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燦新
(中共廣東省委黨校[廣東行政學院],廣東廣州 510050)
迄今為止,學術界對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認知,一直都有不同的研究視角。本文試圖在以往研究的基礎上,從智慧、科學與信仰三維一體的視角對馬克思主義哲學作一探究。
馬克思主義哲學產生(學界普遍認同,《德意志意識形態》寫于1845 年底至1846 年初,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基本形成的標志)至今,已經有近180年的歷史。研究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文獻可謂汗牛充棟,特別是我國改革開放以來,對它的研究達到了一個新的高潮。因此,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一些基本問題雖有爭論,但大多都已有了比較一致的認知。譬如,從稱謂來說,馬克思主義哲學是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從性質來看,馬克思主義哲學是無產階級世界觀的科學理論體系;從對象上來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對象是整個世界的普遍本質和規律,是關于自然、社會和思維最一般規律的科學;從本質特征來說,馬克思主義哲學具有科學性、革命性(包涵人民性、批判性)和實踐性(包涵開放性),是實踐基礎上的科學性和革命性的統一,等等。
同時,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中,也有一些文獻從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文化形態上,分別將馬克思主義哲學視作一種智慧,一種科學,一種信仰。
譬如,以陳先達、楊耕等為代表的學者明確提出,馬克思主義哲學是一種大智慧。因為馬克思主義哲學是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是人類智慧的結晶。“哲學是智慧之學。我們要想把握住馬克思主義哲學這個大智慧,就必須認真學習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基本原理,著重培養理論判斷力、辨別力和思考力,提高運用馬克思主義哲學分析和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1]
以李慶喜等為代表的學者強調指出,馬克思主義哲學是一種科學。“馬克思主義哲學更多的是科學的特征”[2]。它以科學的實踐觀為基礎,實現了唯物論和辯證法、唯物主義自然觀和唯物主義歷史觀的結合,建立了一整套完整嚴密的科學的哲學體系。它以世界的普遍本質和規律為對象,從而給以世界萬物的具體本質與規律為對象的具體科學予以科學世界觀和方法論的指導。
以李秦序、劉建軍等為代表的學者,認為馬克思主義信仰是一種哲學信仰,實現了理性與非理性、科學與信仰的統一。“辯證唯物主義世界觀的教育,本身就是一種信仰教育,它提供的是一種與宗教神學和有神論完全不同的世界觀和宇宙圖景,是一種與各種唯心主義截然相反的哲學信念。每一種成熟的信仰中都包含有一個比較完整的世界觀,而每一種世界觀也都向人們提供一種信仰。在我們的信仰體系中,唯物主義信念是一種基礎性、前提性的哲學信念。”[3]
由此可見,以往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特別是從智慧、科學、信仰視角的探討,為我們展開進一步的研究提供了豐富的資料與有益的啟迪。然而,以往從智慧、科學、信仰視角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還存在兩個有待深化的地方:一是每一個研究視角的認知都需要深化,應當全面地認知馬克思主義哲學是一種什么樣的智慧、一種什么樣的科學、一種什么樣的信仰;二是不能把馬克思主義哲學純粹智慧化、科學化與信仰化。馬克思主義哲學應當在社會實踐的基礎上,將智慧與科學和信仰辯證統一起來。
