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減”政策社會評價對社會執行力的影響
——對粵東西北地區小學生家長的調查研究

羅家才，利逸東，林曉彤，羅欣雅，劉卉憬

（韶關學院 教師教育學院，廣東 韶關 512005）

2021 年7 月24 日，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進一步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意見》（以下簡稱“雙減”政策），提出“切實提升學校育人水平，持續規范校外培訓（包括線上培訓和線下培訓），有效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過重作業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在此背景下，教育管理部門、學校積極推動“雙減”政策，“雙減”政策成為一項國家戰略與教育行動。“雙減”政策實施以“不斷滿足人民群眾對美好教育生活的需要”為邏輯；以“克服教育的功利化、短視化，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為理念；以“堅持教育公益屬性，推進教育公平，建立高質量教育體系”為戰略；以“構建良好教育生態，保障學生健康成長”為格局，以“推動創新型人才培養”為鵠的，旨在回歸教育初心，復歸教育的育人本真。但社會大眾對“雙減”評價不一，對政策的執行產生差異化，滋生變相補課、上門補習，學生校外培訓作業負擔加重、學習焦慮增加等問題。本研究以小學生家長為例，探究“雙減”政策“社會評價”與“社會執行力”的相關關系，旨在為提升“雙減”政策社會認同度以及社會執行水平提供理論依據，為“雙減”政策實施實現“社會協同”提供決策參考。

一、理論基礎、文獻回顧與研究假設

（一）理論基礎

心理學的情緒反應理論揭示：個體對一個事物的“評價”與個體對事物的“反應（行為）”息息相關。如20 世紀50 年代美國心理學家阿諾德（Arnold）提出的情緒認知理論認為，從刺激出現到情緒的產生，再到行為反應發生，要經由對刺激的估量和評價過程。Reeve J 指出對于同一刺激情景，個體對它的評估不同，就會產生差異性的情緒反應，個體會想象將要發生的事件與自身的利害關系，當“有利”，會引起個體肯定的情緒體驗，產生“趨近行為”；當“有害”，則會引起個體否定的情緒體驗，產生“規避”行為，見圖1。

圖1 刺激、評價、情緒與行為的發生過程（Reeve，2001）

（二）文獻回顧與研究假設

1.投入工作量評價對社會執行力的影響

投入工作量是指在公共政策執行過程中所投入的各項資源的質與量，以及分配狀況。肖萌等認為，顧客的人力資源和關系資源能夠顯著積極影響顧客共創中的參與行為和公民行為［1］。劉小元等基于技術創新資源配置和創新產出雙重視角，通過調查研究證實，政府提供的所得稅優惠政策資源能促進創業企業人員的技術創新［2］。由此可見，投入工作量評價對個體或群體行為產生影響。據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a：“雙減”政策投入工作量評價與“雙減”政策社會執行力之間不存在相關關系。

H1b：“雙減”政策投入工作量評價與“雙減”政策社會執行力之間存在相關關系。

2.績效評價對社會執行力的影響

政策的績效評價是指依據一定的目標，對公共政策對客觀事物、公共政策環境所造成的實際影響進行分析。對稅收政策的相關研究表明，個人所得稅級距和稅率的修改會影響公民實際凈收入的改變，當收入較低公民面臨生活窘境時，會選擇從城鎮遷移至生態脆弱的地區，去過度開發利用原本脆弱并且沒有任何獲取限制的“免費”資源來補貼生活［3］。再比如，美國遺產稅政策通過稅收正義、遺產捐贈稅收減免以及對收入分配的調節等作用對社會道德產生積極影響，有效推動了美國社會扶危救困、幫助弱勢群體、促進社會和諧穩定［4］。綜上，個體對公共政策的績效評價會影響個體的后續行為，因而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設：

H2a：“雙減”政策績效評價與“雙減”政策社會執行力之間不存在相關關系。

H2b：“雙減”政策績效評價與“雙減”政策社會執行力之間存在相關關系。

3.充分性評價對社會執行力的影響

充分性是指公共政策滿足人們需要、價值和機會的有效程度，這反映了績效的高低。有學者通過研究“惠臺政策”發現，臺胞們對政策的滿意度影響其來陸發展意愿，滿意度高的人民，更愿意來大陸進行學習、就業、創業等［5］。這表明，公民對政策的充分性評價對社會執行力存在一定影響，據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設：

