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把握數字經濟發展機遇、激發數字新動能,對提升區域經濟韌性意義重大。依據中國2011-2020年省級面板數據,研究數字基礎設施對區域經濟韌性的影響及內在機制。研究發現,數字基礎設施能夠顯著提升區域經濟韌性;推進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可通過產業結構升級、區域創新能力提升、人力資本集聚等傳導路徑促進區域經濟韌性提升;數字基礎設施對區域經濟韌性的影響存在門檻效應,當數字基礎設施建設達到一定水平后,對區域經濟韌性的促進作用會有所減弱;異質性檢驗發現,與中西部地區相比,數字基礎設施對東部地區經濟韌性的促進作用更大。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發展數字經濟是把握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新機遇的戰略選擇,新冠肺炎疫情爆發以來,數字技術、數字經濟在支持抗擊新冠肺炎疫情、恢復生產生活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數字基礎設施作為中國經濟增長的新動能,是孕育數字經濟的土壤,更是打通經濟社會發展的信息“大動脈”,能夠培育壯大數字經濟,提高政府治理現代化的水平,實現經濟社會的高質量發展?!丁笆奈濉睌底纸洕l展規劃》也指出,要加快建設信息網絡基礎設施,推進云網協同和算網融合發展,有序推進基礎設施智能升級,不斷優化升級數字基礎設施。因此,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需要高質量推進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并且這已上升至國家戰略層面的要求。
經濟韌性是維持國家競爭優勢的必要保證,亦是抵御外來風險從而避免經濟硬著陸的關鍵所在(朱金鶴和孫紅雪,2021)。隨著國內外政治、經濟、社會和技術環境(PEST)等方面的發展變化以及“UCVA”(不確定性、復雜性、動蕩性、模糊性)成為當前環境特征的代名詞,“經濟韌性”正日益成為世界各國在追求經濟發展中必須重視的戰略問題(王永貴和高佳,2020)。2020年爆發的新冠肺炎疫情,對宏觀經濟、不同產業和微觀企業均產生重大影響,中國經濟之所以能夠從以上重大沖擊中快速恢復,高水平的經濟韌性是重要原因。數字基礎設施建設作為中國經濟數字化轉型的底層支撐,可以通過網絡連接把政府治理和經濟運行結合起來,通過消除區域數字鴻溝提高經濟韌性;也可以為經濟系統數字化、智能化與智慧化發展奠定扎實的網絡基礎,使經濟系統更具韌性。因此,如何利用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的底層基礎作用,促進以數字技術和數據要素為核心的數字經濟蓬勃發展,加快釋放數字紅利和激發數字新動能,進而賦能區域經濟韌性,已經成為近年來學術界和實務界廣泛討論的熱點議題。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以2011-2020年中國30個省份(不含西藏、港澳臺地區)的數據為研究樣本,實證檢驗了數字基礎設施對區域經濟韌性的影響及作用機制。本文的研究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第一,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是數字經濟蓬勃發展的基礎,從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的視角剖析了區域經濟韌性的影響因素,豐富了經濟韌性影響因素研究和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經濟后果研究的文獻體系;第二,從產業結構升級、區域創新能力、人力資本集聚等方面系統分析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對區域經濟韌性影響的傳導路徑,揭示了數字基礎設施影響區域經濟韌性的內在機理,為各地區不斷提升區域經濟韌性、提高風險抵御能力提供了經驗證據和政策參考。
