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再齊, 李德情
(廣東省社會科學院 經濟研究所,廣東 510635)
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提出,要“加快發展數字經濟,促進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數字經濟是以大數據、人工智能、云計算和區塊鏈等數字化技術為基礎,以網絡化為載體,以智能化為動力,以創新化為核心的新型經濟形態[1]。企業作為數字經濟的主體和載體,其數字化轉型對于提升企業競爭力、促進產業升級、推動經濟結構優化具有重要意義。在新發展格局背景下,企業數字化轉型與國際化發展更加緊密相連、互為支撐,數字技術已成為中國企業實現國際化的重要驅動因素[2]。那么,數字技術究竟如何賦能企業國際化發展?隨著越來越多企業開展數字化轉型,學術界亟待探究數字化轉型對國際化發展的影響及作用機理,從而為我國企業借助數字化轉型實現高質量的國際化發展提供啟示。
截至目前,關于企業數字化轉型如何影響國際化發展的研究仍顯不足。一方面,現有文獻從國際化程度[3]、國際化深度[4]、國際化廣度[5]等方面,探討數字化轉型對企業國際化績效的影響。然而,這些研究多數關注企業跨越國界之后的國際化過程,而忽視企業從本土企業向跨國公司的轉變過程,尤其是數字化轉型如何影響和塑造企業的國際化發展。實際上,對于大多數企業來說,國際化之路最大的挑戰往往是如何邁出第一步,突破國際化門檻。另一方面,“走出去”并不意味著“走得好”,現有文獻對國際化發展質量及其評價標準的關注明顯不夠,容易產生“‘走出去’就會‘走得好’”的認識誤區。據統計,中國企業的國際化失敗率居世界前列,國際化甚至損害了企業在本土市場的競爭力。因此,探究數字化轉型如何影響中國企業國際化發展,對中國企業實現高質量“走出去”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
本文基于中國上市公司年報,通過文本分析法識別企業數字化轉型的詞頻特征,構建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度量指標,考察數字化轉型與國際化發展之間的關系及其作用機制。本文的研究貢獻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第一,在新發展格局下,中國企業“走出去”是國家戰略的重要方向,但關于數字化轉型對中國企業國際化發展的影響效果和作用機制尚缺乏系統的理論和實證研究。本文探討數字化轉型對國際化發展的影響,豐富了國際化發展的實證研究文獻,以期為中國企業把握海外機遇,實現高質量“走出去”提供支持。第二,隨著數字技術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厘清數字化轉型對國際化發展的機制機理尤為重要。本文從管理賦能、融資賦能、創新賦能與生產賦能四個方面,揭示數字化轉型對國際化發展的影響路徑和機制,有助于指導企業如何利用數字技術提升適應國際市場的能力和國際競爭力,為政府制定相關經濟政策提供理論依據。第三,在經濟高質量發展階段,如何確保中國企業在國際市場上“走得穩”是當前研究的重要議題。數字化轉型是企業應對外部變化和提升競爭力的有效手段,其如何促進中國企業國際化長遠發展亟待實證研究。本文探討數字化轉型對國際化發展的優化作用,拓展了企業國際化發展研究的理論框架,以期為中國企業理性擴張海外市場,實現高質量國際化發展提供有益啟示。
余文安排如下:第二部分為文獻綜述與理論分析;第三部分為實證研究設計;第四部分為實證結果與分析;第五部分為進一步分析;最后給出結論與啟示。
國際化發展是指企業在發展過程中選擇進入國際市場并拓展跨國業務的戰略選擇[6],標志著企業從本土企業向跨國公司轉型,正式融入全球化網絡,并在不同國家或地區展開業務活動。企業是否選擇進入國際市場是各種因素共同推動的結果。這些因素包括企業的使命和愿景[7]、管理層的國際化經驗和背景[8]、領導層的風險偏好和風險承受能力[9]等主觀因素以及企業資源能力[10]、國際市場需求[11]、母國和東道國的政策環境[7]等客觀因素。
