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豪換血失敗，長生夢依然瘋狂

王悅

美國富豪布萊恩·約翰遜

今年6月泰坦號的事故讓人們看到富豪熱衷冒險的一面，為了抵達時空的極限，富豪們將生死置之度外。其實，富豪們在對待生命上還有另一面，就是渴望長生不老，他們肆無忌憚地將巨額財富押在任何有可能延長他們壽命的前沿科學上。

今年4月，美國科技富豪布萊恩·約翰遜（Bryan Johnson）開始與自己的父親和兒子“換血”，希望年輕的血液能夠拯救自己和父親日漸衰老的身軀。

到了7月，這項“換血”計劃只進行了6次就宣告終止，因為約翰遜沒有感覺到任何益處，但這并不妨礙約翰遜為自己的大膽辯護。約翰遜不認為自己的“醫學吸血鬼主義”是瘋狂的，反而指責那些批評他的人固守著所謂“正常”的邊界。

像約翰遜這樣嘗試延長壽命的富豪不在少數，他們的行為不僅引發了倫理層面的擔憂，還有可能加劇社會不平等。

為“換血”辯護

在7月4日的一則推文中，自稱“職業回春運動員”的布萊恩·約翰遜宣布，盡管對各種生物指標進行了監測，但他從“換血”療法中“沒有發現任何益處”，他正在“停止治療”。

今年稍早的時候，約翰遜與自己17歲的兒子和70歲的父親一起進行了“世界上第一次多代血漿交換”。

“換血”的過程并不復雜。在位于達拉斯附近的一家醫療中心內，約翰遜的兒子小約翰遜會被抽出1升血液，約占人體全部血液的1/5。小約翰遜的血液會在機器中去除紅細胞、白細胞和血小板，只留下半透明的血漿。約翰遜將兒子的血漿輸入體內，又會重復上述過程，將自己的血漿，輸給了父親老約翰遜。

約翰遜和老約翰遜都補充了比自己更年輕的血液，只有小約翰遜需要靠自己的身體慢慢補足失去的血量。

從一開始，約翰遜的“換血”計劃就備受爭議。一方面是醫學專家和官方機構對“換血”療法的安全疑慮。有研究人員警告，不要對健康人群選擇血漿療法，這種嘗試“粗暴、沒有證據，而且相對危險”。

2019年，美國食品及藥物管理局還叫停了Ambrosia（不朽）公司給富豪提供的“換血”服務（一次的費用就要8000美元）。這家公司得到了PayPal合創者彼得·泰爾、甲骨文公司合創者拉里·艾利森等硅谷大佬的巨額投資。

約翰遜和老約翰遜都補充了比自己更年輕的血液。

布萊恩·約翰遜正在進行身體檢查

另一方面，是媒體對于約翰遜花大錢來逃避衰老與死亡的大肆嘲諷。英國《衛報》專欄作家艾瑪·布洛克斯今年5月撰文表示：“一個擁有巨大財富的人卻不能應付自己終有一死這件事，而把剩下的寶貴時間花在毫無樂趣地追求一個注定要失敗的目標上—沒有什么比這更壯觀了。”

約翰遜選擇無視來自各方面的警告和嘲諷，即使在因治療“無效”而停止“換血”之后，約翰遜依然堅持自己有理由做這樣的嘗試。

7月中旬，在美國猶他州舉行的科技頭腦風暴大會上，約翰遜向主辦方《財富》雜志的主編表示：“你和我都生活在上一代人的瘋狂中，每一代人都會落入同樣的陷阱。”

他認為，自己的“換血”計劃會被看成是瘋狂的，是因為我們人為創造了正常和瘋狂的邊界。這些邊界劃出了一些不可觸摸的“神圣空間”，但那在約翰遜看來只不過是“時空上的陷阱”。換一個時空，被標記為瘋狂的事物就會看起來是正常的。

對約翰遜來說，社會絕不會在“正常”狀態下繁榮，只能透過開拓新的道路前進。因此，如果有人把“換血”看成不正常，也沒有什么大不了。

電影《幻體：續命游戲》劇照

回春的“藍圖”

約翰遜樂于記錄自家祖孫三人的“換血”經歷。

在一張媒體廣泛轉載的合影中，45歲的約翰遜和他17歲的兒子赤裸上身，每人的右手都舉起一支盛滿血液的試管。父子兩人從相貌、身材到姿勢都極為相似。在記錄“換血”過程的照片中，祖孫三人都面露微笑，試圖用親密和睦的肢體語言將這個前所未有的醫學實驗包裝成家庭聚會。

但任何人都可以看出，這是一個殘缺不全的家族合影。在整個“換血”過程中，未成年兒子母親的聲音是缺席的。當《財富》雜志詢問約翰遜，兒子的母親對兒子參與這個項目有何感想時，約翰遜卻顧左右而言他。

約翰遜不斷強調，自己的兒子是自愿參與“換血”的—小約翰遜是在無意中聽到父親與祖父的談話后，自告奮勇參加這個項目的。“爸爸，我要加入。”約翰遜這樣回憶兒子當時對他說的話。

他說，小約翰遜已經加入“藍圖計劃”很多年了，而且兒子的朋友們也加入了。也就是說，連“富二代”們也開始擔心自己的身體有一天會衰老。

“藍圖計劃”是約翰遜每年投入200萬美元（約1400萬元人民幣）的一項回春項目。他想要讓自己45歲的身體重回18歲時的狀態，“換血”只是這項大型計劃中的一個臨時插曲。

