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RBV視角下企業可持續績效實現機制研究
——基于fsQCA方法

霍寶鋒, 李 丹, 顧旻灝

(天津大學 管理與經濟學部,天津 300072)

1 引言

在“十四五規劃”中,黨中央提出深入打好污染防治攻堅戰,明確了2035年的遠景目標——“美麗中國建設目標基本實現”。面對資源約束、環境污染、生態破壞等一系列嚴峻形勢,2021年政府工作報告中進一步提出碳達峰、碳中和等工作目標,將綠色發展融入可持續發展和生態文明建設中。政府和公眾非常關注環境污染引發的經濟增長放緩、全球氣候變化和人類健康損害等問題,使得企業在獲取經濟利益的同時必須考慮政府許可、社會認可及減少對環境的破壞[1,2]。

因此,業界和學界努力探索企業可持續發展的實踐與研究。一方面,企業不斷加大在污染預防、產品監管和可持續發展方面的投入,但是這些管理實踐可能會降低生產效率并增加運營成本[3]。另一方面,文獻指出一些具體的管理實踐能夠平衡可持續績效的三個方面(經濟績效、環境績效和社會績效)。根據自然資源基礎觀(natural resource-based view,NRBV),污染預防、產品監管和可持續發展是企業取得環境、社會和經濟績效的三種戰略能力[4,5]。基于NRBV理論,精益供應鏈管理、綠色供應鏈管理和高層綠色承諾可以分別對應于企業建立污染預防、產品監管和可持續發展的能力。其中企業實施精益供應鏈管理,通過持續的流程改進消除因非增值活動產生的浪費,體現了從采購到最終交付過程的污染預防能力[4,6]。實施綠色供應鏈管理,通過利益相關者參與綠色采購和供應、綠色產品設計、逆向物流等過程,將環保理念整合到產品生命周期和全價值鏈中,體現了企業的產品監管能力[4-6]。高層綠色承諾要求管理者從戰略層面上建立環保意識、參與訓練和主動實踐,通過對未來市場環保投入和長期承諾,將可持續發展能力自上而下融入企業目標[4,7]。

然而,現有文獻缺乏同時考慮精益、綠色和高層承諾對可持續績效的影響,或者只研究它們對單維的經濟績效、環境績效或社會績效的作用[8,9]。此外,現有研究關于三種可持續管理實踐要素對績效影響的結果不一致。一些研究表明精益和綠色能夠消除浪費和減少排放[9],但有些研究持相反觀點[10]。為探究這些可持續管理實踐對可持續績效的綜合效應,本研究基于NRBV理論,采用配置方法將精益供應鏈管理、綠色供應鏈管理和高層綠色承諾三種要素同時納入分析過程。研究方法為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fsQCA),以171家中國制造企業為樣本,結合了定量分析與定性分析的優點,最大程度保存了數據的定量性,又兼容定性比較分析結果的非對稱性,以揭示產生高績效與非高績效組態的管理實踐配置模式。

企業的可持續發展涉及多渠道相關主體,利用多層次管理方法以實現多維目標績效,是一項復雜的管理工程。本研究提出的基于NRBV框架,為企業可持續發展提供了從頂層設計到具體實踐的管理工程理論基礎。fsQCA方法超越傳統凈效應分析的局限,突出了復雜工程中多維因素的配置效應,從系統分析的角度拓展了管理工程方法。此外,許多精益和綠色流程即為工程管理技術與實踐,研究結果豐富了它們引致高水平可持續績效實現路徑的具體分析,為現有供應鏈管理對可持續績效影響研究中存在的分歧提供了補充說明。

2 理論基礎

2.1 可持續績效

世界環境與發展委員會在1987年提出可持續發展是指既滿足當代人的需要又不損害后代人滿足其需要的發展。相應地,可持續績效是企業在考慮了對自然環境和人類社會的影響,以及不犧牲利益相關者的需求還能獲得經濟回報的長期競爭優勢[11]。“三重底線”被廣泛應用于可持續績效的衡量,包括經濟績效、環境績效和社會績效[12]。經濟績效是指企業生產力和資產的財務回報,衡量指標包括企業在資產回報率、投資回報率、市場份額和利潤等方面的增長。環境績效是指企業的商業活動對自然系統的影響,衡量標準包括能源消耗的減少、有害材料使用和廢料排放情況等。社會績效是指企業在經濟利益之外對公眾和社會的貢獻,衡量了企業對多個利益相關者(如股東、員工)的社會責任,如健康、安全和福利。