現有文獻雖然從多個角度探討了企業國際化發展的動因,但在研究范式、研究設計和研究主題等方面仍存在不足。一是在研究范式上,現有文獻主要關注企業國際化發展的影響因素,而忽略國際化發展的質量評價,從而削弱了國際化發展相關研究的理論深度和現實價值。二是在研究設計上,現有文獻多采用個案分析和小樣本問卷調查的方法,缺乏大樣本面板數據的實證檢驗,難以充分反映相關因素對國際化發展的影響程度和方向。三是在研究主題上,尚無文獻探討企業數字化轉型如何影響國際化發展,更缺乏對兩者之間作用機制的深入剖析。綜上所述,在新發展格局和數字時代背景下,研究中國企業如何實現高質量“走出去”及其機制機理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數字技術的滲透性使生產要素和生產關系逐漸向數字化發展,這將改變經濟社會發展范式[12]。具體到企業層面,數字化轉型促進國際化發展,有助于中國企業高質量“走出去”。第一,數字化轉型能夠增強中國企業的競爭力和創新能力,使其可以在全球市場搶得先機,擴展業務范圍并穩固市場份額。通過運用大數據分析市場趨勢,利用云計算平臺優化產品設計和服務流程,中國企業能夠實現智能制造和智能服務,滿足不同國家和地區消費者多樣化的需求[2]。第二,數字化轉型有助于促進中國企業的跨境合作和學習,使其能夠借鑒國際先進管理理念和技術方法,提升自身核心競爭力和國際影響力。通過基于區塊鏈技術建立的可信數字合作平臺,中國企業可以與全球合作伙伴實現高效數據共享,促進在線協作,共同應對國際市場中的風險和挑戰[13]。第三,數字化轉型可以提升中國企業的品牌形象和聲譽,使其能夠在國際市場上樹立良好的口碑,得到更多客戶和投資者的青睞。通過大數據分析用戶反饋,并借助人工智能技術生成個性化內容,中國企業能夠塑造積極的企業形象,展示中國式價值觀與社會責任,贏得國際社會的認可與尊重[14]。由此,本文提出假設1:
H1 數字化轉型促進中國企業國際化發展。
進一步地,數字化轉型對中國企業國際化發展的促進作用,可能通過四個賦能機制實現。
第一,從管理賦能角度看,數字化轉型有助于優化企業管理層結構,進而促進國際化發展。袁然和魏浩研究發現,高管海外經歷對于企業國際化發展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能有效緩解“外來者劣勢”問題[8]。人力資本是國際化發展的重要驅動力[15],高學歷的高管不僅具備專業知識和技能,而且擁有跨文化溝通和創新能力,是企業實現國際化的人才基礎。數字化轉型可以從兩個方面為企業吸引和培養具有海外經歷和高學歷背景的高管團隊。在人才招聘方面,企業能夠利用數字在線平臺和工具,更廣泛地接觸和吸引具有海外豐富經驗的專業人才,并通過數字化方式進行有效溝通和協作,提高招聘效率和質量[16]。同時,企業的數字化愿景也能夠展示企業的前瞻性和創新性,增強企業的品牌形象和吸引力,吸引更多有志于參與數字化變革的優秀人才。在人才培養方面,企業能夠利用數字化分析技術,更客觀公正地評估員工的績效、能力和潛力,為員工開辟更廣闊的晉升和發展空間[17],促進具有國際視野和高素質的優秀員工擔任管理職務。因此,數字化轉型有助于優化企業管理層結構,通過管理賦能促進企業國際化發展。
第二,從融資賦能角度看,數字化轉型有助于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與過度負債,進而促進國際化發展。Jiang等研究發現,融資約束和過度負債會顯著阻礙中小企業進入國際市場[18]。數字化轉型可以改善企業的融資狀況和債務風險。在融資約束方面,企業可以利用數字化技術建立高效的財務管理系統和融資平臺,提升對國際資本市場的接入能力。例如,大數據技術可以提供實時的財務數據和業績指標,增強企業的財務透明度和可信度[19],吸引更多投資者關注和資金支持。企業還可以拓展海外融資渠道,利用跨境支付和數字貨幣等手段實現便捷的資金流動。在過度負債方面,企業可以利用數字化技術規避不必要的債務風險,提高債務管理效率。例如,企業可以運用數字工具進行精準的資金分配,優化資產結構,控制債務規模[20]。企業還可以有效監測債務狀況,及時發現和解決潛在的債務危機,保障償債能力。因此,數字化轉型有助于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與過度負債,實現資金“開源”與“節流”,為企業實現國際化奠定堅實基礎。
第三,從創新賦能角度看,數字化轉型有助于提升企業的研發創新能力,進而促進國際化發展。陳再齊和郭子靖研究指出,OFDI具有研發自選擇效應,即具備較高研發強度的企業能更容易地走向國際化,研發創新能力已經成為企業進入國際市場的“隱形門檻”[21]。數字化轉型可以通過兩個方面來加強企業的研發創新能力。在“創新硬件”方面,數字化轉型有助于企業利用數字分析工具,縮短研發流程和創新周期。人工智能、機器學習等技術可以幫助企業實現數據的智能化和自動化,為研發過程提供智能輔助和優化建議,提高研發效率和質量。在“創新軟件”方面,數字化轉型有助于培育企業的創新文化和氛圍,激發員工的創新意識和能力。通過數字化培訓和激勵機制,企業可以提高員工的數字素養和創新思維,鼓勵員工積極參與研發創新活動。這有助于企業培養出一支高素質、高效率、高創造力的研發團隊,形成持續創新的動力和優勢。因此,數字化轉型為企業研發創新提供了有益支撐,有助于企業跨過“創新門檻”,走向國際化。
