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山水畫意境美芻議

文_楊中峰

意境之美是中國山水畫的核心與精髓，是中國山水畫創作的基本原則，是天人合一，是客觀景象與畫者情思的和諧統一，具有虛實相應、有無相生、合而不同、意境交融的審美特征，能使人感受天地之大美、人文之情懷和詩意的空間。歷代山水畫家無不是通過“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來飽覽祖國河山，激發自身情感，在意境美的營造上下足了功夫。

筆者認為追求中國山水畫的意境之美主要表現在三個層面：

1.楊中峰 山水69cm×69cm2023

2.楊中峰 福居圖69cm×138cm2022

一、自然之美

中國山水畫是在以自然山水為主要審美對象的基礎上逐漸形成的。自然生態審美意識一直是山水畫創作的底色。歷朝各代的佳作，無論是鴻篇巨制還是雋永小品，無不洋溢著自然之美，反映了畫家追求自然之美的艱辛。

據史料記載，在漢代畫像石和畫像磚上就有對山水自然景物的描繪。六朝時期，自然山水逐漸成為人們的重要審美對象，并成為一種需要。于是，具有獨立意義的山水畫開始出現。畫家不僅開始為山川代言，而且開始以描繪自然山川為自己的心靈歌唱，反映了他們追求自由、超然、無功利的生活態度。

中國早期山水畫“自然美在于自然”，山水畫源于自然美的思想，帶有唯物主義反映論的明顯傾向。這種古代的現實主義藝術精神對后世的影響很大。在這一思想的啟發影響下，歷代山水畫家大都堅持從反映論的角度去理解山水畫藝術與現實的自然山水的關系，認為自然美是山水畫的根源，強調藝術家要向自然學習，要“師造化”并深刻認識和把握自然美的本質規律。正是“師造化”的傳統，激勵著歷代畫家到大自然中去體驗、認識、表現祖國的大好河山，才把中國山水畫一步步推向藝術的高峰。董源寫江南山，黃子久寫海虞山，黃賓虹遍游山川積稿盈萬，劉海粟十上黃山以自然為師。當代畫家秦劍銘等九人在金陵畫派代表人物亞明的倡導下，堅持“師造化”的傳統，歷經數月，攀絕壁，走棧道，乘舟破浪，行萬里路，創作完成了中國山水畫的鴻篇巨制《三峽史詩》。

“以境之奇怪論，則畫不如山水；以筆墨之精妙論，則山水絕不如畫 。”山水畫強大的生命力來自大自然的神奇魅力。石濤說：“筆墨當隨時代。”隨著歷代畫家對自然美的認識不斷深入，表現自然美的山水畫在筆墨技法上也隨之不斷發展變革。筆墨技法的變革來自處于不同時代的畫家的“心源”，而畫家的“心源”最終離不開大自然的造化。因此可以說，歷史上筆墨、技法的傳承，皆源于“師造化”的傳統。

黃賓虹曾在一幅山水小品上題道：“愛好溪山為寫真，潑將水墨見精神。”正是這種“愛”和“精神”，使歷代山水畫家筆下的山石樹木、江流瀑布無不浸透著作者熱愛自然美的真摯情感、熱愛祖國美好河山的崇高精神。人們可以從荊浩的《匡廬圖》、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王履的《華山圖》及現當代諸多優秀的山水畫作品中深切地感受到這種情感和情操。

二、人文之美

一切由人的文化活動而給人以美感的，都可稱為人文之美。中國山水畫的人文之美在于畫家在創作中注入作品的核心理念，即先進的價值觀及其規范，從而讓人感受到人類文化的精華和人文的關懷。

3.楊中峰 鐘靈毓秀69cm×69cm2020

4.楊中峰 春水流香69cm×69cm2021

中華文化源遠流長，老子的虛靜無為，莊子的逍遙思想，儒家的仁、義、禮、智、信與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的意識深入人心，歷代畫家在山水之間徘徊思索、抒發情志，將亭臺樓閣、小橋棧道、人物船篷等置入畫面，以濃濃的人文氣息觀照山水的創作。他們以德養志、以情觀物，賦山水樹木以禮法規范、喜怒哀樂來體現人文，塑造意境。

“山蒼蒼，水茫茫，大孤小孤江中央。崖崩路絕猿鳥去，惟有喬木攙天長。客舟何處來，棹歌中流聲抑揚。沙平風軟望不到，孤山久與船低昂。峨峨兩煙鬟，曉鏡開新妝。舟中賈客莫漫狂，小姑前年嫁彭郎。” 這是宋代蘇軾為唐代李思訓《長江絕島圖》所作的一首詩《李思訓畫〈長江絕島圖〉》，正是由于蘇軾用人文的眼光來描寫李思訓的畫作，我們才可以從中聯想到《長江絕島圖》的內容，想象它的美景。

在今人的山水作品中，可以看到前無古人的創新與發展：賈又福的山水渾厚華滋、氣勢豪放；于志學的冰雪山水空靈出塵、寧靜脫俗……在眾多山水畫家的研究探索中，山水畫人文精神內涵的不斷豐富使山水畫的意境呼之欲出。

三、詩意之美

中國山水畫的詩意之美是畫家的文化積淀在作品中的反映，它豐富了中國山水畫的美學內涵。寥寥幾筆包含無限情思，淡淡墨痕生發無邊聯想，賦予了山水畫畫外之情、韻外之致。不論《春山煙雨》還是《春浦帆歸》，只看畫題，都會覺得詩意盎然。而山水畫中的詩意，還不只是體現在畫題上，更體現在畫的構思、章法、形象、色彩詩情畫意的交融上。

6.楊中峰 大壑云起138cm×69cm2022

“詩是無形畫，畫是有形詩。”詩畫一致，是中國山水畫家追求的最高理想，也是中國山水畫的最高境界。唐人王維以詩人的學養彰顯畫家的氣質，在文學和繪畫領域揭示了詩與畫的關系，從而提出了山水畫意境表現中的一個準則—畫中有詩。比如他的作品《江山雪霽圖》，畫面上雖然沒有題寫詩詞字句，卻富有詩的意境。

畫境詩情是中國山水畫的一個顯著特點。如宋代劉松年的《四景山水圖》，表現的是臨安的春、夏、秋、冬之景。四景畫面以不同的情調組成一曲和諧的韻律，樓閣亭臺的描繪精細準確，設色清潤，景色幽澹，令人在觀賞中感受到了不同的詩意美、意境美；馬遠的《雪景圖》，大片布白，使畫面顯得空蕩浩渺，江上一葉扁舟，船頭一翁獨釣，船的四周只有微波幾筆，而江天一色，空曠蕭瑟，江水浩渺，令人浮想聯翩；而最具代表性的是元人倪云林的山水畫，其作簡淡、荒寒、疏朗、秀美，充滿了空靈淡遠、清麗野逸的藝術氣息。正所謂“樹不密，蒼翠之情愈滿；山不重，疏野之意愈遠；山不顯，清曠之態愈迷”（引自何加林《素樸，“淡、虛、靜”與山水畫氣質》）。這種有著詩一般意境的山水畫作已成為傳承中國傳統文化思想的典范。

中國山水畫是“國粹”，是中國傳統文化百花園中的一株奇葩，其特有的思維方式、審美情趣與民族風格，經過“歲月”的雕琢，已經形成了自己完整的畫學體系。追求中國山水畫的意境美將在中國山水畫的發展中不斷被推向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