探討馬克思主義哲學作為一種智慧,就不能不從哲學說起。從詞源上來說,“哲學”一詞是距今兩千五百年前古希臘人創造的術語。古希臘文“Φιλοσοφ?α/philosophia”是由“philos”和“sophia”兩部分構成的動賓詞組,“philein”是動詞,是“愛、追求”之意,“sophia”指“智慧”。“Philosophia”按其本義而言,乃是指愛智慧、追求智慧。最早使用“philosophia”(愛智慧) 和“philosophos”(愛智者)這兩個詞語的是畢達哥拉斯(約公元前580 年—約公元前500 年,古希臘數學家、哲學家)。因此,“就本義而言,哲學就是‘愛智慧’。但是,這一‘本義’往往容易產生一種誤解,這就是認為哲學是‘愛’智慧,它本身不是智慧。實際上,正如習近平所強調的:‘哲學是人類的智慧之學。’它不僅‘愛’智慧,更重要的,它本身就是一種智慧,給人生存和發展以勇氣與智慧。”[4]它不僅是反思的智慧和批判的智慧,而且是預見的智慧、變革的智慧和實踐的智慧。
在中國古代雖沒有“哲學”之詞,但“哲”一字卻很早就已出現了。如采集于約公元前1040—前500 年間的詩歌集《詩經》就有記載:“世有哲王。”[5]80約成書于公元前五世紀的《尚書》也有記載:“敷求哲人。”[5]189在此,“哲”意為聰明、賢明、聰慧、智慧;“哲人”,則指那些善于思辨,學問精深,聰明智慧者。日本明治維新時期著名哲學家西周,于1874年在《百一新論》中,根據漢字的意義將“哲”和“學”拼成“哲學”一詞,意譯了英語的“philosophy”。中文“哲學”一詞最早使用于19 世紀末,在1896 年前后,康有為等將日本的漢文“哲學”一詞引用過來,并且很快取代了“玄學”“形而上學”等不準確的名詞,成為通用術語。詞義是“以辯證方式,一種使人聰明、啟發智慧的學問”,或“使人聰慧之學”。
從起源上來說,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認為:“‘thauma’(驚奇)是哲學家的標志,是哲學的開端。哲學由驚奇而發生。”[6]柏拉圖的學生亞里士多德也說,古往今來人們開始哲理探索,都起于對自然萬物的驚異[7]5。一個有所迷惑與驚異的人,每每慚愧自己的愚昧與無知;他們探索哲理的目的就是為了脫出愚蠢。這種驚奇使人類意識到了自己的無知,以其自覺無知,遂生起自覺求知的要求,哲學也由此產生。這就啟示我們,哲學產生的基本條件有三:一是人類社會實踐推動人類自我意識的萌生。只有人類的自我意識萌生了,人類才能將自我與外部世界逐漸區分開來,才能對包括自己在內的整個世界種種事物與現象感到迷惑與驚奇,才能引發對主觀世界和客觀世界的苦苦探知。而正是這種不懈的探求,讓人類逐漸獲得了知識與智慧。二是人類社會發展促使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分離。如果說,在原始社會時期,人類通過原始藝術與原始宗教的形式,反映了人類探知的智慧成果;那么,隨著奴隸社會的出現,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分離,一部分腦力勞動者致力于對世界的探索,哲學開始形成。三是人類為了改善生存發展條件的客觀需要。人類在原始社會時期,由于生產力水平的低下,生存條件十分惡劣;人類為了改善自身存在條件和發展的需要,必須探知自己身處的世界,去獲得對自身與外部世界的了解,去積累生存發展的知識與智慧,去解除疑惑與擺脫恐懼。
中國最古老的典籍之一的《尚書》,就反映了從堯舜到西周時代古人探索自然與社會之奧秘、獲得知識與智慧的歷程。據《尚書·堯典》載:堯帝“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8]3在《尚書·洪范》中,周武王問天道,重臣箕子告曰:天帝傳授“大法九章”給禹,“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農用八政;次四,曰協用五紀;次五,曰建用皇極;次六,曰乂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極。”[8]138在此,古人智慧地指明了人道來自于天道,人道即天道,天道亦是人道,已經初顯了中國哲學最早也是最核心的問題——天人關系。而周公則從理論上第一次認證了這種天人關系。周人滅商后,周公在總結前朝滅亡經驗教訓的基礎上明確指出,周代商是“天命”之故:“非我小國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故亂,弼我。”[5]161雖說天賦王命,然而“天命靡常”,因為“皇天無親,唯德是輔”[5]194。皇天為何“唯德是輔”,是因天命以德為本,不僅王權來自天命,而且王權來自道德;有道德才有天命,有道德才有王權。從此可見,周公通過道德將人與天緊密聯系了起來,將天人關系道德化,從理論上開辟了中國傳統哲學道德化與智慧化的先河。
