義思想體系與中國傳統文化相結合。第一個結合表現在實際、實踐、實用、實效層面上，第二個結合表現在精神、思想、理念、理論層面上。”2作者認為：“馬克思主義傳到了中國，經過與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與中國傳統文化相結合——即經過與中國文化的會通，產生了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這是一種會通和超越了已往的一切中西文化、代表中國新時代精神之新的主流文化。”3這些觀點與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精神一致。

“第二個結合”中的戰略思維和辯證邏輯

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中關于“兩個結合”尤其是“第二個結合”的論述，深化和發展了自毛澤東以來中國共產黨人的文化觀，極富思想性、政治性、實踐性，標志著我們黨對中華文明發展規律的認識達到了新高度。尤其是前所未有地把“第二個結合”同中國式現代化和中華民族現代文明關聯起來，展現了高屋建瓴的理論創新精神。

體現重大的文化戰略思維。習近平總書記把“第二個結合”放在五千多年中華文明的深厚基礎上和文化發展的深邃視域下加以思考，具有很強的政治思想性和現實指導性，表明中國共產黨人在中國式現代化新征程上以一種高大宏闊的戰略眼光和戰略氣魄審時度勢，在更高的歷史起點上不斷推動文化繁榮、建設文化強國、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并以此作為黨在新時代的文化使命和歷史擔當。這一戰略思維將指導全黨堅定文化自信，不斷培育和創造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堅持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傳承發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同時秉持開放包容的文化精神，促進包括西方優秀文化在內的外來文化的本土化，以守正創新的正氣和銳氣，“賡續歷史文脈、譜寫當代華章”。

闡明“兩個結合”的辯證思維邏輯。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馬克思主義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來源不同，但彼此存在高度的契合性。”“結合”的前提是彼此契合，只有彼此契合才能有機結合，有機結合的結果是互相成就。由彼此契合到有機結合再到互相成就，是一個由邏輯前提、邏輯中項和邏輯結論構成的邏輯過程。“結合”的三個環節密切相關，形成一個完整的具有必然性的因果關系，直至“造就了一個有機統一的新的文化生命體，讓馬克思主義成為中國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成為現代的，讓經由‘結合’而形成的新文化成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形態”。4這段話言簡意賅，充滿辯證法，有三層含義：第一層是馬克思主義成為中國的——這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結果，生成了中國化馬克思主義思想體系；第二層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成為現代的——這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下實現了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生成了當代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本位和主體的新文化體系；第三層是造成了一個有機統一的新的文化生命體——這一新的文化生命體既不等同于中國化馬克思主義思想體系，又不等同于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本位的新文化體系，而是由中國化馬克思主義與中華民族新的本位文化體系進一步經由“結合”而形成的新文化——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形態。

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形態作為邏輯范疇，其豐富內涵是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的思想體系與當代中華民族新的本位文化體系兩大元素在更深層次上有機統一的總體。換言之，馬克思主義成為中國的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成為現代的，是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而生成的第一層級的兩大成果；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形態則是這兩大成果進一步“結合”而生成的第二層級的總體性成果，顯示了兩大元素不斷深入的有機結合——這實際上是融合、化合和生生不息的辯證發展進程，并非一種機械的靜態因果關系。

揭示“第二個結合”的三維向度。首先，“結合”筑牢了道路根基——這是歷史向度。中國道路的根基是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的中華文明，這是世界上唯一沒有中斷并發展至今的文明。經由“第二個結合”而形成的新的文化生命體為中國式現代化構筑了新的發展道路和進取平臺，“中國式現代化賦予中華文明以現代力量，中華文明賦予中國式現代化以深厚底蘊。”“結合”讓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有了更加宏闊深遠的歷史縱深，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越走越寬廣。

其次，“結合”打開了創新空間——這是未來向度。中國式現代化的道路創新、制度創新、理論創新和文化創新，都是在不忘本來、吸收外來前提下面向未來的價值取向，其邏輯進程表現為“現在和將來進行式”，這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全過程。只要我們掌握了思想和文化主動，并有力地作用于道路、理論和制度，我們就能夠“在更廣闊的文化空間中，充分運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寶貴資源，探索面向未來的理論和制度創新”。1理論創新與制度創新是相輔相成的，沒有理論創新就沒有制度創新，有什么樣的理論創新就有什么樣的制度創新。

