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齡化、價值認知與農民綠色生產行為

汪 燁 宋浩楠 欒敬東 李 想

［內容提要］ 老齡化不僅對農民的綠色生產行為存在直接的客觀稟賦約束,還會藉由農民價值認知產生間接影響。本文基于安徽省329個稻農的調查數據,以施用有機肥和病蟲害綠色防控為例,理論分析并實證檢驗了老齡化、價值認知對農民農業綠色生產行為的影響。研究發現:(1)老齡化對農民綠色生產行為存在抑制作用,老齡農民施用有機肥和采取病蟲害綠色防控的概率顯著低于年輕農民;(2)老齡化導致農民對綠色生產的價值認知產生偏差,相對于年輕農民,老齡農民對綠色生產經濟價值和社會價值的正向認知程度顯著更低;(3)價值認知是老齡化影響農民綠色生產行為的重要中介變量,價值認知在老齡化影響農民施用有機肥和病蟲害綠色防控兩種綠色生產行為中的中介效應占比分別為51.64%和52.61%。研究表明,農業老齡化給農業綠色發展帶來一定的挑戰,政府部門需重視并積極應對農業勞動力老齡化趨勢,并將提升農民價值認知作為推進農業綠色發展的重要政策參考。

一、引言

追求農業高產出而過度使用化學品導致我國面臨嚴峻的資源環境問題。大量無法被吸收的化肥和農藥隨雨水淋融外溢,不僅直接影響農產品質量安全[1],同時也造成農業面源污染[2]、土壤板結和重金屬富集。據統計,我國耕地平均質量等級為4.76等,優質耕地資源僅占耕地總面積的31.24%;耕地退化面積較大,土壤點位超標率接近20%,有相當數量耕地受到中度、重度污染。國家政策層面已經意識到農業綠色發展的戰略意義,《“十四五”全國農業綠色發展規劃》明確提出我國農業綠色發展仍處于起步階段,還面臨不少困難和挑戰,必須以堅定的決心、務實的舉措,推動農業綠色發展取得新的更大突破。

綠色是農業的底色,良好生態環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農村最大優勢和寶貴財富,加快推進農業綠色發展具有重要意義。在我國,農民是農業生產的絕對主體,也是農業綠色生產方式的直接使用者和受益者。然而,日益嚴重的農業勞動力老齡化趨勢不禁讓人擔憂。據統計,2020年底,我國農村65歲及以上人口占鄉村總人口的17.72%,高于城市約7個百分點。農村人口老齡化的加劇導致農業勞動力呈現出明顯的老齡化趨勢[3]。既有研究表明,勞動力老齡化會對農業綠色生產方式推廣產生重要約束[4-5],相對年輕農民而言,老齡農民對農業化學品的依賴程度更高[6-7],并且采納測土配方施肥、病蟲害綠色防控等綠色生產技術的概率明顯更低[8-9]。

已有文獻嘗試從不同角度解釋勞動力老齡化影響農業綠色生產的內在機理。楊志海(2018)認為老齡勞動力的勞動供應能力、學習能力均低于年輕人,并且在相同的學習成本下,老齡勞動力的受益時間遠短于年輕人,因此對采取農業綠色生產方式缺乏足夠的積極性;張童朝等(2020)認為勞動力年齡通過人力資本和風險偏好進而影響農戶綠色生產行為,年齡增長引起農民人力資本衰退,并誘發風險偏好發生變化,由此抑制農業綠色生產行為發生;石志恒等(2020)認為我國存在“安享晚年”的傳統思想,隨著年齡增大,農民會提高預防性儲蓄的比重,并降低改進農業生產方式的積極性。