第四,從生產賦能角度看,數字化轉型有助于提高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進而促進國際化發展。Teruel等研究發現,企業的生產力水平決定了其對本土市場和海外市場的選擇,生產力低的企業更傾向本土市場,而生產力高的企業則更重視開拓海外市場[6]。全要素生產率是衡量企業生產力的核心指標[22]。通過數字化技術,企業可以實現生產過程的自動化和智能化[23],提高生產效率和資源利用率。同時,利用數字化平臺和物聯網技術,企業可以實現對生產活動的實時監測和遠程控制[24],優化生產計劃和資源配置,降低運營風險和管理成本。此外,通過數字化轉型,企業可以建立透明、高效的供應鏈網絡,實現供需信息的快速共享和匹配,消除生產滯緩,提高生產的可持續性。因此,數字化轉型有助于提升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通過生產賦能促進企業國際化發展。
由此,本文提出假設2:
H2 數字化轉型通過管理賦能、融資賦能、創新賦能與生產賦能,促進國際化發展。
本文以2007—2021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樣本數據分為三類來源:一是企業基本信息、財務指標和公司治理相關數據,來自國泰安數據庫和Wind數據庫;二是數字化相關信息,來自巨潮資訊網上收集的企業年度報告;三是政策報告和地級市信息的數據,來自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政府文件和各地級市政府發布的《中國城市統計年鑒》。本文對初始樣本進行了以下處理:(1)剔除ST類公司樣本;(2)剔除金融行業公司和房地產行業公司;(3)剔除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公司;(4)剔除資產負債率大于1的樣本。經過處理,得到“公司—年度”觀測值共計33 489個。為避免極端值影響,對所有連續型變量均進行了1%的縮尾處理。
1.被解釋變量
本文的被解釋變量為國際化發展。借鑒袁然和魏浩[8]、劉莉亞等[25]的方法,在國泰安中國上市公司關聯交易研究子數據庫中識別企業OFDI數據,具體標準如下:(1)關聯方注冊地在中國大陸以外;(2)上市公司控制權益比例超過10%;(3)關聯類型為“上市公司的子公司”“上市公司的合營企業”或“上市公司的聯營企業”。若樣本符合上述三個條件,本文認為企業當年發生了OFDI,國際化發展(FDI)取值為1,否則為0。
2.解釋變量
本文的解釋變量為數字化轉型程度。參考吳非等[26]的方法,本文利用文本分析技術,從企業年度報告中提取數字化轉型特征詞。數字化轉型特征詞包括“人工智能技術”“區塊鏈技術”“云計算技術”“大數據技術”“數字技術應用”五大類及其相關詞匯。將各類特征詞的頻率相加,得到企業數字化轉型總詞頻。由于總詞頻呈現右偏分布,因此對其加1后取自然對數,作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指數,反映企業數字化轉型水平。
3.控制變量
參考以往文獻的做法[12,27],本文加入了一系列控制變量:企業年齡(Age),以當年年份減成立年份加1后取自然對數來衡量;企業規模(Size),以企業員工總數的自然對數來衡量;資產負債率(Leverage),以總負債與總資產的比值來衡量;發展能力(Growth),以營業收入年增長率來衡量;流動比率(Liquid),以流動資產與總資產之比來衡量;現金流量(Cashflow),以經營活動產生現金流量凈額與總資產之比來衡量;盈利能力(Return),以凈利潤與營業收入之比來衡量。
為了檢驗數字化轉型對企業國際化發展的影響,本文參考Teruel等[6]的研究,建立如下Logit計量模型:
Pr(FDIit=1)=α0+α1Digitit+α2Controlit+λt+μi+γi+εit
(Ⅰ)
