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代共居，打開獨居老人養老新大門

孔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獨居多年的郭奶奶在70歲以后都沒有想過的“從心所欲”，終于在80歲的時候實現了。

原因在于這一年一個年輕的租客敲開了她家的門，與她一起共居，她開始有話聊，有事做，能體驗時下流行的新鮮事物，心態也隨之變年輕。

所以，在老齡化日益嚴重的當代，獨居老人行動不便，沒人照顧，不能融入時代怎么辦？同時，大學生剛畢業工資較低，租房住比較吃力，缺少社會經驗如何解決？近日，記者對存在于年輕人與老年人之間的“跨代共居”現象進行了觀察。

“我的室友比我小60歲”

“我80歲了，同年輕人生活在一起，就是70歲了。”談起比自己小60來歲的室友，80歲的郭奶奶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郭奶奶居住于長沙市芙蓉區識字里社區的居民樓，其女兒因為工作繁忙不能常回家，于是郭奶奶當了將近十年的獨居老人。這一天，在社區的牽線搭橋下，一個叫做肖雅婷的年輕人提著行李走了進來。郭奶奶就將自己的次臥以每月700元的價格租給她，從此這位80歲的老人和20來歲的年輕人正式成為室友。

“我不去計較這個房租。”談及租金，郭奶奶并不是很在意。事實上識字里社區位于長沙市城區中心，附近有中建一局、省直公積金中心等單位以及一些新興公司，也是極其熱門的租住地帶，單間出租的市場價已經達到1000元以上。但是郭奶奶認為陪伴更珍貴，“更多的是我要感謝這個年輕人哩”。

原來，在一起居住的日子里，郭奶奶跟著肖雅婷去超市購物，學會了用手機支付；一起散步，鍛煉了身體；一起吃飯聊天，連飯量都大了起來……

當然，談及收獲，肖雅婷更是開心：“首先是房租降低了，就給我減輕了很大壓力。”肖雅婷在一家裝飾公司實習，實習工資僅2000元左右，每個月還有生活開支，過于高額的房租是自己承受不了的壓力，而更加讓她驚喜的是，她的勞動還可以積分兌現，“通過以伴抵租，我的服務可以兌換積分，積分又可以獲得報酬。”

實行以伴抵租，正是識字里社區推行的一種新型養老方式。

“所謂以伴抵租，即社區內有空余房間的老人將房屋出租給需要租房的青年，青年租客以志愿服務的形式為老人提供幫助，以此抵扣部分或全部租金，讓剛就業的年輕人與社區的老人在互助中共贏。”識字里社區團支部副書記楊馨怡介紹，現在識字里社區80多歲的老人有360多位，很多獨居老人的日常照料成為難題。如何引入年輕人參與社區治理，雙向收益，形成良好的居住環境，是小區在思考的一個問題，于是以伴抵租就誕生了。

在以伴抵租政策下，這些租客在閑暇時間會有另一個身份——“雷小鋒”志愿者。他們每月需要參加不少于20個小時的志愿服務，可以是陪老人看病、散步、參加社區活動，也可以是教老人怎么用手機App購物、視頻聊天等，以此獲取相應積分。

“參與社區活動計5分、幫老人買菜計3分，積分越多房租減免得越多。積分達到150分以上就可以減免30%左右的房租。社區對參與‘以伴抵租的年輕人進行積分量化管理，形成《志愿者積分臺賬》并定期進行公示。”楊馨怡介紹。

當然，為了進一步激勵年輕人做好服務，社區看得更遠。“現在很多年輕人想要入團入黨，社區推薦的話，這個積分也是作為一個推薦入黨的考核標準。”楊馨怡透露。

“跨代共居”