在數據成為關鍵生產要素的時代背景下,學者們對數字基礎設施的概念、特征以及經濟效應進行了研究。數字基礎設施是以數據、軟件、芯片、通信及分子涂層等“數字材料”為主體構建的軟硬件一體的基礎設施(陳維宣和吳緒亮,2020),由第五代固網(F5G)和5G、人工智能、工業互聯網、物聯網等新一代信息技術有機結合所形成的數字型基礎設施(鈔小靜等,2020)。數字基礎設施具有全新的數字化技術體系的特征和移動性、廣泛性應用場景特征,能夠用數據表達新型生產力結構和生產關系,并用以支撐數字中國建設的底層架構和技術基礎(任保平和張倩,2023;陳維宣和吳緒亮,2020)。
僅有少數學者對數字基礎設施的經濟效應進行研究,指出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可以從動能轉換、結構優化與效率提升三個方面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劉雅君和蔣國梁,2022);也可以通過提高人力資本投入、緩解融資約束和降低企業經營成本等促進企業全要素生產率提升(郭金花等,2021);還可以通過重構產業鏈、優化供應鏈,進而促進制造業轉型升級和企業創新(鄭玉,2023)。同時,數字基礎設施建設能夠通過技術擴散效應推動對外貿易升級(鈔小靜等,2020),推動產業結構升級,促進經濟包容性增長(鄧榮榮和吳云峰,2023),并且能夠促進全球價值鏈地位提升等(李津等,2020)。
1973年,生態學家Holling首次將“韌性”概念應用于生態領域,定義為“生態系統在受到干擾后恢復穩定的能力”。2002年,倡導地區可持續發展國際理事會(ICLEI)首次提出“韌性城市”的議題后,國內外學者從經濟、社會、城市規劃管理、生態、災害等角度對韌性城市的內涵、測度進行了研究。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對經濟韌性的理解從內生與外生(Cellini,2014;Wink,2014)逐漸趨于系統,從恢復能力延伸到事前防范、事中穩定和事后復蘇,并歸納為包括脆弱性、抵抗力、穩定力、恢復力等四個維度的經濟韌性定義(Martin和 Sunley,2015;Martin等,2015;Capello等,2016;Nystrom,2018)。
關于經濟韌性的測度,由于研究內容相對復雜,學術界尚未形成統一的測度方法,目前主流的測度方法主要有兩種:一種是基于過程的單指標法,另一種是基于狀態的多指標法(張躍勝等,2022)。當采用基于過程的單指標法測度時,大多數學者借鑒Martin(2012)的研究,采用地區就業水平敏感性指數表征城市經濟韌性的高低,如郭將等(2019)和蘇任剛等(2020)的研究?;跔顟B的多指標法是通過構建綜合評價指標體系對經濟韌性進行測度。Briguglio(2009)最早從宏觀經濟穩定性、微觀市場效率、經濟治理和社會發展四個方面構建指標體系對經濟韌性進行測度。近年來,部分學者從抵抗與恢復能力、適應與調節能力、創新與轉型能力三個維度構建指標體系,對城市經濟韌性進行綜合評價(齊昕等,2019;朱金鶴等,2020;盧現祥等,2023),而張振等(2020)則從產業要素、技術要素和社會要素三個角度對東北地區城市經濟韌性進行測度。
部分學者對經濟韌性的影響因素進行了研究,張躍勝等(2022)認為,經濟韌性的影響因素主要包括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產業結構多樣化對城市經濟韌性有顯著的促進作用(袁航和朱承亮,2022;張振等,2020;徐圓等,2020),郭將等(2019)則認為產業相關多樣性對區域經濟韌性的影響因為地區整體創新水平差異而呈現出顯著的區間效應,產業集聚也會顯著正向影響城市經濟韌性水平(陳奕瑋等,2020;張振等,2020)。鄧又一等(2022)則認為工業產業集聚與經濟韌性之間呈“U”型關系,工業產業集聚能夠通過產業競爭、資源配置以及創新影響經濟韌性。常哲仁等(2023)和郭將等(2019)研究發現區域創新水平越高,創新成果的產出和人才集聚水平也越高,面對沖擊時表現出越強的經濟韌性。孫紅雪等(2023)研究發現高質量的人力資本規模擴張可以通過促進城市創業活力和加強城市信息化程度顯著增強經濟韌性。也有學者從金融要素的角度展開研究,崔耕瑞等(2021)認為數字金融通過縮小城鄉收入差距、提高資本配置效率和引導消費升級對經濟韌性產生促進作用。