今年1月，約翰遜首次與彭博社分享了他的抗衰老方案。他每天堅持嚴格的鍛煉和飲食習慣。按照計劃，他每天上午11點就要吃晚餐，每天攝入的熱量控制在1977卡路里，同時還要服用111種補品。

約翰遜聘請了一支由30名醫生組成的團隊，監督他的身體狀況。醫生們每天都要記錄他的體脂、夜間和清醒時的體溫、血糖、心率變化和氧氣水平，就連夜間勃起的次數都在醫生監控的范圍。

約翰遜為什么如此癡迷于“返老還童”呢？這是為了修復年輕時艱辛創業的經歷給他的身心造成的傷害。

約翰遜出生在猶他州的一個摩門教家庭，母親和繼父都是卡車司機，付不起他的學費。約翰遜奮發圖強，22歲就開始創業，賺錢支付自己的大學學費。

在進軍房地產行業失敗后，約翰遜重整旗鼓，從信用卡銷售員做起。30歲的時候，他創立了自己的科技公司。約翰遜的公司越做越大，但是自己的健康卻每況愈下。他飽受失眠、焦慮和抑郁的折磨，開始暴飲暴食，一下子重了45斤。十多年來，約翰遜在痛苦中煎熬，甚至想過自殺。

直到2013年，約翰遜幡然醒悟，決定不再為了事業犧牲健康。他以8億美元（約55億元人民幣）把自己的公司賣給eBay。從2021年開始，他又把這些錢投入到自己的“藍圖計劃”中，并且聘請了29歲的奧利弗·佐爾曼作為該項目的首席醫生。佐爾曼醫生向彭博社回憶，約翰遜那時43歲，他的心臟年齡卻已經相當于一位60歲的老人。

經過了一年苦行僧般的生活，初步的檢測數據，約翰遜擁有了37歲的心臟、28歲的皮膚、18歲的肺容量。他的整體生理年齡至少年輕了5歲。只不過，這樣的成果在年輕而野心勃勃的首席醫生看來仍然算不上“顯著”。

今年7月，約翰遜對美國《財富》雜志說：“在我的一生中，我從來沒有這么快樂、這么充實過，我的意識也從來沒有這么開闊。我很同情以前的我，那個一直坐在過山車上尋找下一個目標的我。”

布萊恩·約翰遜（左）與他的兒子小約翰遜

連“富二代”們也開始擔心自己的身體有一天會衰老。

富豪們的長生夢

在約翰遜放棄“換血”計劃3周之后，14名醫學專家發表的論文卻首次宣布，給小鼠“換血”抗衰延壽的實驗成功了。這項在1950年代開始流行的實驗正是約翰遜以及Ambrosia公司“換血”療法的科學基礎，實驗的成功似乎再次燃起了富豪們透過“換血”實現長生不老的希望。

7月27日，杜克大學、哈佛大學醫學院以及抗衰老研究公司Altos Labs的研究人員在著名期刊《自然·衰老》上發表了這篇研究論文。研究團隊將年輕小鼠和年老小鼠進行了3個月時間的異體共生（HPB）連接，并在解除連接后繼續觀察了2個月的時間。結果顯示，這項操作讓老年小鼠的生理功能得到了改善，還將其壽命延長了10%。

論文的通訊作者、杜克大學醫學院助理教授詹姆斯·懷特表示，這是第一項證據，證明異體共生可以減緩衰老速度，還能同時延長壽命和促進健康。

俄羅斯科技富豪尤里·米爾納

永生派的目標是給人體編程，使得人類可以控制自身的進化。

值得注意的是，這項具有極高說服力的研究背后也少不了硅谷富豪的身影。參與這項研究的Altos Labs公司成立于2021年，由俄羅斯科技富豪尤里·米爾納創立。這家公司專注于“細胞再生編程，以恢復細胞健康和彈性，目標是“逆轉疾病，改變醫學”，加入公司的有包括發現iPS細胞重編程方法的山中伸彌等4位諾貝爾獎獲得者。

據英國《金融時報》報道，Altos Labs在上市第一天就獲得了30億美元的資金支持，參與的投資者還有亞馬遜公司的創辦人杰夫·貝佐斯。

在富豪的世界里，比約翰遜投入更多錢在長生不老事業中的大有人在。美國的抗衰老產業主要分為兩派，一是以研究長壽的科學家為主的“健康派”，一是以硅谷大佬為主的“永生派”。

健康派既不認為人類可以長生不老，也不希望人類長生不老，他們希望人類能夠健康充實地生活，最后快速無痛地離開人世；永生派的硅谷大佬們可不這么想，他們相信人類有可能利用科學技術阻止死亡。永生派的目標是給人體編程，使得人類可以控制自身的進化，Altos Labs公司從事的就是這種研究。

不過，有專家擔憂，富豪們在長生不老的夢想上所耗費的巨額財富對于一般人來說有害無益。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保羅·克魯曼2019年就曾在《紐約時報》發表文章，宣稱億萬富翁不應該永遠活下去，應該像其他人一樣老去。

還有一些學者擔心，讓富豪們最終掌握長生不老的方法只會進一步加劇社會不平等。荷蘭烏得勒支大學生物倫理學家克里斯托弗·韋勒姆在接受《金融時報》采訪時表示：“你活得越久，你的財富就越豐富；你越富有，你的政治影響力就越大。”

因為根據歷史經驗，無論是財富還是權力，都不是人們熱衷分享的東西。

特約編輯姜雯 jw@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