可見,哲學不僅是愛智之學,是對智慧的追求與熱愛,而且它本身就是一種智慧。馬克思曾經把哲學稱為“現世的智慧”,可說哲學的發展史就是人類智慧積淀的歷史。
從“智慧”本身來看,哲學是一種形而上的大智慧。“智慧”一詞在中國最早出自《墨子·尚賢中》:“若使之治國家,則此使不智慧者治國家也,國家之亂,既可得而知己。”[5]1109其“智慧”意指聰明才智;而在此含義基礎上進一步深化認識的“智慧”,則是“指人類所特有的基于神經器官(物質基礎)形成的一種高級綜合能力和創造思維能力,是悟性認識的成果”[9]。因而,“對于哲學來說,悟是非常重要的。沒有悟性很難成為一個哲學家。哲學的悟不要變為僅屬于個人的東西,而是具有可理解性可接受性成為人類的智慧和財富,必須以事實為依據,包含某些真理性的內容。”[10]
智慧以智力為基礎,然卻與智力不同。智力是指人認識、理解客觀事物并運用知識、經驗等解決問題的能力與水平,包括記憶、觀察、想象、思考、判斷、推理等。智慧表達智力器官的綜合終極功能,與“形而上之道”有異曲同工之處;智力則為“形而下之器”,是人類生命的一部分技能。智力或許決定了一個人智商與能力的高低,而智慧卻決定了一個人人生的廣度與深度。智慧無疑需要一定水平的智力作為基礎,雖然并非智力越高,智慧就越高,但沒有一定程度的智力水平,顯然無法讓一個人變得智慧。
智慧要以一定的知識為其構成要素,但它與知識不同。知識是人類對物質世界以及精神世界探索的成果。知識具有一致性、公允性,判斷真偽要以邏輯論證和實踐檢驗,而非立場。柏拉圖認為:一條陳述能稱得上是知識必須滿足三個條件:即它一定是被驗證過的,正確的,而且是被人們相信的。知識是可以通過學習直接獲得的,甚至于僅僅通過書本學習就可以獲得。但智慧僅靠學習是不能直接獲得的,要在社會實踐中“理論聯系實際”,并通過自我的悟性認識才能獲得。知識可以說是智慧的階梯,也可以看成智慧最重要的構成要素,沒有知識就不可能產生智慧;但知識再多也不等于有智慧,智慧卻反而會創造出新的知識。知識是“死”的“靜”智慧,而智慧是“活”的“動”知識。故陳先達先生指出:“實證知識與哲學智慧不同。可智慧是不能傳授的也不能花錢購買的。要使這種知識變為自己的智慧,要經過自己的再消化再吸收,變為自己的血肉變為自己的靈魂即變為自己的觀察力思維力和辨別力分析力。這才是自己的智慧。智慧可以說是哲學的實踐化、生活化,而不是放在口袋里的引文。”[10]
人類最初將其對物質世界以及精神世界探索的成果都看作為智慧,這種“智慧”是廣義上的“智慧”,它包括智力水平與各種知識在內。故古希臘人將人類的一切學問統命名為哲學。隨著人類社會實踐的不斷發展和人類自身認識水平的逐漸提升,“智力”與“智慧”便區別開來, “知識”與“智慧”也區別開來;特別是將種種具體的“形而下”的“器知識”從“智慧”中分離出來,成為各種“學科”的特殊性內容;而將抽象的“形而上”的“道知識”留給了“智慧”,成為哲學的普遍性內容。到了近代,各門科學逐漸從哲學中脫胎出來,并分化、衍生出門類眾多、學科分支繁茂的專業。到了當代,由于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和意識科學的獨立和迅速發展,哲學不再研究世界某一范圍、領域的問題了,而是研究整個世界一切事物、現象的共同本質和普遍的規律。“哲學是用最普遍的概念、最一般的范疇和具有普遍性的規律來把握世界。”[11]3至此,哲學以其宏觀性、整體性、普遍性、抽象性、反思性、終極性的基本特性,使其成為一種“形而上”的大智慧。可以說,局部的“器”智慧、小智慧(廣義)是分學科的,而哲學的“道”智慧、大智慧(狹義)則是各種學科“器”智慧、小智慧的高度凝練與概括,這種“道”智慧、大智慧可以運用到各種具體學科之中,成為各種具體學科發展的指南。
