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 張添鐳
摘要:目的:當前,我國城市景觀設計注重物質規劃和建設,對精神文脈的規劃和建設重視度不足,在城市景觀設計的觀念和做法上,缺乏對非物質文化的提煉和整合,由此引發城市空間喪失地域特色、城市歷史事件遺失、城市文化扁平化和消弭的問題。為了應對這些困境,敘事性景觀被提出,并且在城市景觀建設中發揮的作用不容忽視。文章探究敘事性景觀在我國的發展情況,總結有關敘事性景觀表現手法,尋求敘事性景觀與城市地域文化保護和傳承間的聯系,旨在為今后城市敘事性景觀的進一步發展提供借鑒。方法:通過查閱有關城市敘事性景觀的文獻和資料,分析相關優秀設計案例,總結理論研究成果,分析其中主要的景觀表現手段。結果:文章梳理了城市敘事性景觀在我國的大致發展過程,總結該研究從理論不斷深入逐漸轉向實踐應用方向的結論,剖析了敘事性景觀的結構,將其大致分為單線結構和樹狀結構,總結出隱喻、排比、對比、夸張的敘事性景觀表現手法,因地制宜地將場地本身的非物質文化展現出來,是城市敘事性景觀設計的重點,即敘事的本質“如何講好一個故事”。結論:敘事性景觀是應對景觀建設單一模塊化的手段,以敘事性作為景觀設計的內核需要不斷推敲游客的體驗。不同于傳統形式的生搬硬套,針對場地序列的梳理和故事的整合,敘事性的表現對城市景觀設計發展而言具有積極的推動作用。景觀加入敘事性的考慮和設計,為游客提供與設計場地、設計師情感交互的空間,增強了游客的敘事沉浸感,促進了游客的場所認同。未來敘事性景觀設計師還需發掘更具科學性、多樣性、可復制性的敘事景觀設計手段,以此強化場所精神,促進地域文化可持續發展。
關鍵詞:城市景觀設計;敘事性景觀;敘事手法
中圖分類號:TU98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3)20-00-03
1 敘事性景觀的概念
“敘事”一詞最早由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提出,在他關于敘事的討論中,提出敘事事件,即題材內容;敘事方式,即敘事的形式,所涉及的多是詩歌、故事等?!皵⑹聦W”作為專門的概念,在1969年才被托多羅夫系統地提及。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對敘事學的研究與日俱增,開始出現敘事學跨學科發展,在心理學和其他社會學科,敘事學的應用涉及心理咨詢和治療、教育體系的完善等方面。
(美)瑪麗·帕多瓦(2004)在《都江堰廣場:一個敘事場所》中描寫了隱喻和空間序列劃分的敘事手法,強調了場所的營造及城市文化的復興,這是發達國家敘事學理論應用于景觀方面的體現。我國將敘事學應用在景觀方面的研究起步較晚。直到2007年,我國首屆敘事學國際會議才在江西南昌舉行,自此之后,景觀與敘事性相結合的景觀敘事學才逐漸發展起來。
馮煒(2008)在《風景園林》中向讀者介紹了美國景觀設計師馬修·波提格的著作《景觀敘事:講故事的設計實踐》,并提出“景觀是敘事的載體對象,通過景觀能傳遞敘事的外在特征,景觀與敘事之間無法分割看待”[1]。同一時間,孔祥偉(2008)在《宣言與敘事——關于當代景觀設計學的思考》中指出中國景觀敘事方式以宣言的特點表現,強調“景觀設計本身表現敘事性,甚至在精神意義上,敘事的重要性還要超過景觀設計作品”[2]。隨后,黃麗花(2009)、孟令輝(2009)、翟劍科(2010)、朱曉璐(2010)等人進一步分析敘事景觀理論,李沁茹(2010)也在《敘事性景觀設計的修辭策略——從文學敘事到景觀敘事的空間轉向》中介紹了“包括隱喻、留白、重復、婉轉在內的景觀敘事手法增強景觀給觀者的印象”[3]。劉乃芳(2012)在《城市敘事空間理論及其方法研究》中系統地闡述了敘事性景觀形成發展的相關空間理論概念。李方正、李雄(2013)在《漫談紀念性景觀的敘事手法》中分析了場景再現﹑隱喻、對比、表征、省略等敘事性景觀的設計手法。