其中,i表示企業,t表示年度,FDIit為企業i在t年是否實現國際化發展的虛擬變量;Digitit為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Controlit表示控制變量的集合;λt、μi和γi分別表示年份、行業以及省份層面的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擾動項。描述性統計如表1所示。

表1 描述性統計
表2展示了本文的基準回歸分析結果。從(1)(2)(3)三列可以看出,無論是單變量檢驗,還是加入控制變量但未控制固定效應,或者加入控制變量和年份固定效應,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Digit)對國際化發展(FDI)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這意味著數字化轉型程度較高的企業更傾向于國際化發展。在單變量檢驗的基礎上,(4)列最終加入所有控制變量并控制年份、行業和省份固定效應,此時變量Digit的回歸系數為0.072,仍然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5)列顯示了Logit模型的邊際效應,表明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每提高1單位,企業國際化發展的概率增加1.2%。上述結果證實了企業數字化轉型促進國際化發展,對推動中國企業“走出去”有積極作用,H1成立。

表2 基準回歸檢驗
數字化轉型具有管理賦能、融資賦能、創新賦能和生產賦能四種作用。為了考察四種作用是如何影響國際化發展,以推動中國企業實現高質量“走出去”,本文采用中介效應檢驗的方法。參考黃勃等[12]的做法,本文在基準模型(Ⅰ)的基礎上設置中介效應模型(Ⅱ)和(Ⅲ):
Mediatorit=α0+α1Digitit+α2Controlit+λt+μi+γi+εit
(Ⅱ)
Pr(FDIit=1)=α0+α1Digitit+α2Mediatorit+α3Controlit+λt+μi+γi+εit
(Ⅲ)
其中,Mediator為中介變量,具體定義將在下文介紹。模型(Ⅱ)用于檢驗數字化轉型(Digit)對中介變量的影響,模型(Ⅲ)用于檢驗中介變量在數字化轉型(Digit)影響企業國際化發展(FDI)過程中具有的中介效應。
1.管理賦能機制
參考以往研究[8,28],本文通過海外背景(Overseas)和教育程度(Edu)來構建企業管理層結構指標。海外背景(Overseas)取值為具有海外教育經歷或海外工作經歷的高管人數占比;教育程度(Edu)取值為具有本科及以上學歷的高管人數占比。表3報告了中介效應檢驗結果。通過模型(Ⅱ)的檢驗,在(1)列和(3)列的結果中,變量Digit對中介變量Overseas和Edu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數字化轉型驅使企業增加具有海外背景和高學歷的高管數量,優化企業管理層結構。通過模型(Ⅲ)的檢驗,在(2)列和(4)列中,中介變量Overseas和Edu對FDI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具有海外背景和高學歷的高管比例增加有助于企業國際化發展。綜合以上結果可知,數字化轉型具有管理賦能的功能,有助于優化企業管理層結構,從而促進國際化發展。

表3 作用機制檢驗:管理賦能與融資賦能
2.融資賦能機制
本文根據顧雷雷等[29]提出的企業融資約束程度模型計算出融資約束指數(FC),融資約束指數越大,表明企業的融資約束問題越嚴重。進而,根據許曉芳和陸正飛[30]提出的過度負債模型計算企業過度負債程度(Over_Debt),該指標越大,表明企業過度負債水平越高。根據表3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在(5)列和(7)列中,變量Digit對中介變量FC和Over_Debt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負,表明數字化轉型有助于改善企業融資約束和過度負債問題。(6)列和(8)列顯示,中介變量FC和Over_Debt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負,說明融資約束和過度負債不利于企業國際化發展。以上結果表明,數字化轉型具有融資賦能作用,有助于企業改善融資約束和避免過度負債,進而促進國際化發展。
3.創新賦能機制