馬克思主義哲學是人類哲學史上發展的革命性新成果。馬克思主義哲學固然與以往的一切哲學一樣,也是一種大智慧。然而,馬克思主義哲學作為一種革命性新成果,一方面,它繼承了以往一切哲學乃至一切知識的精華,是以往一切人類智慧的結晶;另一方面,它又在革命的實踐上創新性地創立了一種嶄新哲學——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因此,馬克思主義哲學作為一種大智慧,是一種更為高級的大智慧。錢學森在《智慧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就說,科學技術體系包括了人類現在所認識到的客觀世界規律的全部精華,它是智慧的源泉,而這個科學技術體系的最高概括——馬克思主義哲學難道還不是人類智慧的結晶嗎?[12]這不僅在于上述原因,還因為,自從人類社會進入階級社會以來,所有的哲學都必然或多或少地打上階級的烙印。而以往的一切哲學往往會因其所代表的階級有其階級局限性,因而這些大智慧也有其局限性。而馬克思主義哲學是人類社會歷史上最先進的階級——無產階級,革命與建設的大智慧,是站在人民立場探求人類自由解放之路的大智慧,是解放和造福全人類的大智慧。正如習近平所指出的:“在馬克思之前,社會上占統治地位的理論都是為統治階級服務的。馬克思主義第一次站在人民的立場探求人類自由解放的道路,以科學的理論為最終建立一個沒有壓迫、沒有剝削、人人平等、人人自由的理想社會指明了方向。”[13]8因而,馬克思主義哲學這種大智慧就超越了階級的局限性,也超越了以往的大智慧的認知與實踐的局限性,成為更高級的大智慧。同時還應看到,知識是實踐基礎上理性認識的成果,而智慧則是在感性認識與理性認識統一基礎上悟性認識的成果,它是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相統一的成果。馬克思主義哲學與以往一切哲學根本不同的是,以往的哲學僅僅是“解釋”世界,而馬克思主義哲學不僅僅是“解釋”世界,更重要更主要的是“改造”世界。這使得馬克思主義哲學這種大智慧,是一種實踐的大智慧,它來自于實踐,運用于實踐,發展于實踐,從而也就使得這種大智慧,是一種更為高級的大智慧。另外,當代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不僅吸收了世界各國各個民族的知識與智慧精華,而且繼承發揚了中國幾千年來的知識與智慧的精華,打上了中國傳統哲學“智慧化”之深刻烙印,是一種更為“智慧”的哲學。中國傳統哲學特有的“天人合一”理念,“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精神,“大同世界”的社會理想,“反者道之動”的辯證思維,“兼容并包”的寬大胸懷,“以和為貴,和而不同”的思想,修齊治平的人生追求,社會本位的價值觀,“知行合一”的認識論,“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家國情懷,仁政德治的政治觀,“民為邦本”的民本主義等等,都與馬克思主義同頻共振,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的濃厚文化沃土,也是中國人民接受并信仰馬克思主義的濃厚文化基礎和心理基礎。因此習近平強調:“我們黨要團結帶領人民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必須不斷接受馬克思主義哲學智慧的滋養,更加自覺地堅持和運用辯證唯物主義世界觀和方法論,增強辯證思維、戰略思維能力,努力提高解決我國改革發展基本問題的本領。”[14]
首先,從智慧與科學的關系來看。所謂科學,通常是指建立在實踐基礎上,經過實踐檢驗和嚴密邏輯論證的,關于客觀世界各種事物和現象的本質及其運動規律的分科知識體系。1999 年版的《辭海》將科學定義為:運用范疇、定理、定律等思維形式反映現實世界各種現象的本質的規律的知識體系,即科學旨在揭示“世界是什么樣”和“為什么這樣”。如與上述“智慧”相比來看,智慧與科學是一種相互區別又相互聯系的關系。
從相互區別來說,其一,智慧是全科性的“普遍性知識”,因為現代哲學不再研究世界某一范圍、領域的問題,而是研究整個世界一切事物、現象的共同本質和普遍規律;“是對包括社會和人在內的世界的宏觀把握,表現為一種哲學智慧”[13]。而科學是分科性的“具體性知識”,它分科研究世界某一范圍、領域的問題,研究某類事物、現象的特殊本質和特殊規律。其二,智慧是在感性認識與理性認識相統一的基礎上悟性認識的成果,它是真理與藝術的一體化;而科學是在感性認識的基礎上理性認識的成果,它是經過實踐檢驗和嚴密邏輯論證的真理。其三,智慧通常僅靠嚴密邏輯論證是無法獲得的;而科學是可以通過嚴密邏輯論證獲得的。因為科學是理性認識的成果,理性認識往往通過概念、判斷、推理等具體形式與層次達成。而智慧是悟性認識的成果,悟性認識往往通過直覺、想象(聯想)、省思等具體形式與層次達成。其四,智慧是真理基礎上真善美的統一,單一的純粹的“真”構成不了真正意義上的智慧;而科學則是經過實踐檢驗的真理,它是不包括善與美的純粹“真”。