在數字經濟蓬勃發展的背景下,也有部分學者考察數字經濟發展對城市經濟韌性的影響機制,朱金鶴和孫紅雪(2021)研究發現數字經濟可以通過激發人力資源發展潛力和賦能創新產出活力提高城市經濟韌性;張亞麗和項本武(2023)研究發現數字經濟發展可以通過激發創業和創新活躍度提高經濟韌性;趙巍和徐筱雯(2023)研究發現數字經濟可以通過產業結構高級化和產業結構合理化提高農業經濟韌性,且這種促進作用存在正向空間溢出效應。此外,生延超(2022)研究發現互聯網有利于提高經濟韌性。
綜上所述,在推動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背景下,數字基礎設施建設作為數字經濟發展的底層架構,已有文獻主要研究了數字經濟發展對經濟韌性的影響效益,鮮有文獻關注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對區域經濟韌性的影響,且尚未對這一影響的具體作用機制和異質性效應進行深入研究。因此,本文基于數字基礎設施的全新視角,研究其對區域經濟韌性的影響,并深入分析具體的作用機制與異質性效應。
數字基礎設施是在數據成為關鍵生產要素的時代背景下,以軟硬件一體化為基礎,涉及5G網絡、數據中心、云計算、工業互聯網等以及各類數字平臺(劉松,2020;任保平和張倩,2023)。基于梅特卡夫法則的幾何倍增原理,數字基礎設施通過對技術、人才、資本和數據等各類產業資源的泛在連接、彈性互補和高效融合、上下游聯動,推動產業數字化轉型和智能化升級,促進新舊動能轉換,打造區域韌性提高的新引擎。經濟韌性是區域經濟遭受危機后恢復到初始的經濟發展速度或是維持自身系統穩定的能力,韌性強的區域抗干擾能力和恢復能力相對較快(Graham和Temple,2006;Fingleton等,2012)。Davies(2011)將經濟韌性分解為三個維度:一是抵御外部沖擊的能力;二是積極應對沖擊的能力;三是開創新發展道路的長期適應性能力?;跀底只A設施的人工智能、云計算、大數據、工業互聯網等新興信息技術能夠加速數據在不同經濟主體間的流動和連接(劉雅君和蔣國梁,2022),從而提高區域資源配置效率,提高區域經濟韌性。特別是當經濟受到外部影響沖擊時,土地、勞動力、資本和技術等傳統生產要素的作用發揮將會受到限制,數據作為一種新型生產要素,數字基礎設施建設能夠提高區域全要素生產率,打造經濟發展的新引擎,從而增強經濟應對環境的能力,提升區域經濟韌性?;谏鲜龇治?本文提出以下假說:
H1:數字基礎設施能夠顯著提升區域經濟韌性。
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是數字經濟快速發展的重要物質保障,基于數字基礎設施的大數據、物聯網、區塊鏈和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加速了創新資源的協同共享,人工智能能夠助力傳統產業實現數字化、智能化轉型升級(何玉梅等,2021),推進無人駕駛、機器學習、圖像識別等新興行業發展,通過改善這些行業的勞動力總量和結構,加速勞動力從第二產業向第三產業轉移,推動產業結構升級,以優化人力資本配置效率,提高區域經濟韌性。基于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理論,產業升級能夠提升產業的技術水平,提高產出質量,促進產業結構合理化,引導生產要素向更高效率部門流動,提升資源配置效率與生產效率,促進區域經濟韌性提高;同時在產業結構優化調整的進程中,產業集聚產生的規模報酬遞增效應可進一步提升福利水平,從而形成更合理、更高效的產業結構,增強應對各種復雜的外部環境和挑戰的能力,提升區域經濟韌性?;谏鲜龇治?本文提出以下假說:
H2:數字基礎設施能夠通過促進產業結構升級提升區域經濟韌性。
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是促進數字經濟發展的關鍵前提,基于數字基礎設施的大數據、物聯網、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的應用同樣可以縮短產品供應鏈長度,提升供應鏈效率,節約生產成本,提高企業盈利能力,而盈利能力的提升可以激發企業利用更多資源用于自主研發,提升企業創新能力(溫珺等,2019),提高區域經濟韌性。同時,企業在創新發展過程中能夠另辟蹊徑壯大其規模,從而促進城市創新產出水平(李曉華,2019),提高區域經濟韌性?;跀底只A設施的信息通信技術的屬性就是推動一般性創新和突破性創新(陳叢波等,2021),外部沖擊導致城市經濟的創造性破壞和資源釋放,創新能力強的城市利用技術溢出形成新的比較優勢(徐圓等,2020),使城市在面對復雜多變的外部環境時,能夠另辟蹊徑,尋找新機遇,使創新成為提升城市經濟韌性的發力點,從而引領城市進入新一輪增長路徑(朱金鶴和孫紅雪,2021)?;谏鲜龇治?本文提出以下假說:
H3:數字基礎設施能夠通過提高區域創新能力提升區域經濟韌性。
基于數字基礎設施的大數據、人工智能和云計算等前沿技術發展需要大量高科技人才,數字經濟發展使城市對數字人才的吸引力大幅提升(陳巖和張平,2021)。同時,數字化發展使新興經濟體應運而生,加速城市間信息流動和市場開放程度,能夠提供豐富就業和晉升機會,進而吸引更多的優質人力資本涌入城市(叢屹和俞伯陽,2020;韓璐等,2021;朱金鶴和孫紅雪,2021),高質量的人力資本有利于提高區域經濟韌性。基于集聚經濟理論,人力資本集聚可以通過社會交互學習、形成并深化專業化分工和提高城市勞動力市場的匹配質量三個方面來促進城市生產率的提升(李平華和宋燦,2020),對區域經濟增長具有顯著促進作用(陳得文等,2012)。在面對外部環境沖擊時,區域所吸引的優質人力資本一方面具有較強的消費能力,釋放巨大的消費需求,另一方面能夠建言獻策,幫助城市開展創新活動和發展新產業,尋找新的經濟增長點,使城市快速恢復經濟發展動力,提升區域經濟韌性?;谏鲜龇治?本文提出以下假說:
H4:數字基礎設施能夠通過促進人力資本集聚提升區域經濟韌性。
本文以2011-2020年中國30個省(區、市)為研究樣本。區域經濟韌性、數字基礎設施、產業結構升級、區域創新能力的相關數據來源于2012-2021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和《中國區域創新能力評價報告》,人力資本集聚的相關數據來源于2012-2021年《中國人口和就業統計年鑒》。本文采用的數據處理軟件為 Stata15.0,為避免極端值對回歸結果的影響,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了上下1%的 Winsorize 處理。
(1) 被解釋變量。本文的被解釋變量為區域經濟韌性(RES)。借鑒崔耕瑞(2021)、朱金鶴和孫紅雪(2021)的研究,將區域經濟韌性的指標體系分為抵抗與恢復力、適應與調節力和創新與轉型力,詳見表1。為消除量綱的影響,本文先將三級指標通過極差法進行標準化處理,再根據客觀賦權法采用改進后的熵值法進行權重計算,最后采用加權平均法對區域經濟韌性進行測度。

表1 區域經濟韌性評價指標體系
(2) 解釋變量。本文的解釋變量為數字基礎設施(DIG)。借鑒林晶(2021)的研究,考慮數據的可獲得性,從移動電話普及率、域名數、互聯網接入端口和光纜線路長度4個方面選取指標構建指標體系,通過主成分分析方法將指標數據標準化后降維處理,得到數字基礎設施發展指數。
(3) 中介變量。借鑒李翔和鄧峰(2019)的研究,產業結構升級(ISU)采用第三產業與第二產業增加值之比進行衡量;區域創新能力(RIC)采用《中國區域創新能力評價報告》公布的各區域綜合指標得分進行衡量;借鑒李平華和宋燦(2020)的研究,人力資本集聚(HCA)采用就業人口中大專及以上學歷人口的比重來測度。
(4) 控制變量。本文的控制變量主要包括:政府支持(Gov),采用一般公共預算支出占GDP的比重衡量;交通水平(Tra),采用人均城市道路面積衡量;市場環境(Mar),采用高技術產業技術市場成交額的對數值衡量;對外開放度(Open),采用進出口總額占GDP的比重進行衡量。
為驗證H1,本文構建模型(1)進行檢驗,若回歸系數α1顯著為正,則證明數字基礎設施能夠提升區域經濟韌性。
RESit=α0+α1DIGit+αicontrolsit+∑Year+∑Pro+εit
(1)
進一步地,為了探討數字基礎設施對于提升區域經濟韌性可能存在的作用機制,即驗證H2、H3和H4,本文進一步在模型(1)基礎上構建模型(2)和(3)并采用中介效應模型進行檢驗。若回歸系數β1、γ1、γ2均顯著為正,則證明中介變量在數字基礎設施提升區域經濟韌性中承擔了部分中介作用。
MEDit=β0+β1DIGit+βicontrolsit+∑Year+∑Pro+εit
(2)
RESit=γ0+γ1DIGit+γ2MEDit+γicontrolsit+∑Year+∑Pro+εit
(3)