H3a：“雙減”政策充分性評價與“雙減”政策社會執行力之間不存在相關關系。

H3b：“雙減”政策充分性評價與“雙減”政策社會執行力之間存在相關關系。

4.公平性評價對社會執行力的影響

政策公平性即指公共政策所投入的工作量以及產生的績效在社會不同群體之間分配的程度。張凌等表示，城市教師逆流動返回鄉村，促進城鄉之間師資資源公平，能夠有效提升教師對學生日常學習的關照，學生愿意在老師的指導下打開思維并學會用不同的視角看世界［6］。李杰等認為，當醫療資源分配不均等時，老百姓出現看不起病的現象，進而出現在家等死的行為［7］。綜上所述，政策公平性評價能夠對人們的行為產生影響，據此提出以下假設：

H4a：“雙減”政策公平性評價與“雙減”政策社會執行力之間不存在相關關系。

H4b：“雙減”政策公平性評價與“雙減”政策社會執行力之間存在相關關系。

5.適當性評價對社會執行力的影響

適當性是指公共政策追求的目標是否是社會期望的，公共政策的成本與利益分配是否公平、公正。候玉娜對流入地教育政策的調查研究發現，隨遷子女一代比隨遷子女二代具有更長遠的教育理想，異地入學條件激勵了隨遷子女的教育期望，寬松的升學政策對隨遷子女的長期教育理想和短期升學意愿均具有正向作用，同時，政策的落實能夠有效提升隨遷子女的入學率［8］。國內有關學者對異地高考政策進行深入探討，研究表明異地高考政策認同與其教育期望之間存在顯著正相關，符合教育期望的異地高考政策能夠調動隨遷子女的學習積極性，讓更多的青年能夠進入大學進行學習［9］。

H5a：“雙減”政策適當性評價與“雙減”政策社會執行力之間不存在相關關系。

H5b：“雙減”政策適當性評價與“雙減”政策社會執行力之間存在相關關系。

二、研究設計

（一）研究方法選擇與調查工具設計

本研究采用問卷調查法，通過相關分析和回歸分析對數據進行處理，驗證假設，并建構出“雙減”政策社會評價與社會執行力之間的回歸方程。研究采用自編的問卷《“雙減”政策社會評價調查問卷》，問卷編制借鑒公共政策評價一般標準，包括效能、效率、妥當性、公平性、回應程度、執行力等［10］。問卷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基本信息的調查，包括性別、身份、年齡、學歷、工作、收入等；第二部分是政策評價的調查，主要包括六個維度的問題：投入工作量評價、績效評價、充分性評價、公平性評價和適當性評價；第三部分是家長的政策執行力。問卷設計完成后，進行小范圍預測，問卷題目均被認為易于理解和回答。采用問卷正式展開調查后，問卷整體信度0.911，見表1。KMO 檢驗的系數結果為0.937，KMO 檢驗的系數取值范圍在0-1 之間且接近1，說明問卷效度好。問卷每題共有4 選項“極不贊同”“不太贊同”“基本贊同”到“完全贊同”，分別賦值為1、2、3、4 分。

表1 問卷信度分析結果

（二）數據來源

以在線問卷調查的方式，對粵東西北地區的小學生家長進行調研，共回收問卷260 份，其中有效問卷253 份，有效問卷回收率為97.30%。樣本基本信息見表2。

表2 樣本的基本情況

三、實證結果分析

（一）社會評價與社會執行力的相關分析

1.投入工作量評價與社會執行力的關系

經過皮爾遜相關分析，說明投入工作量評價與社會執行力正相關，r=0.556，P=0.000＜0.001，即假設H1b 成立。

2.績效評價與社會執行力的關系

經過皮爾遜相關分析，說明績效評價與社會執行力正相關，r=0.625，P=0.000＜0.001，即假設H2b 成立。

3.充分性評價與社會執行力的關系

經過皮爾遜相關分析，說明充分性評價與社會執行力正相關，r=0.609，P=0.000＜0.001，即假設H3b 成立。

4.公平性評價與社會執行力的關系

經過皮爾遜相關分析，說明公平性評價與社會執行力正相關，r=0.521，P=0.000＜0.001，即假設H4b 成立。

5.適當性評價與社會執行力的關系

經過皮爾遜相關分析，說明適當性評價與社會執行力正相關，r=0.633，P=0.000＜0.001，即假設H5b 成立。

（二）社會評價與社會執行力的回歸分析

1.模型建立

多元回歸分析能清楚地表現因變量和自變量的數學關系。它利用回歸方程定量解釋因變量與自變量之間的線性存在關系。本研究中，將“投入工作量評價”設為x1，“績效評價”設為x2，“充分性評價”設為x3，“公平性評價”設為x4，“適當性評價”設為x5，并用多元線性回歸數學模型來表示y與xi之間存在的非確定線性關系：

