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紀事

☉肖復興

1976 年初秋，我的一個同學，原來同住前門老街的發小，突然找我。不知她從哪兒聽到“四人幫”馬上要倒臺的消息，特意跑來告訴我。下班后，她就往這里趕，那時候，從城里來我家路途比較遠，只有一趟343 路公交車，要在虎坊橋坐車。她趕到這里時，天已經黑了，下車后走得急，跌了一跤，摔破了膝蓋。

更不趕巧的是，不知怎么搞的，我們那一排房子突然沒了電，四周一片漆黑。她來到我家，問我怎么回事。我說剛才還有電，不知怎么就突然沒電了。

她走出屋，抬頭望望房頂，看見上面懸著的電線和房后的電線桿，問我：“有梯子嗎？”

院子外面，站著很多街坊，對突然停電都感到很奇怪。除了我們這一排房子，其他的房子都亮著燈，大家紛紛從屋子里走出來。

有街坊已經搬來一把梯子。只見我這位發小二話不說，麻利地爬上梯子，爬到房頂。我跟著她也爬了上去，看見她不知怎么三鼓搗兩鼓搗，很快就把電線修好了，整排屋子的燈齊刷刷地亮了起來。圍觀的街坊們響起了掌聲。

我很為我的這位發小驕傲！我一個勁兒地向街坊們夸她，夸得她不好意思，笑著直擺手。她是哈爾濱工業大學物理系畢業的，盡管是工農兵學員，那也是師出名校。這樣的活兒，對她來說算不了什么。

我永遠忘不了那天晚上，她像貍貓一樣順著梯子爬到房頂的樣子。她穿著白襯衫和天藍色的百褶裙，站在房頂上，背后是瓦藍色的夜空。那一年，她29 歲。一晃，47 年過去了，當年年輕的姑娘，已經成老太婆了。

想起沈祖棻的一句詩：“萬里秋風同作客，一場春夢總成婆。”我不禁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