之后敘事性景觀概念逐漸為人所熟知。劉艷(2014)發表碩士論文《景觀敘事在城市景觀中的應用研究》。劉翹楚(2016)發表碩士論文《基于敘事學的當代紀念性景觀設計研究》,同年,王鵬、劉杰在《景觀的敘事性設計探索》中通過分析河流綜合治理中的方案,探討了景觀設計中營造敘事性空間的操作性與可行性,對城市敘事性景觀發展有重要的實踐意義。吳藝璇(2019)在《敘事性景觀中的隱喻性研究》中詳細介紹了隱喻的景觀敘事手法,標志著敘事性景觀類別研究更趨細化,同年,秦艽在《毓園的景觀空間序列與敘事性設計探究》中“結合實地,利用設計者的景觀敘事性安排,引導游客路線,通過不同節點和時間線的組合,增加了游覽的沉浸式體驗”[4]。羅芮、許克福(2021)在《江南古典園林揚州個園的敘事性研究》中從時間層級、空間結構、感知體驗這三個敘事層面,對揚州個園進行分析,為之后的敘事性景觀設計提供了借鑒。田曉思(2022)在《杏花溝礦區敘事性生態公園景觀設計》中依據歷史發展脈絡打造以敘事性為主題的礦區公園,對景觀敘事空間的處理,使理論轉向應用研究。這些文章通過各自角度對敘事性景觀理論作了大量闡釋,但是與此相關的研究依然有不足之處,我輩仍需繼續努力,充實完善敘事性景觀理論體系。
2 敘事性景觀的結構
敘事學一開始是文學領域的概念,一般而言,敘事也就是講故事,分為故事的起因、故事的經過、故事的高潮、故事的結尾,這四個部分根據時間順序來編排敘事節奏,呈現出單線結構的特點。從敘事受眾的角度來看,這類線性敘事結構更加鮮明,也更容易被理解,增強了讀者置身其中的代入感,但也使敘事的發展路線相對單一,減少了敘事的懸念。在敘事性景觀的發展中,這類景觀敘事手段是最常見、最容易被大眾接受的。
還有一種敘事結構為樹狀敘事,也稱非線性敘事,這類敘事往往利用多種敘事技巧,將一段故事拆分為多段,表現出不同的主題,或者同時呈現多段故事的內容,結構上更趨復雜化,提高了讀者的理解難度。但如果運用得當,故事的吸引力和豐富程度就要比線性敘事高。從整體而言,敘事性景觀更多采用非線性敘事路線,原因在于一些景觀,特別是大型景觀場地,人流集散點位相對開放,很難形成固有的路線,因此敘事方法也要因地制宜,采用非線性敘事的手段,這樣的設計構造了多變的空間、豐富的游覽內容,引導了游客的行進路線,同時相應地增強了景觀的表現力。
在實際應用過程中,設計師不應糾結于使用哪種敘事結構更利于豐富內容,而是應注重景觀內在的敘事性表現,這就要求設計者對場地本身有足夠的了解,同時巧妙地設計編排景觀敘事的結構和邏輯性,如此才能達到引人入勝、引發共鳴的效果,這也正是敘事性景觀非物質價值的體現。
3 敘事性景觀設計的手法
敘事的手法在文學領域取得了輝煌的成就,文學在人類歷史發展和文化脈絡傳承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而景觀敘事作為一個相較而言還處在探索發展階段的研究領域,對表現手法的總結和提煉需要一定的深度。目前將敘事文學的修辭手法表現于景觀設計和規劃中,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3.1 隱喻
在文學上,隱喻指將事物本體通過形式轉化為喻體,引發人們對二者關聯性的思考,在特定的環境中,可以帶出事物本體之外的含義。在敘事性景觀設計中,人們也可以通過設計者對事物本體的隱喻,察覺出作者背后的情感和價值傾向,借此促進二者之間的精神交流。黃更(2006)提到,“景觀的隱喻通過場所提供人和環境情感交流的橋梁,是環境和人生理及心理相互作用的結果,場所的隱喻也是人通過認知環境,所表現出的精神、情感、心理等認知關系”[5]。
品川中央公園運用了隱喻的敘事手法,設計師三谷徹在帶狀的步道上設置了七組小品,用分別命名的方式向游客講述設計者的思想。名字蘊含著場地的歷史信息,小品品川海岸隱喻品川自然中的水、高輪的大城門隱喻石、二十六夜侍隱喻光、海濱的風隱喻風、品川臺場以靜默的氛圍隱喻土、黑目川河道隱喻草、御殿山的櫻隱喻自然樹木,移步一景,激發思緒,借此讓人們了解品川和周邊地區的歷史和風俗。