Jin等指出,全面衡量企業的研發創新活動需要同時考慮創新投入和創新產出兩方面[31]。鑒于此,參考學術界常見做法,本文選取企業研發費用占營業收入的比例作為創新投入指標(RD_Input),選取企業已獲授權的專利申請數的自然對數作為創新產出指標(RD_Output)。如表4的(1)列和(3)列所示,變量Digit對中介變量RD_Input和RD_Output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數字化轉型有助于提高企業創新投入和創新產出,促進企業研發創新。(2)列和(4)列顯示,中介變量RD_Input和RD_Output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研發創新程度更高的企業更傾向于國際化。以上結果表明,數字化轉型具有創新賦能作用,有助于企業提高研發創新強度,增加研發創新活動,從而促進國際化發展。

表4 作用機制檢驗:創新賦能與生產賦能
4.生產賦能機制
參考黃勃等[12]的做法,本文使用LP法和OP法計算全要素生產率。在表4中,(5)列和(7)列的結果顯示,變量Digit對中介變量TFP_LP和TFP_OP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數字化轉型有助于提高企業全要素生產率。(6)列和(8)列顯示,中介變量TFP_LP和TFP_OP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有助于國際化發展。上述結果表明,數字化轉型具有生產賦能功能,有助于提高企業全要素生產率,從而促進國際化發展。
綜上,數字化轉型通過管理賦能、融資賦能、創新賦能與生產賦能,促進國際化發展,H2成立。
本文圍繞核心指標構建、樣本區間改變、估計方法調整以及工具變量回歸等方面,對基準回歸結果進行穩健性檢驗與內生性處理。
1.更換被解釋變量的衡量方法
國際化發展變量衡量方式的差異可能會對估計結果產生影響。首先,本文參考Mathews[32]的做法,構建國際化發展變量(FDI1):若企業當年存在海外子公司且當期海外業務收入大于零,則國際化發展取值為1,否則為0;其次,本文參考Jiang等[18]的做法,構建國際化發展變量(FDI2):若企業當年海外銷售收入占比大于10%,則國際化發展取值為1,否則為0。穩健性檢驗結果如表5中(1)列和(2)列所示,Digit系數均顯著為正,與基準回歸結果保持一致。

表5 穩健性檢驗
2.更換解釋變量的衡量方法
數字化轉型變量衡量方式的差異可能會對估計結果產生影響。考慮到基于文本詞頻測度企業數字化可能存在一定的偏差性,本文進一步從數字資產視角衡量企業數字化。張永珅等主要以上市公司財務報告附注披露的年末無形資產明細項中與數字化相關的部分及其占無形資產總額的比例來度量企業的數字化水平。具體來講,當無形資產明細項包含“軟件”“網絡”“客戶端”“管理系統”“智能平臺”等與數字化技術相關的關鍵詞以及與此相關的專利時,將該明細項目界定為“數字化技術無形資產”,再對同一公司同年度多項數字化技術無形資產進行加總,計算其占本年度無形資產的比例,作為企業數字化程度的代理變量[33]。本文借鑒該方法,手工整理上市公司財務報告附注披露的年末無形資產明細項中與數字化相關的部分及其占總資產的比重,衡量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構建2個企業數字化轉型變量:數字化技術無形資產總額的自然對數(DT)和數字化技術無形資產總額占企業總資產比重(DTIA)。穩健性檢驗結果如表5中(3)列和(4)列所示,DT和DTIA系數均顯著為正,與基準回歸結果保持一致。
3.縮短樣本時間區間
樣本時間區間的差異可能也會對估計結果產生影響。全球性風險事件會改變企業國際化偏好,從而影響企業國際化發展[34]。鑒于此,本文將樣本時間區間縮短至2010—2019年,以排除2008年金融危機和2020年新冠疫情兩大全球性風險事件的影響。穩健性檢驗結果如表5中(5)列所示,Digit系數均顯著為正,與基準回歸結果保持一致。
4.加入高維固定效應
在經濟較為發達的省份,數字基礎設施建設較為完善,企業數字化轉型更具優勢;同理,在數字信息化程度更高的行業,企業數字化轉型可能更為迅速。鑒于此,本文參考陶鋒等[27]的做法,加入“年份—省份”的交叉固定效應和“年份—行業”的交叉固定效應,以控制省份和行業層面隨時間變化的因素,緩解由數字經濟發展引起的宏觀環境變化帶來的影響。穩健性檢驗結果如表5中(6)列所示,Digit系數均顯著為正,與基準回歸結果保持一致。
