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造物設計中的“天圓地方”觀

文｜杜明明

“天圓地方”觀是我國古代最早的一種天地結構學說，其對我國傳統造物的設計主要以“外圓內方”或“外方內圓”與“方圓合一”或“方圓分離”的組合結構形式呈現。在表現形式上，“天圓地方”觀偏重賦予傳統造物精神層面的內涵，不僅追求造物空間中圓、方組合的形式美，而且營造出一種天地和諧的意境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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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圓地方”觀造物之萌芽時期

仰韶文化時期的西安半坡遺址中圓形和方形房屋建筑遺跡的發現，說明此時期人們已經掌握了建造圓形和方形房屋的技術。西安半坡遺址出土的彩陶盆上的紋飾分為盆內的主體紋飾和口沿上的邊緣裝飾兩大部分，其圓形口沿上分布著非常規整且程式化的方位幾何圖案，由對稱分布且指向中心的四個單直條紋和四個箭頭狀的“個”字條紋組成。

當我們把彩陶盆的口沿看作是一個平面，將分布于圓周的八個幾何條紋兩兩相連，就會在圓面上形成一個巨大的“米”字形，代表了大地的八個方位，而盆內的人面紋象征太陽，人面上部顏色加深處與日月運行周期有關，整個彩陶盆倒扣在地面上形似天穹，與古人的“天圓地方”觀相符。

浙江余杭區反山遺址12號墓出土的玉琮，該器形呈外方內圓的柱體結構，外壁由四個凸面和四個凹面按比例相間組成，與“琮，八方象地者，天圓以對地方”相合，另中央有圓孔上下相通，從孔中上望則見圓天，它可以溝通天地，是祭祀、占卜的重要禮器。綜合看來，玉琮是新石器時代晚期古人“天圓地方”宇宙觀的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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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圓地方”觀造物之形成時期

隨著人類活動范圍的擴大和觀察的深入，“天圓地方”觀演變成為“蓋天說”。《考工記》中記載：“軫之方也，以象地也；蓋之圜也，以象天也。”關于“圜”字，《說文》中解釋“圜，天體也”，清代文字訓詁學家段玉裁注釋為“圜，環也”。

圓孔圜錢起鑄于東周時期的魏國且自成體系，此時圜錢無上下左右之分，文字隨意書寫，也不注意排列，無平衡對稱之感。到了戰國中期，秦國始用半兩錢，開方孔圜錢之先河，并將此錢幣傳播到了北方地區，很快各國都鑄出了屬于本國的各種形制的圜錢。

戰國晚期齊國的“ 六化”方孔圜錢就是一例，這種方孔圜錢即象征著古代“天圓地方”的宇宙觀。西晉文學家魯褒在《錢神論》中載：“……鑄而為錢。使內方象地，外圓象天。大矣哉！錢之為體，有乾有坤。內則其方，外則其圓?！?/p>

“蓋天說”還認為“天圓如張蓋，地方如棋局”（《晉書·天文志》）。這就不難理解古人為何將中國象棋或圍棋設計成盤方子圓。

“蓋天說”后來又有了長足的發展，如有學說認為“天似蓋笠，地法覆盤”（《晉書·天文志》）， 亦有學說云“天如欹車蓋，南高北下”（祖暅《天文錄》）。

由于“天圓地方”觀蘊含了古人對天地宇宙的崇敬，并與上古時代社會文化的發展有著密切的聯系，歷史變遷中的社會心理、風俗人情、倫理道德、文學藝術、科學技術等給予它影響并被它所利用，這是古代“天圓地方”觀始終未被更加先進的天地結構的宇宙學說所替代的原因。出土于山西大同北魏司馬金龍墓中的石雕柱礎便是深受“天圓地方”觀影響的器物，其設計上部為鼓狀覆盆，下部為方形底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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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圓地方”觀造物之發展時期