關于企業可持續績效的文獻中,以往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維持企業運營的經濟層面,但越來越多的研究指出環境和社會層面的重要性[13,14]。在結構復雜的多級供應鏈中,企業可持續績效的實現與上下游的利益相關者尤其是供應商和客戶緊密相關。精益和綠色作為企業兩種常見的供應鏈管理方法,通過整合供應商和客戶,消除供應鏈中的目標沖突,以更低的成本和資源消耗實現經濟績效。精益管理的過程秉承持續改進和減少浪費,而綠色管理要求產品在全生命周期中環保合規和降低污染,因此能提高環境績效[9]。關于社會績效,研究指出精益實踐可以優化人力資源,比如為提高采購效率選擇當地供應商從而創造了社區就業機會[15];綠色實踐可以減少有害物質流向生產線,確保工作環境的安全,改善員工的工作條件和生活質量[8];而且實施精益和綠色實踐的企業定期向員工提供多技能培訓以應對不斷變化的需求,提高員工滿意度和團隊凝聚力[16]。

此外,近來的研究表明企業可持續績效的實現需要得到管理高層的戰略支持[14,17]。具體而言,高層管理者以身作則,通過環保訓練,自上而下地將環境保護意識轉換成主動實施的可持續發展實踐,幫助企業提高競爭優勢、環境績效和社會影響力[14,18]。另外,企業將可持續發展戰略與其供應鏈管理實踐的匹配,使企業與內外部的利益相關者達成目標戰略一致,有利于協調流程、共創競爭優勢。有研究指出,在高層支持對環境績效和社會績效的影響中,綠色供應鏈管理實踐提供了中介作用[14]。還有研究發現,高層支持提供的目標戰略導向影響了其他管理實踐(環境認證、技術采納、綠色供應鏈管理、環境監督管理等)對可持續績效的作用[17]。

然而,精益供應鏈管理、綠色供應鏈管理、高層綠色承諾影響企業可持續績效的研究還存在一些空白。首先,文獻大多分別研究精益、綠色和高層承諾三個要素對可持續績效的獨立作用,或者只研究它們對單維績效的影響[8,9]。其次,現有研究關于三種可持續管理實踐對績效影響的結果也不一致,甚至持相反觀點。最后,一些研究還缺乏理論支撐。因此,需要進一步探究這些管理實踐對可持續績效的實現機制。

2.2 基于NRBV的可持續管理實踐

2.2.1 精益供應鏈管理、綠色供應鏈管理和高層綠色承諾

精益供應鏈管理體現了以消除一切浪費為目標的管理范式,通過物流和信息流整合了供應商、生產商、分銷商和客戶等利益相關者[19]。它以全流程管理為導向,消除從采購到最終交付過程中的浪費,如等待時間、生產過剩、質量缺陷、冗余庫存等,并以最少的成本和時間提高效率。綠色供應鏈管理將環保問題整合到組織實踐中,是一個包含綠色產品設計、綠色采購和供應、客戶綠色合作和逆向物流的多維結構[20]。它以環境友好為導向,在產品的全生命周期中實施綠色技術和實踐,同時節約資金和提高效率。高層綠色承諾是指高層管理者為企業設定綠色改善目標、支持實施環境保護行為并承擔環境評估監督責任,從而幫助企業獲得環境認證,提高企業競爭優勢。

2.2.2 NRBV與可持續管理實踐

基于資源基礎觀,Hart[4]提出NRBV理論,納入了限制企業未來發展的自然資源。NRBV理論認為:污染預防、產品監管和可持續發展是企業取得可持續競爭優勢的三個相互關聯的重要能力。污染預防是指企業通過降低投入和成本以及簡化流程等持續改進措施防止浪費和減少排放[4,6]。產品監管是指企業通過利益相關者參與產品設計、開發、采購和分銷等過程將環境保護整合到產品生命周期和全價值鏈中[4-6]。可持續發展是指企業通過對未來市場的實質性投入和長期承諾等共同愿景減少對環境破壞,并對經濟和社會產生貢獻[4,7]。以往研究大多聚焦于污染預防和產品監管,但NRBV理論的發展表明可持續競爭優勢不局限于環境保護問題,還涉及經濟和社會問題[5]。

