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亮
十三年前一個星期三的下午,班里一位女生三點多還沒到校。家長的電話打不通,作為班主任我特別擔憂。
我跟校長打過招呼,便急匆匆趕往那學生的家。在綿延的山道上步行了五六里,我氣喘吁吁趕到這位女生家所在的村寨,一路打聽找到了她的家。透過窗玻璃,我看到了這位女生靜靜地端坐著。旁邊,她的父親陰沉了臉,瞪著她。
問過才知道:那天中午吃完飯,剛從昆明(在那兒打工)回家的父親心血來潮,把女兒和兒子叫到身旁,教他們用英語(他們尚未上過英語課)讀1 至10 這幾個數字:one、two、three……ten。這位父親說:這個時代,讀書是農村孩子的唯一出路。昆明大街上外國人越來越多,要及早對兒女進行英語啟蒙。教了一個多小時,父親覺著教得差不多了,倆孩子也準備去上學。父親想考一下他們,讓他們讀一下給他聽。
弟弟讀得挺順利,輪到女兒時,她流暢地從1讀到了8,但忽然停了下來,沒有讀“nine”,卻直接跳到后面,讀“ten”。父親提醒她忘了讀“nine”,可她再讀一遍的時候,仍然跳過了“nine”。
上課時間越來越近,路也不近,弟弟背起書包提前走了??伤憬阋槐橐槐榈刂貜停偸侵氐父厕H。父親徹底怒了,把水煙筒都扔到屋外,指著女兒罵:“笨了吃牛屎,今天讀不出來,不要去讀書了……”
看到從天而降的老師,女生可憐巴巴地擁住我,眼淚像兩條線一樣滑落。
由于還要趕回學校,也想借此讓他們父女分開冷靜一下,征得這位父親的同意后,我接走了女生。一路上,我們默默而行。
其實,在女生家里了解情況后,我已經大致明白了女生的心理:她早已會讀“nine”了,但由于尚不懂得英語音標,她很自然聯想到了發音相似的漢字“奶”。女孩已懂些羞恥之事,在這種心理作用下,她無論如何無法讀出“奶”。
我讀懂了女生的敏感,竭力勸阻住了那位暴跳如雷、罵完還想揍孩子的父親。此后,我多次與他溝通,開導他要懂得女孩兒的心思。他漸次明悟,不再逼迫女兒了。
后來,這位女生英語學得很好,尤其是朗讀,悅耳動聽。高考時,她英語單科成績134 分,全縣第一,考進北京第二外國語大學。她常寄信向我致謝,感激我當年的“降臨”和“救助”。每次信中,她都會夾一枚北二外校園的銀杏葉,楚楚動人,仿佛她那純美的心。
每每在書桌前端詳那些來自北京的銀杏葉,我都覺得心里一片蔚藍,云淡風輕,空氣都是甜的。
是我救了她嗎?
很難說是救,畢竟只是很普通的一次家校溝通助力而已。
但也可算得上是救,對于那個年紀的孩子,老師如不及時援手,也許她就會陷于“萬劫不復”。
每個孩子都是天使,粗暴的言行、不當的教育舉措會破壞他們的純真、折損他們的翅膀。純真是寶貴的財富,心干凈,品也潔。
呵護純真,這是一份美麗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