行為經濟學認為,決策主體在做出行為決策時,不僅會考慮行為決策給自己帶來的物質利益,也會關心能否給社會其他成員帶來利益(Cammer,1997)。因此,農民對綠色生產的經濟價值和社會價值認知對其行為決策具有重要影響(劉麗等,2020;莫君慧等,2020)。一個有趣的發現是,老齡人群存在認知老化現象,對新興事物的價值認知往往很不充分。相對年輕人而言,老齡人群需要耗費更多的時間進行信息提取,并且對信息的編碼和組織能力較低,更容易陷入認知偏差的窘境(Salthouse等,1996)。由此本文推測,隨著年齡增長,農民對綠色生產價值的正向認知受到削弱,進而抑制綠色生產行為的發生。

厘清農業勞動力老齡化對綠色生產行為的影響機理,對政府部門制定針對性應對舉措具有重要意義。盡管已有部分文獻注意到價值認知是影響農民轉變農業生產行為的重要原因,然而少有研究將農業勞動力老齡化、價值認知與農民綠色生產行為納入同一個分析框架展開討論。鑒于此,本文構建“老齡化—價值認知—農民綠色生產行為”的分析框架,理論分析農業勞動力老齡化對農民綠色生產行為的直接效應,以及通過價值認知對農民綠色生產行為產生的中介效應,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利用安徽省稻農的調查數據,構建中介效應模型予以實證檢驗。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根據技術擴散理論,農業生產方式與勞動者客觀存在的稟賦特征存在適配性(Rogers,2016;鄭旭媛等,2018),老齡化通過弱化人力資本、降低勞動供應能力對農民綠色生產行為產生直接的約束作用。一方面,與傳統農業生產方式相比,綠色生產方式具有較高的科技含量和操作標準,具有典型的知識密集屬性,因此農民是否具有相適配的學習能力直接影響其行為決策。老齡農民的知識體系和學習能力相對滯后,更習慣于和依賴于傳統農業生產方式,對新知識、新技術的接受和理解程度較低(王笳旭等,2020),因此老齡勞動力在實施綠色生產行為時面臨更加突出的人力資本約束。另一方面,從勞動投入的角度看,相較“一炮轟”式施肥、“一噴多防”式施藥,增施有機肥、病蟲害綠色防控等農業綠色生產舉措要求農民加大田間管理投入,根據土情、苗情、墑情針對性補肥施藥。老齡化導致勞動供應能力下降,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農業生產中的有效勞動投入(胡雪枝等,2013),使農民在轉化生產方式時面臨勞動供給約束。據此,可提出相應假說:

H1:老齡化對農民的綠色生產行為存在直接的約束效應。

農民具備“經濟人”和“社會人”的雙重屬性,“經濟人”屬性意味著農民的生產決策受利潤最大化動機的影響,嚴格按照帕累托最優的資源配置效率最大化原則進行生產安排(江激宇等,2016),“社會人”屬性表明農民的心理受復雜社會因素影響表現為行為中的互惠和利他的成分(楊玉珍等,2014)。農民對綠色生產的價值認知反映了農民對行為實施后是否能帶來經濟價值和社會價值的主觀感受。以資源節約、環境友好的綠色發展理念指導農業生產不僅有助于直接降低化學品投入成本,提高農業經濟效益(李亞娟等,2021;胡海等,2020),而且農產品質量的提高還會使生產者獲得優質優價的溢價激勵(梁志會等,2020)。另外,由于生產方式發生改進,化肥、農藥減量施用有助于減少面源污染,保護產地環境,降低農業碳排放,在生態環境方面產生溢出的社會效應(耿宇寧等,2018)。

行為經濟學認為,人類的行為決策受到心理因素的影響,農民對綠色生產行為經濟價值和社會價值的正向認知會調動其轉變生產方式的積極性(羅嵐等,2020;程鵬飛等,2021)。信息加工心理學派認為,由于認知能力的限制,老年人對事物的認知往往依賴于內部的、自發的個體反應,難以有效利用情境性信息對先入為主的判斷進行調節和校正(Trope等,2000;竇東徽等,2008)。相對年輕農民而言,長期以來形成的依賴農業化學品過量投入來獲得農業高產的耕作習慣導致老齡農民的思維和行為方式被固化,更難糾正認知偏差,對綠色生產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產生有效的正向認知。據此,可提出相應假說:

H2:老齡化導致農民對綠色生產的價值認知發生偏差,從而對其綠色生產行為產生間接的負向影響。

圖1對上述分析進行了總結。

圖1 理論分析框架

三、數據、變量與模型

(一)數據來源

我國是世界水稻生產和消費第一大國,然而水稻生產化肥、農藥投入過量的情況尤為明顯。據測算,長江中下游水稻主產區實際化肥施用量是最優施用量的1.43倍,農藥投入的邊際生產率已經接近于0[10]。安徽省為農業大省,也是長江中下游地區水稻主產區之一,以安徽省稻農為樣本考察老齡化、價值認知對農民綠色生產行為的影響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和現實意義。本文使用數據來源于課題組2021年8月—2022年2月對安徽省稻農的入戶調查,調查按照典型抽樣和隨機抽樣結合的方式展開,根據安徽省水稻生產區劃、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和地形地貌特征,課題組選擇江淮丘陵地區的合肥市、六安市、滁州市,以及沿江平原地區的安慶市、池州市和蕪湖市作為調查地區,每個市隨機選擇2個縣,每個縣隨機抽取30個稻農進行入戶調查,調查內容包括農民個體特征、農戶家庭特征、農業投入產出、綠色生產行為、產業組織形式等。調查共回收問卷360份,剔除數據缺失和邏輯矛盾的問卷后,最終保留問卷329份,問卷有效率為91.4%。

(二)變量設置

1.被解釋變量。結合農業生產化肥、農藥施用過量的現實情境,本文選取施用有機肥和病蟲害綠色防控作為農民綠色生產行為的表征變量,分別使用一組二元離散變量進行表征,若農民采取了該綠色生產行為,則記為1,反之則記為0。對原始數據分析發現,農民對兩種農業綠色生產行為的采取情況具有相似性,21%的樣本農民施用了有機肥,23%的樣本農民采取了病蟲害綠色防控。

2.關鍵解釋變量。本文重點考察老齡化對農民綠色生產行為的直接影響以及通過價值感知的間接影響,因此關鍵解釋變量為農民老齡化。從農戶家庭農業生產實際決策者年齡的角度刻畫農民老齡化特征,借鑒彭柳林和池澤新[11]的研究,本文將年齡65歲及以上的農民定義為“老齡農民”,將年齡65歲以下的農民定義為“年輕農民”。

3.中介變量。根據理論分析,老齡化不僅對農民的綠色生產行為產生直接的約束效應,還會通過價值認知的傳導作用對綠色生產行為產生間接影響,因此實證分析的中介變量為農民對農業綠色生產行為價值認知。從經濟價值認知和社會價值認知兩個維度進行刻畫,使用一組離散變量進行表征,1-5分別表示非常不利、比較不利、一般、比較有利、非常有利。

4.控制變量。為避免遺漏變量導致估計結果產生偏誤,借鑒已有研究結論,從農民個體特征、農戶家庭特征、土地稟賦、政策支持和村莊特征五方面設置了一組控制變量。具體含義見表1。

表1 變量含義及描述性統計信息

(三)模型構建

借鑒已有研究[12-13],本文采取中介效應分析的“三步法”來檢驗“老齡化—價值認知—綠色生產行為”的作用機理,具體模型構建如下:

Greeni=a0+a1Agingi+a2Controli+μ1i

(1)

Valuei=b0+b1Agingi+b2Controli+μ2i

(2)

Greeni=c0+c1Agingi+c2Valuei+c3Controli+μ3i

(3)