從相互聯系來說,其一,作為智慧的哲學與作為科學的哲學從人類認識世界開始,本就是一體的。只不過隨著人類社會的不斷進步,把“道”智慧、大智慧的任務留給了哲學,而“器”智慧、小智慧與知識的科學則逐漸從哲學中分離了出來。但哲學的“道”智慧、大智慧,必須依靠具體科學提供的各種知識和“器”智慧、小智慧,才能使自己建立在可靠的基礎上。其二,智慧與科學都與“知識”相關,知識是智慧的階梯與實踐升華,智慧也可以轉化為知識;知識是科學的主體內容,科學是對知識的整合與建構。因此,沒有知識,既產生不了智慧,也形成不了科學。其三,智慧與科學都追求真理,也以真理為其根本的內在要素,沒有真理的智慧與科學都是不可能存在的。其四,智慧以感性認識和理性認識的統一為基礎;科學以感性認識為基礎,是理性認識的成果。因此,科學也是智慧的基石和要素,智慧之中必然包含著科學。當然,科學只是智慧的重要基石之一,僅憑科學是生成不了智慧的。
因此,智慧與科學雖相互區別,但緊密聯系。智慧中有科學,科學中有智慧。而哲學本身就包含著智慧與科學,雖然科學已經相對獨立,但哲學卻是一種“道”智慧、大智慧的普遍性科學,因而也是一種智慧性科學(這種“智慧性科學”追求的不是形而下的真理,而是形而上的真理,它是最普遍的原理,對一切具體科學原理都具有指導意義);它對宇宙、社會和人生的規律性把握,為人們提供了如何面對世界、如何提高思維水平和自身素質的形而上之高超智慧。
其次,從哲學與科學的關系來看。哲學隨著人類社會的不斷進步,特別是隨著科學的突飛猛進而越來越具有“科學性”與“真理性”。愛因斯坦曾這樣談論哲學:如果把哲學理解為在最普遍和最廣泛的形式中對知識的追求,那么,哲學顯然就可以被認為是全部科學之母[15]519。原始社會,人類對于自然界各種現象特別是災難性現象,由于無知而充滿了驚奇與恐懼,以原始藝術和原始宗教的形式對自然和自身進行探索,哲學開始萌生。這一時期的哲學主要以宗教形式存在,科學性極低。在奴隸社會,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的分離,產生了一批專業性的思想家(往往也是科學家),他們研究的對象是龐雜的,包括自然、社會和人自身的種種問題。故這個時期的哲學和科學渾然一體,也使哲學有了一定的科學性。在封建社會,一方面,數學、天文學和醫學等具體科學成為一門獨立的科學,從哲學中分化出去了。另一方面,宗教與神學蓬勃發展,特別在西方,哲學成了神學的婢女,甚至被神學所包裹。這個時期的哲學更多的是信仰而非科學。到了近代資本主義社會,各種具體科學紛紛從哲學中獨立出去,獲得了突飛猛進的發展,不僅為哲學成為一種普遍性科學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也導致哲學成為專門研究整個世界一切事物、現象的共同本質和普遍規律之普遍性科學。可見,哲學史不僅是人類大智慧積淀的歷史,也是人類絕對真理積淀的歷史。
隨著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產生,它作為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成為一種更具真理性的智慧性科學。“哲學是用最普遍的概念、最一般的范疇和具有普遍性的規律來把握世界,所以我們說,哲學是世界觀的理論形態,或者說是系統化、理論化的世界觀。”[11]3世界觀是關于世界的本質、發展的根本規律、人的思維與存在的根本關系的認識;方法論則是人類認識世界的根本方法。世界觀決定方法論,方法論是世界觀的功能。馬克思主義哲學作為一種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作為一種更具真理性的“智慧性”科學,有它的必然性。首先,19世紀的西歐,自然科學的突飛猛進,為馬克思主義哲學成為更具真理性的智慧性科學提供了厚實的科學基礎。特別是能量守恒定律的發現、達爾文的進化論和細胞學說的創立,表明自然科學已經為更具有真理性的新哲學產生準備了良好的條件。