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人被淋了個透濕

艾弗尤

喬布斯在一家電子游戲公司上班時，老是騷動不安，覺得缺了點人生感悟什么的，于是，跑到印度流浪了七個月之久。馬斯克從南非經加拿大到了美國，沒去印度，不過最近20年來，幾乎每年都跑到內華達州的一處叫作黑石的沙漠中待上幾天，參加“燒人”活動。

所謂燒人（Burning Man，通譯為“火人節”），就是來自世界各地的一大群人（自稱Burners，焚燒者，近年已達七八萬之眾），每年勞動節（9月第一個星期一）前幾天，跑到黑石沙漠，用木頭花樣翻新地搭建一個巨型架子，在架子頂端安上一個高12米的木架人（被稱作“人”，the Man）。

這數萬號人，在荒蕪、炎熱的沙漠中，放浪上八九天后，再在勞動節那天集體撤離。對了，撤離前的星期六晚上，他們一把大火，燒掉巨型木架和架上的木人，名副其實，真的是燒掉了the Man。

在務實的人看來，這一切都是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自作自受。想想看，好好的工作不做，好好的家里不呆，就是真的不成器，非要渴望詩和遠方，哪里不是現代設施一應俱全的旅游景點和度假勝地？干嗎非要花大價錢（火人節門票從幾百美元到幾千美元不等），跑到荒無人煙的地方去買罪受？

不作死就不會死。這可是明白人吸收世代之傳承、順應當下之局勢而總結出來的聰明絕頂的處世之道。不尊從者，后果自負。這不，半年都見不到一片云彩的黑石沙漠，竟然在7萬多玩得正嗨的焚燒者頭頂上灌起瓢潑大雨來。

黑石沙漠其實是個干涸了的湖底，所以，下下來的雨水都積集起來，使黑石成了一片水澤。而所謂沙子，實為灰塵，一經雨水，全變回了淤泥。一時間，7萬多人的黑石城變成了淤泥的世界。淤泥黏在鞋幫靴底，鏟不掉甩不脫，又厚又重又滑，讓人無法站立、行走。除了少數四輪驅動的大馬力越野車外，絕大部分車輛都陷在淤泥中動彈不得。

一時間，7萬人受困燒人沙漠，就成了各大媒體的頭條新聞，勞動節正式開始的總統初選戰都得屈居其次。看到沾滿了淤泥的帳篷、車輛和焚燒者，人們的幸災樂禍之情瞬間煙消云散，反倒起了惻隱之心。而且，玩玩燒人，真的就有害無益嗎？

老莊不也追求逍遙遁世，李白不也鼓吹白鹿青巖？只是講求實在的孔子被奉為正統，才把看不見直接產出的事情（比如商業）都給抹殺了。而最絕妙的產出，往往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因而不是指方劃圓、嚴規厲距就能強制出來的。

喬布斯一到印度，就患上了嚴重的痢疾，不出一周就瘦了50斤。而且，他要見的佛教大師早已作古，但是，他還是在印度鄉間游蕩了大半年，后來還堅稱，這段光陰并未虛度，反倒幫助他領悟了直覺和簡潔的真諦。一塊直板iPhone，不僅惹來一大批癡男信女，還愣是改變了世人的生活方式。

馬斯克也挺神的，今年好像偏偏沒去火人節，因而逃過了淤泥。但是，他還是不忘發X（推特）為燒人辯護：“燒人世上獨有。很難向未曾親歷者描述其不可思議之處。世上最好的藝術。”據稱，特斯拉的靈感，還真是來自燒人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