上述模型中,i代表農民,Green代表農民的綠色生產行為,Aging代表是否老齡農民,Value表示農民對綠色生產經濟價值認知或社會價值的認知,Control表示一組控制變量;a0-a2、b0-b2、c0-c3為待估計系數;μ1-μ3為隨機誤差項。由于農民是否采取綠色生產行為為二元離散變量,而農民對綠色生產行為的價值認知為存在遞進排序的多元離散變量,因此模型(1)和模型(3)采用二元Logit模型進行擬合,模型(2)采用Order Logit模型進行擬合。

模型(1)為基準回歸模型,用于考察老齡化對農民綠色生產行為的總體效應,模型(2)用于考察老齡化對農民綠色生產行為價值認知的影響,模型(3)在基準回歸的基礎上,進一步引入了農民的價值認知。當a1顯著為負時,則可認為老齡化對農民的綠色生產行為存在抑制作用;當b1顯著為負且c1顯著為負、c2顯著為正時,則可以推斷老齡化不僅對農民的綠色生產行為存在直接的約束效應,而且會局限農民對綠色生產的價值認知,從而對綠色生產行為產生間接的負向影響。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統計分析

本文將農民綠色生產行為和價值認知按農民年齡分組進行交叉統計分析,以初步判斷變量間的關系,結果如表2所示。可以發現,相對年輕農民而言,老齡農民采取綠色生產行為的概率明顯更低。在年輕農民樣本中,施用有機肥、進行病蟲害綠色防控的農民占比分別為37.89%和40.99%,而僅有4.76%的老齡農民施用有機肥,6.55%的老齡農民進行了病蟲害綠色防控。另外,不同年齡組的農民對農業綠色生產的價值認知也存在差異。年輕農民對綠色生產經濟價值和生態價值的認知均值分別為3.509和3.720,介于“一般”和“比較有利”之間,而老齡農民對綠色生產經濟價值和生態價值的認知均值分別為2.500和2.536,介于“比較不利”和“一般”之間,這也說明老齡農民對農業綠色生產正向價值的認知存在一定程度的降低。

表2 老齡化與價值認知、農民綠色生產行為

進一步考察不同價值認知程度農民的綠色生產行為,結果如表3和表4所示。可以看出,農民對綠色生產正向價值認知程度的提高,采取綠色生產行為的概率也隨之上升。其中,在認為綠色生產對經濟價值和社會價值非常不利的樣本農民中,無人采取農業綠色生產行為;而在認為綠色生產對經濟價值非常有利的樣本農民中,施用有機肥和進行病蟲害綠色防控的農民占比分別為39.51%、56.79%,在認為綠色生產對社會價值非常有利的樣本農民中,施用有機肥和進行病蟲害綠色防控的農民占比分別為53.85%、65.38%。

表3 經濟價值認知與農民綠色生產行為

表4 社會價值認知與農民綠色生產行為

綜上所述,不同年齡組農民的綠色生產行為和對綠色生產的價值認知存在明顯差異,且農民對綠色生產正向價值認知程度的提高,采取綠色生產行為的概率越大。本文的研究假說得到初步驗證,但變量間具體的作用機制有待進一步的實證檢驗。

(二)基準回歸分析

使用計量軟件Stata14.0對前文構建的模型(1)進行估計,以考察老齡化對農民綠色生產行為的總體影響。為避免可能的存在的異方差導致參數估計量失效,本文使用穩健標準誤進行回歸。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其中Logit(1)和Logit(2)為老齡化對農民施用有機肥行為的總體影響,Logit(3)和Logit(4)為老齡化對農民病蟲害綠色防控行為的總體影響,所有模型的卡方檢驗值均在1%的統計水平下顯著,說明模型總體顯著,在控制變量引入后,模型的擬合優度大幅度提高,說明具有較好的解釋力度。

表5 基準模型回歸結果

進一步觀察發現,隨著控制變量的引入,老齡化對農民施用有機肥和病蟲害綠色防控的影響始終顯著為負,在Logit(2)中,老齡化的系數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下通過檢驗,在Logit(4)中,老齡化的系數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通過檢驗。以上實證結果說明老齡化導致農民施用有機肥和進行病蟲害綠色防控的概率下降,即老齡化對農民的農業綠色生產行為存在總體上的抑制效應。