各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2。區域經濟韌性(RES)平均值和標準差分別為0.28和0.15,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別為0.13和0.86,說明各省(區、市)的區域經濟韌性水平較低;數字基礎設施(DIG)平均值和標準差分別為0.04和1.18,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別為-1.58和3.62,說明各省(區、市)數字基礎設施水平較低且差異較大;產業結構升級(ISU)平均值和標準差分別為1.21和0.66,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別為0.56和4.29,說明各省(區、市)產業結構優化升級水平較高且差異較大;區域創新能力(RIC)平均值和標準差分別為28.92和10.56,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別為17.21和59.17,說明各省(區、市)的區域創新能力存在較大差異;人力資本集聚(HCA)平均值和標準差分別為17.65和9.55,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別為7.05和55.77,說明各省(區、市)人力資本集聚水平較低且差異較大。

表2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基準回歸的結果見表3。從表3列(1)看出,在僅控制省(區、市)和年份固定效應的情況下,數字基礎設施(DIG)的回歸系數為0.066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初步驗證了假說H1。從列(2)看出,在增加控制變量的情況下,數字基礎設施(DIG)的回歸系數為0.030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進一步驗證了假說H1,即數字基礎設施能夠提升區域經濟韌性。

表3 基準回歸
同時,為進一步分析數字基礎設施與區域經濟韌性之間的非線性特征,本文使用 Stata15.0軟件對面板門檻的存在性進行檢驗,結果如表4所示。由表4可知,數字基礎設施對區域經濟韌性存在單一門檻,且單一門檻值的F統計量在1%的水平上顯著,表明數字基礎設施對區域經濟韌性的影響存在門檻效應。

表4 門檻效應自抽樣檢驗
由表3列(3)的面板門檻估計結果可知,數字基礎設施對區域經濟韌性的動態影響具體表現為:當數字基礎設施發展指數小于門檻值-1.3439時,其對區域經濟韌性具有顯著提升作用,但當發展指數跨過門檻值時,數字基礎設施對區域經濟韌性的影響雖仍為正,但回歸系數減小,表明跨越門檻值后,數字基礎設施對區域經濟韌性的促進作用發生了減弱。究其原因,可能是在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的初期,能夠充分發揮數字基礎設施的基礎性、先導性、戰略性作用,加快生產技術、知識和數據的傳播與擴散,在技術創新和資源配置等方面構建起一定優勢,成為培育新產業、新業態的土壤,為經濟發展提供不竭的動力,提升區域經濟韌性;隨著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的深度和廣度不斷加大,數據已經能夠在區域之間充分流動,可能會產生區域過度投資、重復建設和資源浪費等問題,在政府財政支出有限的情況下,對其他產業投入會產生一定的“擠出”效應,降低其他產業抵御風險的能力,雖然整體上會提升區域經濟韌性,但促進作用有所減弱。
(1) 內生性檢驗。區域經濟韌性可能會受到多種變量的影響,而在構建模型時無法將全部的影響因素考慮在內,這可能會導致遺漏變量的產生;同時,區域經濟韌性也可能反過來對新型數字基礎設施構成影響,產生反向因果問題。因此,需要對內生性問題進行處理。本文借鑒范合君等(2022)的做法,采用傳統基礎設施作為數字基礎設施工具變量的做法,選取2001年郵政業務總量(Post)作為工具變量,考慮到研究樣本為面板數據,本文借鑒柏培文和喻理(2021)、Nunn和 Qian(2014)的研究,利用郵電業務總量與上一年全國互聯網投資額的交互項作為工具變量。并在此基礎上,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進行回歸,結果如表5列(1)列(2)所示。列(1)為第一階段回歸結果,數字基礎設施對郵政業務總量的回歸系數為0.017,且在1%水平上顯著;列(2)為對于區域經濟韌性的第二階段回歸結果,回歸系數為0.018,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說明即使考慮內生性問題,本文的實證結果依然較為穩健。