其中，y為社會執行力（因變量），xi為影響因子（共5 個），β為回歸系數，ε為隨機誤差。

2.回歸系數線性關系檢驗

（1）回歸方程的顯著性檢驗

顯著性檢驗Sig.的值為0.000，見表3。小于0.001，說明回歸方程總的效果顯著，y與xi中的某些自變量之間存在較密切的線性關系，可以用來做多元統計分析。

表3 顯著性檢驗

（2）回歸方程的復相關系數

經過數據分析檢驗回歸方程模型的復相關系數的r為0.69。這說明自變量與因變量的相關性良好，所有因子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用來解釋社會執行力影響因素的構成。

（3）影響因子之間的相關系數

根據影響因子之間的相關性檢測統計分析，可知各因子之間相關系數都大于0.5，見表4。說明各影響因子都與社會執行力比較相關。

表4 影響因子（變量）間的相關系數

3.回歸方程的回歸系數分析

（1）標準化回歸系數與方程

由上述可知，社會執行力與社會評價中的某些自變量之間存在較密切的線性關系，故設方程：

其中，β1、β2、β3……都是回歸系數，其大小表明對應自變量的影響大小。根據表5 所給出的數據可知，進行共線性診斷前的社會執行力回歸方程為：

表5 回歸系數分析表

（2）影響因子的多重共線性診斷

為了進一步驗證這些回歸系數的可信度，對其進行多重共線性診斷分析，見表6。由表可得，維度2～6 的特征值都趨于0，第6 項條件指數達到28.024（大于10）且第5 項“充分性評價”和第6 項“績效評價”的方差比例均大于0.5，故可認為自變量之間存在共線性，有必要對研究數據進行多重共線性消除。

表6 多重共線性診斷

得出逐步回歸分析法后的標準化方程為：

由表7 中標準系數大小可知影響力最大的社會評價維度是適當性評價，其次是投入工作量評價，最后為績效評價。

（3）回歸方程的殘差分析

根據直方圖分布情況可知，其殘差基本上處在正態分布曲線內，故回歸方程殘差服從正態分布，即殘差分布為正態分布。再由回歸標準化殘差的標準P-P 圖可知，圖中的點密切地分布在斜線附近，即進一步驗證了隨機變量殘差服從正態分布，從而證明了樣本來源于正態總體，整體擬合效果好，如圖2。

圖2 直方圖與P-P 圖

四、結論分析與建議

（一）結論分析

綜上所述，本研究證明投入工作量評價、績效評價、充分性評價、公平性評價和適當性評價均與社會執行力存在正相關關系。基于相關分析的數據，本文得出“雙減”政策社會評價與社會行為之間的回歸方程為：社會執行力=3.216+0.283×適當性評價+0.279×投入工作量評價+0.229×績效評價。對此方程，可以作出如下分析：

1.家長對“雙減”的期望與成本收益預期是影響家長政策執行力的核心因素。期望是人對未來事物的期待，是人的需要的反映。而需要是人的活動的基本動力，是個體積極性的重要源泉［11］。當“雙減”政策減輕學生負擔、促進學生健康成長等政策意圖與家長的社會期望相符合，并能夠降低群體的教育成本時，甚至讓群體獲得一定收益時，則會較大滿足家長的需要，因而得到家長的大力支持。反之，則會產生離心傾向。

2.家長對“雙減”投入的量與質的評價是影響家長政策執行力的重要因素。根據說服理論，說服者是否值得他人信任，即說服者的可信度對說服效果產生影響［12］。倘若社會認為“雙減”政策資源投入不足，或者配套資源質量較低及地區之間資源投入存在差異，則會對政策失去信心，或產生剝奪感與不公平感，進而影響其對“雙減”政策的支持。

3.家長對“雙減”政策產生的實際效果的評價是影響家長政策執行力的主要因素。集體行動動力來源的功利主義觀認為，集體行動的發生與群體成員間的共同利益密切相關，個人理性是集體行動困境的主要誘因［13］。“雙減”政策產生的實際效果，比如是否減輕家長教育焦慮、是否減輕學生學習負擔、是否提升學生學習成績、是否提升教育公平等等，決定家長對“雙減”政策的態度及未來行動方式。