其次,經過兩千多年的發展,人類的哲學遺產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產生提供了肥沃的土壤,特別是德國古典哲學中以黑格爾哲學為代表的辯證法和以費爾巴哈哲學為代表的唯物主義,則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產生提供了直接的理論來源。馬克思和恩格斯既拋棄了黑格爾哲學其糟粕唯心主義體系,批判地吸收了其精華辯證法;也拋棄了費爾巴哈哲學中的形而上學和唯心史觀糟粕,批判地繼承了他的唯物主義精華,進而通過對所處的時代和世界的深入考察,對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深刻把握,創立了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從而使馬克思主義哲學具有嚴格的科學性。正因為馬克思主義哲學“它以事實為依據,以規律為對象,以實踐為檢驗真理性認識的標準,通過概括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和思維科學的成果,揭示了自然、社會和人類思維發展的普遍規律”[11]29。從而使馬克思主義哲學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智慧性科學。
馬克思主義哲學作為更具真理性的智慧性科學,還在于以往的哲學家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馬克思主義哲學不僅解釋世界,更重要的是它能夠與人民的偉大社會實踐相結合,能動地改變世界,是一種實踐基礎上能動的智慧性科學。馬克思和恩格斯在進行艱苦的深刻的科學研究的同時,親身參加和領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偉大實踐,總結了無產階級革命斗爭的歷史經驗,在理論和實踐相統一的基礎上創立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一方面,這種特有的實踐性,使馬克思主義哲學成為不斷發展的開放的理論,始終站在時代前沿。“一部馬克思主義發展史就是馬克思、恩格斯以及他們的后繼者們不斷根據時代、實踐、認識發展而發展的歷史,是不斷吸收人類歷史上一切優秀思想文化成果豐富自己的歷史。因此,馬克思主義能夠永葆其美妙之青春,不斷探索時代發展提出的新課題、回應人類社會面臨的新挑戰”[13]。另一方面,這種特有的實踐性,使馬克思主義哲學成為無產階級革命政黨的科學行動指南。自從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成為中國共產黨的行動指南,中國共產黨把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同中國革命與建設的具體實際相結合,領導中國人民浴血奮戰,艱苦奮斗,前赴后繼,戰勝了一個又一個艱難險阻,不僅取得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偉大勝利,而且也取得了社會主義革命與建設一個個輝煌的成就。習近平在紀念馬克思誕辰2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中就強調指出: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性和真理性在中國得到了充分檢驗,……實踐還證明,馬克思主義為中國革命、建設、改革提供了強大思想武器,使中國這個古老的東方大國創造了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發展奇跡”[13]14。
信仰是人對某種物質現象或精神現象的崇敬與信奉,是人作為自己行動的榜樣或人生的追求與指南。雖然信仰既可以是對某種物質現象的癡迷與膜拜,也可以是對某種精神現象的信服與崇拜,但更多地是指對某種精神現象的崇敬與信奉。我們可以根據對象的不同將信仰分成兩大類,即物質性信仰與精神性信仰。凡是以物質現象為對象的信仰,就是物質性信仰;凡是以精神現象為對象的信仰,則是精神性信仰。還可以根據信仰的不同性質將信仰分成兩大類,即科學信仰與非科學信仰。凡是以科學為根基的信仰,就是科學信仰;反之,則是非科學信仰。信仰也可以根據價值的不同分成兩大類,即崇高性信仰與低劣性信仰。凡是有利于提高人民福祉,有利于推動社會發展,有利于促進文明進步的信仰,就是崇高性信仰;反之,則是低劣性信仰。