從控制變量看,在Logit(2)中,健康程度變量在5%的統計水平下顯著為正,表明農民的身體素質對施用有機肥具有正向影響,可能的原因在于有機肥的施用不完全適用于機械施肥要求,農民在施用有機肥時大多依靠人工完成施肥作業(汪燁等,2021),因此健康程度高、具備更強勞動能力的農民更愿意施用有機肥;土地規模在1%的統計水平下顯著為正,表明經營規模較大的農民施用有機肥的可能性更大,可能的原因是,有機肥對改良土壤、培肥地力的作用需要長期堅持使用才能發揮,經營規模越大意味著施用有機肥的未來潛在收益也越大,在“量級效應”的作用下,經營規模越大的農民越傾向使用有機肥[14]。在Logit(4)中,農民性別在1%的統計水平下顯著為正,表明男性農民更傾向于采納病蟲害綠色防控技術;風險態度在5%的統計水平下顯著為正,表明農民越偏好風險,開展病蟲害綠色防控的概率更大,可能的原因是,偏好風險的農民對農業病蟲害風險的感知越小,采納新型病蟲害防控手段的可能性越大[15];生產目的變量在10%的統計水平下顯著為正,表明追求利潤的農民更有可能開展病蟲害綠色防控,背后的原因在于,利潤型農民對市場的依賴程度較高,為了規避市場交易過程中質檢環節可能帶來的經濟損失,更傾向采取病蟲害綠色防控[16];土地規模在1%的統計水平下顯著為正,表明經營規模較大的農戶采納病蟲害綠色生產技術的可能性更大;政策補貼在1%的統計水平下顯著為正,可能的原因是,開展病蟲害綠色防控的成本高于施用普通農藥,而政府向農戶提供補貼,可以降低農戶的采納成本,調動農民的積極性[17]。

(三)中介效應分析

進一步對前文構建的計量模型(2)和(3)進行估計,以檢驗“老齡化—價值認知—農民綠色生產行為”的作用機理。估計結果如表6所示,其中Ologit(1)用于考察老齡化對農民綠色生產經濟價值認知的影響,Ologit(2)用于考察老齡化對農民綠色生產社會價值認知的影響,Logit(5)為老齡化、經濟價值認知、社會價值認知對農民施用有機肥的影響,Logit(6)為老齡化、經濟價值認知、社會價值認知對農民病蟲害綠色防控行為的影響。

表6 中介效應模型回歸結果

觀察可知,在Ologit(1)和Ologit(2)中,老齡化的系數均為負,且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通過檢驗,即相對年輕農民而言,老齡農民對綠色生產經濟價值和社會價值的正向認知更低,意味著老齡化導致農民對綠色生產的價值認知發生偏差。進一步觀察Logit(5)和Logit(6)可以發現,在同時引入農民經濟價值認知和社會價值認知后,老齡化對農民施用有機肥和病蟲害綠色防控行為的系數為負,都在5%和10%的顯著性水平下通過檢驗;在農民有機肥施用行為模型中,農民經濟價值認知、社會價值認知的系數為正,均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下通過檢驗;在農民病蟲害綠色防控行為模型中,農民經濟價值認知、社會價值認知的系數為正,分別在1%和10%的顯著性水平下通過檢驗,意味著農民對綠色生產的經濟價值、社會價值的正向認知會激勵其轉變農業生產方式,采取農業綠色發展措施。

綜合表5和表6,本文的研究假說H1和H2得到驗證,即老齡化不僅對農民的綠色生產行為產生直接的約束效應,還會局限農民對綠色生產正向價值的認知,從而對其綠色生產行為產生間接的負向影響。原因在于,一方面,農業生產方式與勞動者客觀存在的稟賦特征相互適配,老齡化通過弱化人力資本、降低勞動供應能力對農民的農業綠色生產行為產生直接的約束作用;另一方面,相對年輕農民而言,老齡農民長期以來依賴農業化學品過量投入來獲得農業高產,耕作習慣導致老齡農民更難糾正認知偏差,對農業綠色行為生產的經濟價值和社會價值產生有效認知,而正向價值認知恰恰是農民采取綠色生產行為的主觀誘因。