5.工具變量回歸
為了緩解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本文采用工具變量法進行回歸。其一,參考張葉青等[35]的做法,引入外生政策“寬帶中國”戰略作為工具變量。2013年國務院發布《關于印發“寬帶中國”戰略及實施方案的通知》,并于2014年、2015年和2016年在全國范圍內先后設立了120個“寬帶中國”示范城市,旨在推動寬帶等網絡基礎設施建設。一方面,“寬帶中國”戰略被認為是企業開展數字活動的基礎支撐,對企業數字化轉型具有重要作用[36];另一方面,“寬帶中國”作為外生政策,滿足工具變量的排他性原則。基于此,本文設置工具變量BroadBand,若企業所在城市為“寬帶中國”示范城市,且時間為設立年度及之后,則BroadBand取值為1,否則為0。
其二,本文利用中國早期城市郵電數據構建工具變量。1984年各地區固定電話普及率可以衡量郵電通信發展水平,且與當地企業的數字化水平存在顯著正相關[37]。同時,在企業的日常經營活動中,固定電話的使用頻率已明顯下降,難以直接影響企業發展,滿足工具變量的排他性原則[38]。由于上述歷史數據為截面數據,不能直接作為面板數據的工具變量,因此本文借鑒黃勃等[12]的做法,將上一年度企業所在省份的互聯網接入端口與企業所在地級市 1984 年每萬人固定電話數量的自然對數交乘,再將得到的交乘項作為工具變量Telephone。
工具變量回歸結果如表5中(7)列和(8)列所示,Digit系數均顯著為正,Kleibergen-Paaprk LM統計量通過了1%的顯著性檢驗;Cragg-Donald Wald F統計量大于Stock-Yogo弱工具變量識別F檢驗在10%顯著性水平上的臨界值。上述結果表明本文選取的工具變量是合理可靠的,基準回歸結果具有一定的穩健性。
前文研究表明,數字化轉型通過管理賦能、融資賦能、創新賦能與生產賦能,促進企業國際化發展,有助于中國企業高質量“走出去”。本部分通過事后分析法,將企業國際化后帶來的長期經濟效益作為衡量國際化發展質量的標準,評估數字化轉型對國際化發展質量的影響,以期進一步驗證和擴展前文結論。海外收入是否持續增長是衡量國際化成功與否的核心指標[7]。鑒于此,本文將企業國際化后n(n=2,…,10)年內是否所有年份海外收入增長率均大于0視為國際化成功與否的標準(n的不同取值對應不同標準,體現了分別以短期標準和長期標準衡量國際化成功的不同視角)。基于這個標準,本文將樣本數據中實現國際化發展(FDI = 1)的樣本進一步細分,得到優質國際化發展(FDI=1)樣本和劣質國際化發展(FDI= -1)樣本。最終全體樣本包括體現國際化發展質量的三類變量,即未實現國際化發展(FDI=0)、實現優質國際化發展(FDI=1)和實現劣質國際化發展(FDI= -1)。相應地,采用多元Logit模型對數字化轉型如何影響國際化發展質量進行事后分析,分析結果如圖1所示。

圖1 數字化轉型的優化作用
圖1展示了數字化轉型在不同時間段標準下對企業國際化發展質量的影響。從整體上看,無論是短期還是長期,數字化轉型都能夠顯著提高企業優質國際化發展的概率,而且這一概率都高于劣質國際化發展的概率,說明數字化轉型優化了國際化發展。具體來說,在短期標準下,數字化轉型既促進優質國際化發展,也促進劣質國際化發展;但是隨著時間段的延長,數字化轉型對劣質國際化發展的促進作用逐漸減弱,直至在長期標準下不再顯著。需要注意的是,增加優質國際化發展的概率并不一定意味著減少劣質國際化發展概率。這是因為數字化轉型有兩種效應:一是總體效應,即數字化轉型總體上增加了企業國際化發展的概率,這可能會帶來一些劣質國際化發展;二是相對效應,即數字化轉型增加優質國際化發展的概率,則相對減少劣質國際化發展的概率。因此,數字化轉型對于劣質國際化發展概率的影響取決于兩種效應的凈效應:如果總體效應大于相對效應,則數字化轉型會增加劣質國際化發展概率;如果總體效應小于相對效應,則數字化轉型會減少劣質國際化發展概率。根據圖1的結果,可以推斷,在短期標準下,數字化轉型對優質國際化發展概率的相對效應不足以抵消其對總體國際化發展概率的總體效應,因此數字化轉型也會增加劣質國際化發展概率;而在長期標準下,數字化轉型對優質國際化發展概率的相對效應逐漸超過其對總體國際化發展概率的總體效應,因此數字化轉型不再顯著增加劣質國際化發展概率。