哲學信仰是人們對某種哲學的崇敬與信奉,并作為自己行動或人生的追求與指南。哲學信仰最早是與宗教信仰混為一體的。因為哲學的最初形式就是原始宗教。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人類思維水平的提高,從奴隸社會開始,哲學就漸漸與宗教分離開來。然而,由于哲學與宗教都研究和探索世界與人類的終極問題,而這種終極問題往往都是以信仰的形態來解決;雖然兩者對人類的終極問題的解釋方式不同,但基于共同的使命,兩者又彼此相通。同時,哲學信仰與宗教信仰都具有為人生尋找精神支撐和生命意義的追求,表征著人對終極關懷的渴望。它給人注入神圣的目標,引導人去反省自我、超越自我、塑造自我、完善自我、實現自我,是一種精神的仰望和生命的活水,是人的一種價值意識的定向形式。由此,宗教中就有了“哲學”,這種“哲學”就是宗教哲學;哲學中也有了“宗教”,這種“宗教”人們稱之為“哲學信仰”。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說,起初,“宗教”生“哲學”;之后,“哲學”塑“宗教”。也可以說,沒有哲學的宗教是淺薄的宗教,是難以持續的宗教,因此,真正的宗教和持久的宗教,都有自己的哲學。如當今對世界影響巨大的三大宗教:佛教、基督教、伊斯蘭教,都有其特定的哲學理念作為核心支撐。而沒有信仰的哲學也同樣是淺薄的哲學,是難以持續的哲學,因此,真正的哲學和持久的哲學,都有自身的信仰。按照恩格斯所揭示的哲學基本問題來看,作為理論形態世界觀的哲學,它是從總體上研究人和世界的關系的。而人和世界關系最本質的方面就是思維和存在,意識和物質的關系問題。根據哲學家們對這一基本問題的回答,認為思維決定存在的稱之為唯心主義哲學,認為存在決定思維的稱之為唯物主義哲學。但不管是唯心主義哲學還是唯物主義哲學,它們都各自有著自己的哲學信仰,也都有眾多的哲學信仰者。
哲學信仰之所以能產生,主要有主觀與客觀兩個方面的原因。從主觀方面來看,人與萬物之不同,乃是人有意識,有思考之能力。人類在意識漸漸形成,思考能力逐步產生后,對于自己生存的世界充滿了驚奇與求知心,他們開始不斷地追尋世界的本來面目,尋找世界的本源,追問人生的意義與價值,為人類生存與發展提供精神支柱與精神力量。這種不懈的探求精神成為信仰發生的根本原因。從客觀方面來看,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每一個時代都有著難以避免的局限性;因此每一個人乃至每一個時代的認識也都具有極大的局限性。況且就從整個人類來說,人類社會發展到今天,其文明歷史也不過上下五千年,而這段文明史對于人類未來可能的文明發展史來說,只不過是處于人類幼稚的童年時期;人類的知識對于廣袤無邊的世界之了解總的來說,在一定意義上說,只不過是片面且膚淺地認識而已。即使人類有其巨大的智慧與引以為豪的科學,對于人類、世界和宇宙的許多問題,尤其是一些“道”問題或“終極”問題,還存在著種種猜想與假說。這就在客觀上不能不為人類的認知留下了許多相對的空間。人類面對這些相對的空間,無論是智慧還是科學,都不可能給予絕對的解答,于是就只能靠信仰來解決。而信仰之所以能夠解決這一難題,就在于它與智慧和科學最大的不同,就是它既依賴于實證事實又不依賴于實證事實。說它既依賴于實證事實,是說信仰本質上是建立于實踐基礎上的,實證事實為具有科學性的信仰提供堅實的基石。說它又不依賴于實證事實,是說信仰的確立實質上是依賴于“信”而不是“是”。特別是非科學性的信仰,它完全是一種建立在“信”的基礎上的信仰,我“信”因而我信仰。但世俗哲學信仰完全不同于宗教信仰的是,它是建立在科學的基礎之上,是一種科學信仰。