從NRBV視角來看,精益供應鏈管理代表了企業的污染預防能力。企業與供應鏈伙伴一起實施精益管理,通過持續的流程改進將排放和浪費最小化,消除非增值活動,實現以更短的交貨期、更低的成本和更少的環境影響來提高可持續績效[21]。精益供應鏈管理包括客戶精益流程和供應商精益流程。其中實施客戶精益流程以確保生產活動由準確的需求信息拉動,可以減少生產過剩或者額外原材料導致的污染;客戶對產品缺陷的反饋和改進意見可以增強研發和制造的能力,減少過度加工或者返工,以此有效預防污染[22]。類似地,供應商精益流程通過與供應商充分共享信息,不需要持有額外的庫存或在原材料儲存上投入不必要的資源和能源[23];此外,供應商參與持續改進計劃有利于減少原材料的缺陷,從而減少回收和廢物處理過程,發揮污染預防的能力[10]。

綠色供應鏈管理代表了企業的產品監管能力。企業與供應鏈伙伴一起實施綠色管理,將環境保護問題納入日常運營活動以獲得社會合法性和聲譽,從而提高可持續績效[20]。綠色供應鏈管理還可以幫助企業形成戰略性先發競爭優勢,例如獲取獨占資源(綠色原材料)將環保責任深入企業形象,或通過建立對企業有利的標準創造出產品從設計、開發、生產和回收等全過程的成本優勢[24]。企業與供應鏈伙伴一起創新流程,使產品生命周期的所有階段符合綠色環保的要求,包括客戶綠色流程和供應商綠色流程。其中客戶綠色流程幫助企業從下游合作伙伴獲得滿足環境要求的關鍵知識和經驗,反饋學習以應用于環保產品設計和制造過程[16]。供應商綠色流程通過監控采購過程實現原材料的綠色環保,并讓供應商參與到產品設計和制造環節,從源頭消除環境問題[25]。

高層綠色承諾代表了企業的可持續發展能力。企業高層管理者通過支持綠色供應鏈管理,將環境保護壓力轉換成主動實施的可持續發展實踐,提升環境績效和社會影響力[14]。通過創建可持續發展的愿景,高管自身參與并鼓勵各部門員工實踐,這種環境變革型領導方式可以促進企業以未來發展為導向,形成良好的內外部環境管理系統并實現社會績效和經濟績效的提升[14,18]。高層綠色承諾自上而下地調動企業內部各個部門踐行綠色訓練,為可持續發展提供了戰略目標導向[18,26]。高層管理的支持是企業實施環保實踐成功的關鍵因素,通過主動或被動的環保技術創新,提高資源利用率和減少環境污染治理成本以實現短期績效,通過清潔生產和環保技術領先來實現長期可持續發展[7,18]。

因此,從NRBV視角出發,本研究將污染預防、產品監管和可持續發展戰略的能力分別融入到精益供應鏈管理、綠色供應鏈管理和高層綠色承諾等管理實踐中,考察企業取得可持續競爭優勢的要素配置模式。基于以上分析,本文研究的是在NRBV視角下三種可持續管理實踐的相互作用對企業可持續績效的影響。圖1為本研究的理論框架圖。

圖1 理論框架

3 研究設計

3.1 問卷設計與數據收集

本研究于2016年跟蹤調研企業,設計調研問卷并進行預測試,至2017年完成數據收集與整理。變量測量改編自發表于頂級期刊高被引文獻中的成熟量表。問卷設計階段,研究者尋找了18家企業對管理人員進行深度訪談,分析預測試數據并形成最終的調查問卷。變量測量均采用7點李克特量表。客戶和供應商精益流程的測量指標改編自Cua等[27],Shah和Ward[28]的研究。客戶和供應商綠色流程的測量指標改編自Zhu等[29]的研究。高層綠色承諾改編自Flynn等[30]的研究。績效變量包括三個方面:經濟績效的測量來源于Huo[12]的研究,環境績效和社會績效的測量來源于Paulraj[31]的研究。