再次，“結合”鞏固了文化主體性——這是現實向度。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這一文化主體性最有力體現就是“創立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換言之，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是中國本位文化主體創造性的最有力體現。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第二個結合’，是我們黨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歷史經驗的深刻總結，是對中華文明發展規律的深刻把握，表明我們黨對中國道路、理論、制度的認識達到了新高度，表明我們黨的歷史自信、文化自信達到了新高度，表明我們黨在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推進文化創新的自覺性達到了新高度。”——三個“表明”引出三個“新高度”，表明我們黨在自我認識、文化自信和創新自覺方面都已超過了以往任何時期。

那么，作為中國社會指導思想的馬克思主義與作為文化主體性的中華民族新的本位文化，在新的文化生命體中究竟表現為何種關系呢？方克立曾把前者稱為“馬魂”，把后者稱為“中體”。“魂”指靈魂，“體”指主體——“生命主體”“創造主體”和“接受主體”。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這個重大命題本身就決定，我們決不能拋棄馬克思主義這個魂脈，決不能拋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這個根脈。堅守好這個魂和根，是理論創新的基礎和前提。”2可以看出，“馬魂”與“中體”之說與習近平總書記的重要論述精神一致。

“又一次的思想解放”

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中指出：“更重要的是，‘第二個結合’是又一次的思想解放。”用思想解放定義“第二個結合”，意義非同凡響。

思想解放意味著理論創新要敢于突破思想禁錮。何來禁錮？從以往的慣性思維看，只要一提到現代化和現代性，往往都離不開西方話語。這些話語一度充斥并禁錮了我們的頭腦，又不足以解釋中國式現代化和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歷史變革和偉大實踐，因而需要突破，也必須突破。如何突破？那就必須以中國式現代化和中華民族現代文明及其相關范疇為話語主軸，去創造中國式現代化獨立的理論體系，以此總結中國經驗，展現中國特色，闡明中國道理，傳播中國聲音，講好中國故事。要把“第二個結合”所成就的中華民族現代文明和新的文化生命體作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深厚文化底蘊，“把中國經驗提升為中國理論，實現精神上的獨立自主”，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和人類文明新形態貢獻中華民族的智慧和創造力。

思想解放意味著一方面要堅定文化自信自強，扎實推進中華民族現代文明和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另一方面要堅決抵制一切鄙視和抹黑中華文明史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言行，尤其要批駁那種喪失民族自尊心和文化自信心的虛無主義思潮，抵制崇洋媚外和褒西貶中的錯誤傾向。要同分裂勢力作堅決斗爭。中華文明突出的統一性特征“決定了國土不可分、國家不可亂、民族不可散、文明不可斷的共同信念，決定了國家統一永遠是中國核心利益的核心，決定了一個堅強統一的國家是各族人民的命運所系”。1

思想解放不僅要破，還要立，破中有立——要破除西方主義、虛無主義、教條主義的思想禁錮，要樹立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精神標識。還要探索中華文明的發展規律，用體現當代中華文明主體性的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統一全黨全國人民的認識，立足中華民族偉大歷史傳統和當代實踐，在當今錯綜復雜的國際關系之下，讓“第二個結合”不但成為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和黨治國理政的文化資源，而且成為建設和平世界、推動全球發展、維護國際秩序的精神動力。

“第二個結合”是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中的邏輯主線，是中國共產黨人最具有繼往開來意義的理論創新命題。“第二個結合”推動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在理論和實踐兩方面向縱深發展，為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崛起指明了方向。

[參考文獻]

[1] 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二十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

[2]毛澤東選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3]習近平著作選讀（第一卷）（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3.

（作者簡介：張允熠，上海師范大學特聘教授、哲學系博士生導師；鄭文娟，上海師范大學中國哲學博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 / 梁齊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