(四)穩健性檢驗

由于Logit和Ologit模型的參數估計結果不能直觀反映變量的邊際效應,且存在量尺不同的問題,基于連續變量的中介效應檢驗方法難以適用。本文使用Mackinnon和 Cox(2012)提出的乘積分布法,通過測算估計系數b1、c2的Z檢驗值乘積的置信區間,來判斷老齡化—價值認知—農民綠色生產行為”作用路徑的顯著性。乘積分布法的優點在于無需滿足Zb1×Zc2正態分布的前提假設,適用于中小樣本,可以有效克服Sobel檢驗法的不足。利用R軟件實現上述檢驗過程,并進一步基于Mac Kinnon和Dwyer(1993)提出的等量尺化轉換方法對中介效應占比進行測算。

表7報告了穩健性檢驗結果,可以看出,不論是施用有機肥行為還是病蟲害綠色防控行為,“老齡化—經濟價值/社會價值認知—農業綠色生產行為”作用路徑中Za×Zb的置信區間均不包含0,即意味著老齡化通過削弱農民對農業綠色生產行為的價值認知,進而抑制其農業綠色生產行為的中介效應顯著,以上證據表明本文研究結果具備穩健性。進一步測算發現,在“老齡化—價值認知—施用有機肥”作用路徑中,價值認知中介效應占總效應的比重為51.64%(29.14%+22.50%),在“老齡化—價值認知—病蟲害綠色防控”作用路徑中,價值認知中介效應占總效應的比重為52.61%(26.69%+25.92%),二者相近也說明價值認知是老齡化影響農民綠色生產行為的重要中介變量。

表7 穩健性檢驗結果

五、結論與啟示

本文理論分析了老齡化對農民的綠色生產行為的直接影響,以及通過農民的主觀價值認知產生的間接影響,并基于安徽省329個稻農的調查數據,以施用有機肥和病蟲害綠色防控為例,構建中介效應模型進行實證檢驗。研究結果表明:(1)老齡化對農民綠色生產行為存在抑制作用,老齡農民施用有機肥和采取病蟲害綠色防控的概率顯著低于年輕農民;(2)老齡化導致農民對綠色生產的價值認知產生偏差,相對于年輕農民,老齡農民對綠色生產經濟價值和社會價值的正向認知程度顯著更低;(3)經濟價值認知和社會價值認知是老齡化影響農民綠色生產行為的重要中介變量,價值認知在老齡化影響農民施用有機肥和病蟲害綠色防控兩種綠色生產行為中的中介效應占比分別為51.64%和52.61%。

以上結論具有鮮明的政策含義,農業勞動力老齡化給農業綠色發展帶來一定的挑戰,推進農業綠色發展需重視并積極應對勞動力老齡化趨勢。其一,政府部門應做好鄉村建設、產業發展、公共服務等頂層設計,加快補上農村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短板,加大力度培育新型職業農民,通過吸引青年返鄉、能人入鄉、人才下鄉,推進土地流轉和農業適度規模經營,緩解農業勞動力老齡化趨勢。其二,針對老齡農業勞動力的稟賦特征,加強輕簡高效適用型綠色生產技術模式的研發推廣,在節肥減藥、廢棄物資源化利用等農業綠色發展重點領域,研發推廣一批適宜機械替代勞動、簡單易操作的農業技術成果;其三,將提升農民價值認知作為推進農業綠色發展的重要政策參考,利用廣播、電視、互聯網等媒介,集中宣傳農業綠色生產的經濟價值和社會價值,積極營造全民重視、廣泛參與的農業綠色發展社會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