哲學之所以是一種信仰,還在于它不僅追求普遍性真理(哲學是用最普遍的概念、最一般的范疇和具有普遍性的規律來把握世界,故這種把握是一種“普遍性”真理性的把握),還在于它追求崇高性價值(最高和最根本的價值),為人們提供一種人生的根本價值指引。可以說,哲學信仰就是一個人內心堅信的一套哲學價值觀,是一種崇高性信仰。真理追求重在認識世界,重在求“真”;價值追求重在改造世界,重在求“善與美”。哲學是真理追求與價值追求一體化的學問。哲學對真理的追求,不僅是智慧,更多的是科學。而哲學對價值的追求,不僅是智慧和科學,更多的是信仰。真理是標志主觀與客觀相符合的哲學范疇,是人們對于客觀事物及其規律的正確反映。真理具有絕對性又具有相對性。真理的絕對性主要是指任何真理都標志著主觀同客觀的符合,都包含有不依賴于任何人的客觀內容。真理的相對性主要是指人們在一定條件下,對客觀過程及其發展規律的正確認識總是有局限的不完全的。真理這種相對性就為信仰留下了巨大的空間。價值屬于關系范疇,它是指客體能夠滿足主體需要的效益關系,是表示客體的屬性和功能與主體需要間的一種效用、效益或效應關系的哲學范疇。價值也有絕對性和相對性。價值的絕對性是指人需要的客體與人的需要本身都具有客觀性;價值的相對性是指人的需要具有主體性,主體的需要及其需要的程度,是客體是否有價值以及價值大小的內在尺度。價值這種相對性更為信仰留下了巨大的空間。價值追求固然以真理追求為前提,但卻以一定的價值立場為基礎。因為在社會生活中,每一個人都處在特定的生活境遇之中,從而造成了人們之間價值立場的差別甚至沖突。而從不同的價值立場去認識同一客體的價值效益時,會產生不同的甚至根本對立的價值評價。而人們對特定的價值認知凝聚成為一種“最高”價值時,這種成為“最高”價值的價值認知也就成為哲學信仰,成為人們一切行為的根本指引。無疑,真理是一元的,價值卻是多元的。因而哲學信仰也是多元的。如儒家的哲學信仰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道家的哲學信仰是道法自然,無為而無不為;佛教的信仰是積德行善,慈愛眾生,覺悟成佛;道教的信仰是修身養性,回歸自然,得道成仙,等等。
馬克思主義哲學作為一種信仰,是一種更高級的大智慧和更多真理性的科學基礎上的更具崇高性的科學信仰。首先,它信的是其世界觀和方法論的科學性和真理性。馬克思主義哲學是迄今為止最科學、最嚴密、最有生命力的理論體系。“在人類思想史上,就科學性和真理性而言,還沒有一種思想理論能達到馬克思主義的高度,還沒有一種學說像馬克思主義那樣對世界歷史產生如此巨大的影響”[16]。其次,它信的是其世界觀和方法論的智慧性和理想性。馬克思主義哲學為我們提供了認識和改造世界的更高級的大智慧。作為科學的世界觀方法論,它深刻揭示了世界的本質、內在聯系及發展規律,科學預測了未來社會的理想狀態,指明了人類社會的發展方向,為人類把握世界發展趨勢、解決面臨的實際問題提供了哲學大智慧與社會理想。再次,它信的是其世界觀和方法論的實踐性和崇高性。它超越自我,立足人民群眾,面向全人類,從而給全世界無產階級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提供了強大的思想武器,給全世界無產階級爭取自我解放乃至人類解放提供了正確的行動指南。
綜上所述,馬克思主義哲學既是一種更高級的大智慧,又是一種更具真理性的智慧性科學,還是一種更具崇高性的科學信仰。然而,它的智慧、科學、信仰三維不是孤立不相干的,而是奠基于馬克思主義哲學本質屬性——“科學性、革命性和實踐性”之上的一個辯證統一體。
馬克思主義哲學作為一種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大智慧,是一種對世界形而上把握的“道”智慧,具有智慧性;它作為一種科學理論,是一種對普遍真理不懈追求的普遍性科學,具有真理性;它作為全世界無產階級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是一種最高的根本性的崇高性信仰,具有價值性。它智慧地指導人們不斷地去尋求真理、創造價值,是智慧性、真理性和價值性的辯證統一。它追求的最高價值和根本價值,是為人民謀幸福,解放全人類,實現共產主義。故它不僅是一種更高級的大智慧,一種更具真理性的智慧性科學,也是一種最崇高的科學信仰。習近平總書記說得好:“馬克思主義是中國共產黨人理想信念的靈魂”,“當前,改革發展穩定任務之重、矛盾風險挑戰之多、治國理政考驗之大都是前所未有的。我們要贏得優勢、贏得主動、贏得未來,必須不斷提高運用馬克思主義分析和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不斷提高運用科學理論指導我們應對重大挑戰、抵御重大風險、克服重大阻力、化解重大矛盾、解決重大問題的能力,以更寬廣的視野、更長遠的眼光來思考把握未來發展面臨的一系列重大問題,不斷堅定馬克思主義信仰和共產主義理想”[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