數據收集的對象是中國制造企業,由于中國疆域遼闊、經濟發展不平衡,本研究選取了中國四個具有代表性的地區:珠三角、長三角、環渤海地區和其他地區。其他地區包括中國的中西部、西南和東北地區,它們與沿海地區相比,經濟發展相對較弱。本研究采用分層抽樣方法,隨機選取四大地區不同行業的樣本企業發放問卷[32]。根據中國黃頁提供的企業名錄及聯系方式,通過電話聯系2710家企業以確定了解供應鏈的管理者。其中696家企業同意參與調查。將問卷郵寄給調查企業,在刪除含有缺失值的樣本后,共收回171份有效問卷,問卷回收率為24.6%。樣本數量與其他相關主題的研究持平[18],有效問卷比率與其他采用類似數據收集方法的供應鏈研究一致[25,29]。樣本中涉及的企業主要分布在金屬、機械與工程(42.7%),電子產品與電器(18.7%),紡織品與服飾(11.7%)等行業。答卷者中的95.4%為中高管理層,73.1%已經任職超5年,能夠較為準確地作答問卷。

3.2 樣本質量檢驗

3.2.1 未回答偏差與共同方法偏差

本研究隨機選擇了50個有效答卷和50個未回答問卷,比較了對應企業在年齡、地區、所有制、固定資產和員工數量上的差異。另外,本研究還選取了50個最早和最晚收集到問卷數據的企業進行比較。t檢驗的結果顯示無顯著差異(p>0.05),說明未回答偏差不嚴重。

本研究檢驗共同方法偏差有兩種方法。第一,采用Harman法。探索性因子分析(EFA)的結果顯示,8個因子共解釋了75.8%的方差,且第一個因子的比例不是很高(30.8%)。第二,采用單因子的驗證性因子分析(CFA)。擬合指標較差(χ2=4082.77,df=702,RMSEA=0.21,NNFI=0.56,CFI=0.58,StandardizedRMR=0.16),表明單因子的測量模型不通過。因此,本研究不存在嚴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3.2.2 信度和效度檢驗

本研究采用兩步法來檢驗結構變量的信度。首先,EFA結果顯示8個因子的載荷均大于0.5,每個測量指標都分別聚合到各自測量的因子上,顯示出單一維度性。其次,采用Cronbach’sα系數和復合信度(CR)來檢驗單個結構變量的內部一致性。所有結構變量的Cronbach’sα系數和CR都大于0.8,進一步驗證了信度。

本研究采用無約束的CFA模型來檢驗結構變量的聚合效度。模型的擬合指數較好(χ2=1153.36,df=674,RMSEA=0.058,NNFI=0.97,CFI=0.97,StandardizedRMR=0.058),測量指標的因子載荷都大于0.5,結構變量平均抽取方差(AVE)均大于0.5,表明聚合效度較高。各結構變量的相關系數在0.12到0.64之間,結構變量AVE的平方根均大于任意兩個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這表明變量之間的區分效度較好。

3.3 研究方法

以集合論和布爾代數為基礎,Ragin[33]提出了定性比較分析(QCA)方法。QCA超越了傳統計量經濟學方法(即回歸分析)的一些局限性,因為它以條件組態取代自變量、組態思想取代凈效應思想、集合關系代替相關關系,允許對多重并發因果關系進行詳細的配置分析。QCA技術不局限于小樣本(2個到10或15個案例)的研究,也不僅是基于大樣本的定量研究或是簡單地增加樣本量的思想。它還適用于中等樣本數據的情況,比如10、15、50或100個樣本量,但其對于大多數定量分析要求而言是很小的樣本量。QCA方法越來越多地被應用到組織社會學等中觀層面的研究上[34,25]。此外,fsQCA通過模糊集隸屬度的概念拓展了定性(案例導向)與定量(變量導向)的應用范圍。運用這種組態比較分析方法可以解決研究中的前因復雜性、因果非對稱性和殊途同歸等問題。

以往研究企業可持續績效的文獻大多采用凈效應的計量分析方法,結果呈現為精益、綠色和高層承諾分別對可持續績效的獨立作用,或者還可以進一步分析交互或調節等二元效應。對于前因復雜性,fsQCA方法能夠將多元前因變量與結果變量之間的關系以更加復雜的組態形式刻畫出來,全面直觀地揭示出精益、綠色和高層承諾對可持續績效不同層面影響的復雜性。對于因果非對稱性,相反的前因變量組合不一定導致相反的結果,fsQCA方法可以發現精益、綠色和高層承諾在驅動可持續績效上有超越中介或調節之外的交互關系。對于殊途同歸,多元前因變量的若干組合呈現同一的結果,fsQCA方法可以發掘實現企業可持續績效的多種路徑。因此,本研究使用fsQCA方法分析5個前因條件(上下游精益流程、上下游綠色流程和高層綠色承諾)與3個績效結果(經濟績效、環境績效和社會績效)的組態因果關系。