在西安城墻的四個城角中，有三個城角是方形的，唯獨西南城角是圓形的。究其原因，有觀點指出，古人認為天圓地方，天轉地不轉。天轉有樞軸，這個樞軸即位西南處的天樞星，天以此為樞軸轉動，故唯獨西南城角為圓形。

北京天壇是圜丘壇、祈谷壇的總稱。天壇分內外壇，呈“回”字形，北面墻呈圓弧形，南面墻呈直角方形，象征“天圓地方”。

祈年殿矗立于祈谷壇，是祈禱五谷豐收的地方，它和祭天的圜丘壇一北一南，由一條貫通南北的甬道——丹陛橋把這兩組建筑連接起來。圜丘壇四周圍繞兩層藍色琉璃瓦矮墻，稱“壝”。外壝方形，內壝圓形，內壝正中便是圜丘壇。站在壇面中心天心石上發聲，即刻會從四面八方傳來回聲，好似眾人齊鳴，一呼百應，反映了“天圓地方”“天人感應”的核心觀念。

和圜丘壇一樣，祈谷壇也是四面設門，整體呈矩形，而坐落于祈年殿南的祈年門乃祈谷壇儀門，將祈年門與其他三門一起圍合成一個方形。祈谷壇從整體布局到每一處細節無不彰顯了天地“規矩”，成為后人取法天地而景仰之所在。

有天壇，遵照古禮“天圓地方”，便有與之遙相呼應的地壇，亦名“方澤壇”。方澤，指以水環繞的方形的壇，象征四海環繞大地。戰國之后陰陽學說認為，“天”為陽，“地”為陰，陽屬南方之性，陰屬北方之性，故天壇在南，地壇在北。

按五行方位，東方屬春，西方屬秋，所以位于故宮博物院御花園內的萬春亭和千秋亭分別建在御花園東西兩側。兩座亭均為四面抱廈組成十字形折角的多角亭且屋頂為方形重檐，下檐四角各出三支飛檐，上為傘狀攢尖式圓頂，寓有“天圓地方”之意。

位于福建省漳州市南靖縣的田螺坑土樓群，從天空俯視，其由中間一座清嘉慶年間建的方樓和周圍三座圓土樓及一座橢圓形土樓組成（橢圓也被看作是廣義上的圓），五座土樓具有獨特的“天圓地方”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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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圓地方”觀造物之成熟時期

我國古代“天圓地方”的理念同樣貫穿于現代建筑的立意布局、哲思意蘊和建構造型中。

2004年建成的陜西黃帝陵祭祀大殿，整個建筑為帶天井頂式仿漢建筑，由36根圓形花崗石柱圍合成的方形空間內柱與柱之間無墻。上覆巨型覆斗屋頂，頂中央有直徑14米的圓形天光，造型融圓于方，敦實厚重?！胺健睘殪o止穩定之品德，以厚德載物；“圓”乃好動、積極之智慧，以自強不息。方形古樸典雅，圓形簡潔流暢，賦予大殿莊嚴雄偉、空靈親和的氣質，傳達了中國禮儀之邦的文化內涵，承載了炎黃子孫敬天地、向往和諧、追求美好生活的理想。

“天”代表天象、時間變化之本，統領天地萬物；“地”代表地形、空間，是萬物所依賴的根基；人是萬物之靈長，代表了天地間的眾生、時空中的萬物。1996年開放的上海博物館“天圓地方”的造型設計展現了一種天、地、人均衡之美。整個建筑把傳統文化和時代精神巧妙地融為一體，在世界博物館之林獨樹一幟。

作為蘇州金雞湖景區的代表性雕塑，圓融雕塑外圓內方，是一張象征中國與新加坡友誼的國家名片，旨在表達傳統與現代、科技與人文的互融與共生，蘊含兩國密切合作、相輔相成、相互交融的合作精神。

位于北京的國家體育場（別名“鳥巢”）與國家游泳中心（別名“水立方”“冰立方”）在建筑外形上陽剛陰柔，遙相呼應，其設計體現了“天圓地方”的中國傳統理念，表明了創新是繼承與發展的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