表5 工具變量法內生性檢驗結果
(2) 更換樣本。由于北京市、上海市和廣東省三個地區經濟較為發達,引領著中國數字化的發展前進步伐,為了驗證數字基礎設施對區域經濟韌性的普適性,本文借鑒范合君等(2022)的做法,在去掉北京市、上海市和廣東省三個地區的數據后,對其他省(區、市)的數據進行回歸,結果如表5列(3)列(4)所示。由表5可知,去掉以上三個地區數據后,數字基礎設施對區域經濟韌性的促進作用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本文的實證結果依然較為穩健。
(3) 替換被解釋變量。本文借鑒Martin(2012)以及郭將和許澤慶(2019)的做法,采用敏感度指數法進行測算,其公式為:br=(ΔEr/Er)/(ΔEN/EN),其中,br是所研究地區的敏感度指數,ΔEr/Er是指所研究區域在波動期的地區生產總值變化率,ΔEN/EN是指全國在波動期的生產總值變化率。敏感度指數越低,區域經濟韌性越強。具體回歸結果見表5列(5)列(6)所示。由表5可知,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水平越高,敏感度指數越低,從而區域經濟韌性越強,本文的實證結果依然較為穩健。
表6列(1)列(2)為數字基礎設施、產業結構升級對區域經濟韌性的回歸結果。列(1)中數字基礎設施(DIG)的回歸系數為0.248,且在1%水平上顯著,說明數字基礎設施有利于促進產業結構升級;列(2)中同時加入變量數字基礎設施(DIG)和產業結構升級(ISU)后,DIG的回歸系數為0.012,ISU的回歸系數為0.073,且均在1%水平上顯著,驗證了產業結構升級是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影響區域經濟韌性提升的重要傳導路徑。進一步地,Sobel檢驗也證實了產業結構升級中介效應的存在性,并通過計算可知,產業結構升級傳導路徑的間接效應約占總效應的60.12%。

表6 作用機制分析
表6列(3)列(4)為數字基礎設施、區域創新能力對區域經濟韌性的回歸結果。列(3)中數字基礎設施(DIG)的回歸系數為1.945,且在1%水平上顯著,說明數字基礎設施有利于提升區域創新能力;列(4)中同時加入變量數字基礎設施(DIG)和區域創新能力(RIC)后,DIG的回歸系數為0.023,RIC的回歸系數為0.004,且均在1%水平上顯著,驗證了區域創新能力是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影響區域經濟韌性提升的重要傳導路徑。同時,結合Sobel檢驗可知區域創新能力傳導路徑的間接效應約占總效應的23.21%。
表6列(5)列(6)為數字基礎設施、人力資本集聚對區域經濟韌性的回歸結果。列(5)中數字基礎設施(DIG)的回歸系數為2.578,且在1%水平上顯著,說明數字基礎設施有利于促進人力資本集聚;列(6)中同時加入變量數字基礎設施(DIG)和人力資本集聚(HCA)后,DIG的回歸系數為0.007且在5%水平上顯著,HCA的回歸系數為0.009且在1%水平上顯著,驗證了人力資本集聚是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影響區域經濟韌性提升的重要傳導路徑。結合Sobel檢驗可知人力資本集聚傳導路徑的間接效應約占總效應的78%。
不同的區域在經濟基礎、居民收入以及基礎設施建設等方面存在顯著差異,這就導致了不同區域應對沖擊、抵抗沖擊以及后續建設和適應等能力的不同(崔耕瑞,2021),進而可能會帶來不同區域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對經濟韌性影響的差異,故本文以地理區域為界,研究不同區域下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對經濟韌性影響的差異,具體的回歸結果見表7。表7中列(1)至列(3)分別為東、中、西部地區(1)東部地區包括北京、天津、河北、遼寧、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海南11個省(市);中部地區包括山西、吉林、黑龍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8個省;西部地區包括內蒙古、廣西、重慶、四川、貴州、云南、陜西、甘肅、青海、寧夏、新疆11個省(區、市)。