fsQCA包含三個關鍵步驟[34]:一是變量校準;二是建立組合分布的真值表;三是采用布爾最小化算法對真值表進行約簡,結合反事實分析給出復雜解、簡約解和中間解。fsQCA的變量校準基于理論或實質標準,使前因條件和結果變量成為從0到1的集合隸屬度。本研究校準使用的三個定性斷點,6、4、2分別為完全隸屬度、交叉點和完全非隸屬度的閾值[34]。如果變量的隸屬度等于0.5,包含這樣變量的案例會被從真值表分析中剔除。為了避免案例因被刪除而減少,本研究將所有隸屬度分數低于1的值均加上一個不顯著的數(如0.001)[34]。本研究進行了必要條件分析檢驗(表1)。一致性表示因果條件是績效結果的必要條件的程度,覆蓋度表示成為必要條件的相關性。只有個別因果條件的一致性大于0.9,且5種要素均不同時構成三種績效的必要條件,所以必要條件在本研究中不是很明顯的問題。

表1 必要條件分析

4 結果與討論

4.1 真值表分析

真值表列出了所有因果條件的潛在邏輯組合,它在理論上有2k行(k是因果條件的個數)。本研究將案例數小于5的組合從真值表中刪除,因為這樣的組合不夠可靠[34]。因果條件是否足以產生結果的關鍵是給定組合的一致性水平,它類似于回歸分析中的顯著性水平。原始一致性高于0.8的組合被認為是能產生相應的結果,PRI一致性作為補充,閾值為0.5[33]。最后應用布爾代數最小化真值表,通過比較中間解和簡約解,得到各配置的核心條件和非核心條件(表2)[34]。

表2 實現可持續績效的配置

4.2 可持續績效的驅動模式

由表2可知,實現三個方面的高水平可持續績效的組態不完全相同,分別有兩種高經濟績效組態,三種高環境績效組態和三種高社會績效組態。其中高環境績效和高社會績效的組態相同,本研究將可持續管理實踐對環境績效和社會績效的影響合并討論。此外,本研究還探究了造成企業低水平可持續績效的組態,以補充研究發現,但沒有足夠的樣本來分析低環境績效和低社會績效。任一組態及總體方案的一致性水平均大于0.78,說明這些組態可視為相應可持續績效結果的充分條件。

4.2.1 高經濟績效實現路徑

高經濟績效的實現路徑對應的組態有HEc1和HEc2。兩種組態中,高層綠色承諾和供應商精益流程存在均為核心條件,可見在供應鏈上游預防浪費和高層管理者的戰略支持對企業實現高水平經濟績效至關重要。從NRBV的角度來看,實施供應商精益流程的過程是復雜且難以模仿的,持續的改進計劃降低了原材料報廢率和給制造帶來的波動,最大程度上降低浪費,從源頭上減少質量問題和提高運營效率,從而獲得更高的經濟回報[15]。高層綠色承諾將綠色管理和綠色改進融入到企業長期發展目標中,通過綠色技術優勢領先占領市場或形成行業標準,從而創造獨特的競爭優勢[6]。

對比兩種組態進一步發現,HEc1的單獨覆蓋度為0.44,解釋了總體模式的大部分情況;而HEc2只有0.04的單獨覆蓋度,與HEc1存在0.34的部分重疊,代表性相對較弱。組態HEc1是實現高水平經濟績效最有效的方式,其中客戶精益流程和客戶綠色流程協同發揮輔助作用。企業與客戶建立精益和綠色流程充分考慮客戶的建議,滿足其對于產品交付期、質量、環保等的訴求,提高了客戶滿意度和市場聲譽,進而帶來經濟效益[9,15]。組態HEc2顯示,有些企業在供應鏈綠色流程方面有所欠缺,卻依然可以取得高水平的經濟績效。研究認為供應商綠色流程可以減少有毒材料的使用、廢棄物的產生以及能源消耗,從而減少廢物處理的成本和違反環境法規的成本。但是企業實施和維護綠色流程的成本可能會同時抵消其收益,則不能帶來凈增長的經濟回報。基于此,提出以下命題:

命題1高層綠色承諾和供應商精益流程是實現高水平經濟績效的核心。

命題1a以命題1核心條件為基礎,與客戶建立綠色和精益流程,最大化經濟績效。

命題1b以命題1核心條件為基礎,與客戶建立精益流程,即使與供應商的綠色流程缺失,也能實現高水平經濟績效。

LEc1和LEc2顯示了低水平經濟績效的兩種不同組態,其核心條件分別為供應商精益流程和高層綠色承諾的缺席。對比HEc和LEc可見,組態分析結果是非對稱性的,也即產生不同結果的部分因果條件的狀態可以相同。兩種低水平經濟績效的組態結果對高水平經濟績效結果進行了補充,進一步說明了供應商精益流程和高層綠色承諾對企業實現高水平經濟績效缺一不可。供應商精益流程的缺失是沒有發揮好企業污染防治的能力,不僅造成浪費,還可能產生廢品回收處理成本,降低了經濟效益;而高層綠色承諾缺失則是企業缺乏可持續發展的戰略眼光,放棄成為行業領先標桿可產生的長期回報[6,36]。

LEc1和LEc2的單獨覆蓋度分別為0.21和0.12,二者的重疊度不高,表明造成企業經濟表現不佳的模式大不相同。組態LEc1表明,企業未能從供應鏈源頭上與供應商一起實踐好精益管理會對其經濟活動產生強烈的負面效應。這種情況下,即便企業其他幾個方面的供應鏈管理實踐完善,也無法消除上游不利影響,例如非JIT交付增加的庫存成本、原材料的質量問題和廢品處理成本等[21]。組態LEc2表明,企業擁有完善的供應鏈精益管理流程不能保證一定實現良好的經濟績效,缺少高層綠色承諾和供應鏈綠色流程的企業顯現出較差的經濟表現。基于此,提出以下命題:

命題2高層綠色承諾或供應商精益流程缺一不可,否則會損害經濟績效。

命題2a當高層綠色承諾缺失,并且上下游綠色流程也缺失時,即使實現了上下游精益流程,也會導致低水平經濟績效。

命題2b當供應商精益流程缺失時,即使其他要素都具備,也會導致經濟績效不佳。

4.2.2 高社會與環境績效實現路徑

高水平的環境績效和社會績效的實現路徑有三種組態:HEn/So1、HEn/So2和HEn/So3。在可持續績效的三重底線模型中,經濟績效是企業投入產出比的直接體現,而環境績效和社會績效均是評估企業商業活動對外界環境(自然和社會)的影響,二者都是通過對外部的其他利益相關者的責任或貢獻而體現出來[9]。

三種組態存在明顯差異。HEn/So1的原始覆蓋度和單獨覆蓋度最高,說明企業實現高水平環境/社會績效的最主要途徑是在高層管理者的支持下實施供應鏈綠色流程。基于NRBV理論,這種管理模式代表了企業可持續發展戰略下的全生命周期的產品管理能力,整合供應鏈各個環節并從那里吸收環保知識和經驗,使綠色負責的社會形象得到廣泛認同。HEn/So2和HEn/So3的單獨覆蓋度分別只有0.04和0.03,說明這兩種模式的應用不夠廣泛。若缺乏上下游綠色流程,企業無法通過監控采購流程從源頭上降低環境污染的風險,其產品設計制造等過程缺乏供應商和客戶的參與及反饋,不利于滿足環境要求和社會需求。對比HEn/So1的組態,供應鏈精益流程的存在彌補了綠色流程缺席或高層綠色承諾缺席造成的不利影響。基于NRBV理論,企業如果在全生命周期的產品管理上能力有限,那么上下游精益流程則提供了預防能力,依靠與上下游的緊密配合盡可能地消除供應鏈上各個環節的浪費和污染,避免企業活動造成的影響超過環境負荷和社會要求。基于此,提出以下命題:

命題3高水平環境績效與社會績效具有相同的實現路徑。

命題3a同時滿足高層綠色承諾及上下游綠色流程,可實現高水平環境/社會績效。

命題3b當高層綠色承諾或上下游綠色流程有缺失時,上下游精益流程的替代效應可以彌補對環境/社會績效的不利影響。

4.2.3 可持續績效的驅動要素分析

以上結果顯示高水平的經濟、環境和社會績效的實現路徑并不完全相同。為了進一步分析可持續績效的驅動模式,本研究綜合考慮以上7種組態的異同。由組態的單獨覆蓋度可知,HEc1、HEn/So1是企業實現高水平可持續績效的主要途徑。這三種組態的共同之處在于高層綠色承諾要素均存在,可見企業在戰略層面上的支持是可持續發展的重要驅動因素。此外,組態LEc2作為低水平經濟績效的一種主要模式,印證了缺乏高層綠色承諾是導致企業經濟不佳的核心條件。基于NRBV理論,企業將可持續發展能力視為一種戰略能力,傳達長期綠色環保導向,并確保發展過程中最小化資源環境負擔[4]。這種共同愿景強調企業可以通過領先的技術優勢搶占市場,也可以成為滿足廣大利益群體環保需求的行業標桿,進而形成企業可持續競爭優勢[6]。

對比HEc1和HEn/So1發現,供應鏈精益流程要素驅動了可持續績效的經濟層面,而綠色流程要素對環境和社會層面更加重要。基于NRBV理論,通過供應鏈全過程多方參與踐行綠色環保,企業不僅從更多渠道獲得關于環境改善的知識和經驗,承擔起保護員工、社區民眾、消費者等利益相關者的健康和安全的責任,也能在降低環境風險、提高公共福利的同時贏得合法性與社會聲譽[37]。此外,HEn/So2和HEn/So3兩種組態強調綠色流程缺失時上下游精益流程存在的必要性。基于NRBV理論,產品監管能力的缺失可能導致產品采購、生產和交付的可控性降低,但是企業可以通過供應商精益流程降低原材料缺陷、減少有害物質流入生產線,以此確保員工的健康和安全,并且通過客戶精益流程在準時制的基礎上向客戶提供安全和高質量的產品[23]。基于此,提出以下命題:

命題4高層綠色承諾是實現可持續績效的關鍵。

命題5供應鏈精益流程對可持續績效的主要作用是提升經濟績效,而供應鏈綠色流程對環境績效和社會績效更加重要。

5 研究結論和貢獻

本研究以NRBV為理論基礎,應用fsQCA方法分析了精益供應鏈管理、綠色供應鏈管理和高層綠色承諾的相互作用與高水平的經濟、環境和社會績效之間的關系。從組態分析視角,本研究得出的主要結論有:(1)企業可持續績效由多個前因條件共同影響,各前因條件對企業可持續績效三個方面的影響存在非對稱性。綠色高層承諾代表了企業未來發展的共同愿景,是企業可持續績效最關鍵的驅動要素。精益供應鏈流程和綠色供應鏈流程則分別代表企業在污染預防和產品監管方面的能力,通過不同路徑影響企業可持續發展績效的經濟、環境和社會層面。(2)企業實現高水平經濟績效的關鍵在于實施可持續發展戰略和建立源頭污染預防能力,主要途徑是在此基礎上將節約環保的發展理念通過污染預防和產品監管能力拓展到下游客戶以及整個價值鏈中,進而實現經濟效益。(3)企業實現高水平的環境/社會績效的主要途徑是將環保理念貫徹到可持續發展戰略和綠色供應鏈管理中,使得產品在設計、采購、生產、交付和回收等全生命周期過程中符合環境要求、滿足社會期望。但是,如果企業難以承擔綠色供應鏈管理的成本,此時精益供應鏈管理則凸顯了污染預防能力對企業保護環境和踐行社會責任的重要性。

本研究的主要貢獻有以下4點:(1)理論基礎上,將NRBV理論引入可持續管理研究領域,從污染預防、產品監管和可持續發展戰略三種能力視角,解釋了不同層面的供應鏈管理實踐的配置對可持續競爭優勢的影響,不僅豐富了可持續管理研究,而且檢驗了NRBV理論的實證效果。(2)研究內容上,綜合考慮了企業可持續績效的三個層面和內外部影響因素,拓展了以往研究只關注單一或有限維度,進一步豐富了企業可持續績效的研究成果。(3)研究方法上,將同時具有定量和定性優勢的fsQCA研究工具應用到管理研究中,非對稱的組態分析能夠同時探討多層前因條件對績效結果的復雜配置作用。(4)管理實踐上,幫助企業認識可持續發展的驅動要素和實現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