打開養老新大門

以伴抵租展示的是長沙跨代共居的樣本。事實上，跨代共居這一模式在很多地方已經在探索并踐行。

2021年，一檔綜藝節目曾向大眾展示了跨代共居模式的真實面貌，這就是中國老齡協會推出的《屋檐之夏》。節目組把都市獨居老人與城漂青年，這兩類同樣需要關懷但日常生活中交集鮮少的人群聚集在同一屋檐下，開啟為期21天的共居生活。其中最有名的一位嘉賓就是演員劉雪華。這位“婆婆專業戶”，年輕時是瓊瑤的御用女主，參演過《幾度夕陽紅》《在水一方》等電視劇，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然而晚年的劉雪華卻是孤獨寂寞的。在2011年丈夫意外墜樓身亡后，劉雪華就開始了獨居生活。當節目組找來年輕人和她進行共居實驗的時候，她是排斥的，但隨著交流的深入，她開始接受年輕人，并且在年輕人的幫助下學習體驗數字時代的新事物，解決了很多細小的生活困難。節目的最后，劉雪華變得勇敢了，也變得開心了。

這也正是節目呈現出來的社會意義。

在線下，很多地方也看好這一“老青互助”的跨代共居模式，并且踐行的范圍在不斷擴大。

杭州濱江區民政局就推出了“多代同樓”陪伴性養老項目。2023年，相關養老機構已經在招募第三批陪伴者。為吸引陪伴者特別是剛參加工作的青年入住，每月陪伴老人不少于10小時，養老機構就提供免費的公寓標間。

“陪伴能滿足老人的情感需求，也為陪伴者省下租房成本。”濱江區民政局工作人員稱，“多代同樓”由該局在多次調研后提出，2019年開始以區內最大的養老機構“陽光家園”為試點，已有兩批15人完成陪伴服務。第三批將招募15-20人，面試通過后簽訂協議，期限1年，除每個月300元管理費外，免費入住養老機構標間。“招募沒有年齡限制，但更希望年輕人加入。”

“陽光家園‘多代同樓項目引入青年陪伴者參與為老服務，是創新社會精準治理的有益探索。”浙江外國語學院社會福利研究所所長、養老政策研究專家董紅亞如是說。

共同收好

“真實”這把鑰匙

無疑，在老齡化加劇的時代，“以伴抵租”“跨代共居”“多代同樓”等新名詞的出現，本質上都是在倡導互助式養老。這一養老模式因為弘揚中華民族愛老、敬老的傳統，也得到專家和網友的點贊。但是如何更好地落實，還是有多方面的因素需要考慮。

“最為關鍵的是雙方的可靠性，也就是雙方信息的真實性必須得到保障。”中倫文德（長沙）律師事務所律師龍騰認為，一邊有房沒人住，一邊有人沒房住，這里面必有老年人和年輕人心存顧忌的原因，為了保障在租住過程中各自的權益，從目前的一些成功案例來看，必須考慮如下幾點：

首先是要提供全面詳細的信息。比如長沙市芙蓉區識字里社區對于轄區內參與了“以伴抵租”的年輕人，社區工作人員會核對他們的信息，對于老年人會不定期采取電話抽查、上門走訪等“線上+線下”結合的方式進行回訪。年輕人除了每月需要完成一定時長的志愿服務以積累足夠的積分，對與志愿者的“陪伴”質量，社區也會要求參與“以伴抵租”的老年人對其進行打分，從而真正實現“閉環管理”。

杭州濱江區民政局對陪伴者有以下要求：在區內用人單位工作、已簽勞動合同，或持有區內營業執照；市區（六城區）無住房；學歷大專及以上，有醫學、心理學、信息化、文化藝術、法律、黨建專業背景的同等條件下優先。

其次是要尊重雙方的生活方式。對于老年人來說，最重要的是不被打擾，合理的作息時間很重要。對于年輕人來說，不能因為自己熬夜的習慣影響老年人的健康作息。如果老人的健康出現問題，就會成為年輕人的負擔。這些都需要雙方在確定共居前考慮到，并提前溝通好處理方案。比如，一旦老人的健康出問題，需要聯系某位親人趕來照顧，或者及時送往醫療機構等。

再次是將期望值定在合理水平。跨代共居模式的組織者一般都鼓勵老人和年輕人在達成協議時，詳細了解對方信息，交換想法和要求，把細節放到桌面上談清楚，把期望值定在合理水平。一旦出現問題，雙方可以冷靜地請組織機構協調，重新討論工作和租金比例。

“雖然跨代共居不能解決老齡化所帶來的根本問題，但作為一種新的社會治理方式和生活方式，也給更多不希望被社會孤立和遺忘的獨居老人多了一種選擇。”龍騰說道。

編輯/歐陽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