數字基礎設施對區域經濟韌性的回歸結果,其回歸結果分別在1%、1%、10%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說明不論東部、中部還是西部地區,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均有利于提升區域經濟韌性。對比回歸系數和顯著性水平可知,數字基礎設施的促進作用在東部地區表現更大,其原因可能是,與中西部地區相比,東部地區經濟發展較為先進,薪資待遇水平較高,更有利于吸引高技術人才和高科技產業入駐,從而促進人工智能、云計算、大數據、工業互聯網等新型信息技術不斷升級,加快傳統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步伐,在面對外部沖擊時,能更好地發揮高技術人才的聰明才智,當土地、勞動力、資本等傳統生產要素的作用發揮將會受到限制時,更好地發揮數據作為新型生產要素的作用,打造經濟發展的新引擎,增強抵抗風險的能力,提升區域經濟韌性。
本文以中國2011-2020年省級面板數據為研究樣本,研究數字基礎設施對區域經濟韌性的影響及內在機制,主要得到以下結論:第一,數字基礎設施能夠顯著提升區域經濟韌性,這一結論在進行各類穩健性檢驗之后依然成立;第二,推進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可通過產業結構升級、區域創新能力提升、人力資本集聚等傳導路徑促進區域經濟韌性提升;第三,數字基礎設施對區域經濟韌性的影響存在門檻效應,當數字基礎設施建設達到一定水平后,對區域經濟韌性的促進作用會有所減弱;第四,異質性檢驗發現,與中西部地區相比,數字基礎設施對東部地區經濟韌性的促進作用更大。
基于以上研究結論,本文提出如下建議:
第一,各省(區、市)要以國家政策為契機,進一步加強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吨腥A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十四五”數字經濟發展規劃》都對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提出了新的要求,頂層設計已相對完善。一方面,各省(區、市)要以此為契機,加快科學規劃建設步伐,積極爭取中央資金支持,逐步實現數字基礎設施的全面建設,對于5G基站、數據中心和云計算中心等關鍵基礎設施,要做到適度超前,為未來深度應用提供前期基礎;另一方面,各省(區、市)要加強本地區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的政策扶持,拓展多元投融資渠道,充分發揮政府財政資金和產業發展基金前期建設的保障性作用,逐步激勵市場發揮投資主體功能,集中建設一批網絡類數字基礎設施,為吸引市場主體創造優質的條件。
第二,在推進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的過程中,首先,各省(區、市)應根據本地區產業結構發展水平,合理分配各級產業投入要素,積極出臺相關政策,提高產業的集約化水平,加快產業結構調整,促進產業結構升級;其次,各省(區、市)應加快5G網絡、云計算、人工智能、物聯網、大數據等基礎技術的應用,加快創新平臺、基礎網絡等布局,推進形成有利于自主創新的產業生態,強化科研引領,提高區域創新能力;最后,各省(區、市)可通過出臺相關人才引進政策,加強數字化人才的引進力度,深化院校產教融合,搭建高級人才服務綜合體,建立數字化人才服務站,完善人才激勵制度,加強數字化人才的培養。
第三,從門檻效應和異質性檢驗來看,要關注不同地區之間數字基礎設施發展的不平衡性。中西部地區數字基礎設施發展較為滯后,要搶抓政策機遇,加快建設步伐,充分發揮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的投資拉動和基礎先導作用;東部地區數字基礎設施建設較為成熟,要進一步推動數字基礎設施縱深發展,布局建設新一代超算、云計算、人工智能平臺、寬帶基礎網絡等設施,充分發揮數字基礎設施的輻射擴散作用,進一步促進傳統行業數字化轉型升級,為經濟社會數字化轉型提供關鍵支撐和創新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