（二）建議的提出

1.導引家長認知形成正確政策期望

認知、情感、行為相互影響、相互制約，個體在認知的基礎上形成有關事物的積極或者消極情感，情感構成行為的動機，決定個體的行為方式，因而，使“雙減”成為集體行動，關鍵在讓社會形成對“雙減”的正確認知。由于家庭經濟狀況、文化水平、教育觀念等差異，家長對“雙減”政策的認知多元。“雙減”政策的核心要義是“減負增質”，對“教育質量”的片面認識，往往導致以“成績提升”評價“雙減”政策好壞的狹隘認知，產生片面甚至錯誤的政策預期。因此應通過多元的認知導引方式，使家長形成對“雙減”政策的正確期望。第一，開展教師服務進社區活動。發動教師進社區，進行政策宣講，尤其要加強對教育文化水平較低的農村貧困地區的政策宣講力度，實現“政策掃盲”。第二，加強家校溝通，促進家長對“雙減”政策的理解。建立長效家訪制度，通過教師與家長面對面的溝通交流，為家長全面解讀“雙減”政策，樹立家校合作共贏觀。第三，開展家長講座。社會、學校齊合力，邀請權威專家或教師開展講座，增進家長對“雙減”政策實施目的與意義理解的深刻性，使其形成正確的政策利益觀、教育質量觀。這樣，才能通過正確的政策期望形成高度的政策認同，為政策執行奠定強有力的基礎。

2.加快配套資源的充分、優質與均衡供給

“雙減”政策實施過程中，配套資源供給的“量”“質”及“公平性”影響家長對政策的評價，進而影響家長群體的政策執行力。因此，必須采取有效措施加快“雙減”政策推進配套資源的充分、優質與均衡供給。首先，在供給的“量”的方面，一是加大“雙減”政策財政、師資投入，解決“雙減”資源供給短板弱項；二是購買第三方服務與引導市場資源向“公益性”轉型，激發市場資源活力，發揮市場力量的輔助、補充作用。其次，在供給的“質”的方面，一是建立與完善課后服務質量監控評價體系；二是發揮高等教育輻射作用，建設U-S 教育幫扶體系聯盟，尤其要充分發揮大學生支教的作用；三是引育結合，加強引才，提升教師隊伍質量，并開展教師進修培訓，增強“雙減”背景下的教師教學勝任力。最后，在供給的“公平性”方面，一是必須充分發揮政府在“雙減”政策實施資源配置中的引領、調控作用，建立教育資源供需監測數據庫，保障教育資源向緊迫、落后區域傾斜；二是建立“互聯網+教育”智庫，通過優質網絡課程資源共享、名師在線送教活動、家庭教育指導等方式，實現信息技術賦能“雙減”。

3.以多方聯動提升“雙減”政策實際效果

“雙減”政策實施的實際效果能夠為家長理解與評價“雙減”提供“具身化”認知，因而對家長的政策執行力產生主要影響作用。“雙減”政策是一項關涉諸多利益群體的國家戰略與社會行動，提升“雙減”的家長社會執行力，必須通過多方聯動提升“雙減”政策實際效果。其一實現校外培訓治理現代化。理順政府、學校、家庭與輔導機構在“雙減”中的權責關系，明確各主體間的功能定位，實現多元協同，消解“校內減負，校外增負”“變相補課”等難題。其二，改革教育評價制度，構建“以評促成長”的評價機制。淡化教育評價的篩選、甄別功能，以增強學生獲得感、實現學生全面發展為目的，優化考試、作業評價制度，減少家庭教育焦慮，促進學生健康成長。其三，提升課堂教學質量，開發多樣化的校本課程。一方面，要通過跨學校、跨區域同課異構、網絡教研、定點幫扶提升學校課堂教學質量，既實現各校協同增質，又減小學生成績校際、區域差距，提升教育公平性，給家長服下“雙減”定心丸。另一方面要結合地方區域文化特色，充分利用地方社會資源，開發多樣化的校本課程，切實為學生個性化發展、全面化發展提供教育載體。其四，加強親職教育與指導，實現“雙減”家校協同。學校不僅要從觀念上更正家長錯誤的教育理念，更要通過專業的親職教育和指導，幫助家長成為學生全面、健康成長的陪伴者和出色的引導者、輔助者，樹立家長的“雙減”責任意識，提升家長的家庭教育指導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