綜上,數字化轉型對國際化發展具有顯著的優化作用,表現為“短期單重優化”和“長期雙重優化”。所謂“短期單重優化”,是指在短期標準下衡量國際化發展質量時,數字化轉型使得企業實現優質國際化發展的概率高于實現劣質國際化發展的概率。所謂“長期雙重優化”,是指在長期標準下衡量國際化發展質量時,數字化轉型不僅使得企業實現優質國際化發展的概率高于實現劣質國際化發展的概率,而且使得企業實現劣質國際化發展的概率不再顯著。“長期雙向優化”說明數字化轉型對企業國際化發展具有長期可持續性的促進作用,有助于企業實現國際化長遠發展。
短期沒有“雙重優化”可能存在三個原因。第一,正如Bhandari等[3]所指出的,企業在數字化和國際化之間存在權衡。數字化轉型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可能會影響國際化初期的資金供給,從而導致短期內國際化績效不理想。第二,數字化轉型拓寬了管理層的國際化視野,使得管理層更加關注國際化項目的長期效益,能夠容忍短期內國際化表現不佳[7]。第三,企業在應用數字技術進行國際化運營的初期階段,不僅要應對內部的技術協調和數據丟失等挑戰,還要面對外部的隱私保護和安全漏洞等問題引發的東道國嚴苛監管,這都會給企業的國際化績效帶來負面影響。
在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背景下,探索數字化轉型如何推動中國企業實現高質量“走出去”,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現實價值。本文以2007—2021年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通過文本分析方法識別企業數字化轉型詞頻以度量企業數字化轉型水平,探究數字化轉型對企業國際化發展的影響效應和作用機理。研究發現,通過管理賦能、融資賦能、創新賦能與生產賦能,數字化轉型顯著促進中國企業國際化發展,有助于中國企業高質量“走出去”。進一步分析表明,數字化轉型對中國企業國際化發展存在“短期單重優化”和“長期雙重優化”作用,有助于中國企業在高質量“走出去”的基礎上實現長遠發展。
基于以上研究結論,本文得到三點政策啟示。
第一,加大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支持力度,構建中國企業國際競爭新優勢。當前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外部政治經濟環境的深刻變化給中國企業國際化帶來了挑戰與機遇。本研究發現,數字化轉型促進國際化發展,有助于中國企業高質量“走出去”。基于傳統OLI理論的比較優勢已不可持續,數字技術將成為中國企業國際化發展的重要驅動因素[2]。然而,在傳統國際化模式的慣性下,許多企業在國際化道路上尚未選擇數字化轉型這一前進方式。因此,政府應鼓勵和引導企業實現數字化轉型,促進企業數字化與國際化協同發展;提供數字專項資金和稅收優惠等激勵措施,鼓勵企業積極采用數字技術,優化業務流程,提高生產效率和產品質量;建立數字化轉型的指導機構或平臺,為企業國際化提供咨詢、指導和技術支持。
第二,聚焦數字技術的賦能功能,推動數字技術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本研究揭示了數字化轉型影響國際化發展的作用機制,有助于總結數字技術在實體經濟中發揮助推作用的有益經驗,為推動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相互融合提供理論指引。具體而言,政府應優化海外人才和高學歷人才引進機制,建立更加靈活便捷的引才渠道,加大對“數字人才”的重視。同時,應積極提供適度的資金支持和政策優惠,緩解企業融資壓力,營造良好的數字技術創新生態環境,建立開放、包容、合作的創新生態系統。此外,要鼓勵數字技術與企業生產、組織以及流程管理的深度融合,推動企業充分利用數字技術優勢,提升國際化發展的競爭力和適應力。
第三,建立企業國際化的初期扶持機制,促進企業國際化長遠發展。本研究發現,數字化轉型對國際化發展具有“短期單重優化”和“長期雙重優化”作用,有助于中國企業實現國際化長遠發展。一方面,政府可以制定數字化轉型和國際化發展整體規劃,建立扶持基金和加強國際市場信息服務,幫助企業更好地進行數字化轉型和國際化發展,實現“長期雙重優化”。另一方面,政府應引導企業合理權衡數字化轉型和國際化發展決策,避免“短平快”的數字化投資和“粗放式”的國際業務擴張。雙措并舉,才能促進企業實現以數字技術為動力錨點的長期性國際化發展,在國際市場上“走得穩、走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