3.2 排比
排比,運用結構、格式相同的元素,構成一定的序列,或表現韻律上的節奏,或體現層層遞進的關系,或追求情感上的豐富表達,無論是古典文學還是現代詩集,排比手法的應用比比皆是。敘事性景觀中對排比手法的應用,多體現在高差地勢排比、水體序列排比、植物組團排比、構筑物排比、幾何元素排比等方面。
高差地勢排比如意大利的臺地園、中國的中山陵,通過地形上的排比,營造出設計師想要表現的恢宏大氣。水體序列排比,多見于西方古典園林景觀,現今也成為敘事性景觀重要的表現方式。水景可分為涌泉、水幕、疊水、靜水、澗水等,不同水景的組合形成豐富的視覺效果。水在我國文化中還有深刻內涵,是園林景觀中生機的隱喻和體現。行道樹的植物組團排比可以說是最常見的排比手法,用于渲染寧靜、莊嚴、肅穆的氛圍。構筑物是設計師個人審美和設計風格的體現,大體上可分為功能性和美觀性兩種,大部分構筑物是二者的結合。構筑物的排比能將游客更好地引入設計師的敘事動線中,游客能通過構筑物表達的相對具象的信息了解設計者的設計思想,為二者情感交互提供有效媒介,可以說構筑物排比是敘事性景觀中相當重要的一環。幾何元素排比應用線性、幾何圖案、體塊等方式,增強場所趣味性,如果傾聽者對故事失去了興趣,講述過程就顯得尤為重要,幾何圖案能極大地刺激游客對場地的視覺感知,調動活躍的游覽氛圍。
3.3 對比
對比指的是兩樣差異明顯的事物放在一起,就會產生沖突事物的比較,借此引發對二者的思考。一般而言,景觀中游覽路線相對是“動”的,場地相對是“靜”的,能很好地體現動靜對比。但也要注意平衡關系,否則容易產生景觀層面無序化、游離化、累贅化等負面影響。游客主觀上的“動感”和客觀固定的景觀“靜感”,層次分明,律動明顯的對比,既豐富了敘事性景觀的變化性,又引導了游客的情感波動和思考線索。
3.4 夸張
夸張指通過對某一事物的某項特征進行突出,提高辨識度。簡而言之,敘事中的夸張手法就是為了打造特定的形象,加深讀者記憶。相對應地,敘事性景觀的夸張手法也是為了凸顯設計師想要表達的設計主體。很多景觀入口都會營造得十分大氣,這是設計師有意將功能度量放在了景觀第一節點的重要性之后,“鳳頭豹尾”固然完美,但不可否認的是,“虎頭蛇尾”也能帶來可觀的設計效益。
一些設計師則選擇反其道而行之,夸張化地縮小了入口的氛圍營造,借此達到欲揚先抑的表現效果,就像貝聿銘設計的美秀美術館一樣,通過一段冗長壓抑、狹小昏暗的弧形隧道,復刻《桃花源記》中“曲徑通幽”“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的沉浸體驗。合理運用夸張手法,景觀節點被強調,其中的故事線索和場所精神也能得到很好的表達。
4 思考
既然城市敘事性景觀的產生是為了提供一種新的設計手段,保留場所本身的精神內核,景觀設計師通過各種形式將敘事空間展現在人們面前,也將關注點引向精神世界和文化層面,使景觀與文學敘事相結合,從而產生具有時代特征和文化內涵的優秀作品,那么景觀的敘事性究竟該如何發展就成為值得人們思考的問題?!皵⑹隆边@一行為本身或許就帶有創造性成分,設計師們是更尊重場地自身歷史,以寫實的敘事手段、第三人稱的公正視角來編排敘事線索?還是帶有主觀的審美傾向和設計態度,取其精華去其糟粕?這往往取決于設計者想要表達的內容,究竟是適合史實方式的敘述,還是偏向故事形式的描繪。無論如何,城市敘事性景觀設計的探索都對城市形成獨特文化、喚醒歷史記憶、保留地域特色等方面起到了積極作用。
5 結語
景觀通過敘事的方法,將那些無形的文化以有形的形式表現,人們在景觀空間中的體驗與自身經歷和情感產生共鳴,同時設計師所想表達的場地內核,通過敘事的手段與游客產生聯系。敘事性使景觀空間從簡單的模塊化中解放出來,不同的敘事內容和敘事手段,使整個場地的展現形式和表現主題截然不同。當敘事作為設計手段融入景觀中,原本的空間就成為講述故事的場所,景觀本身也在時間和空間尺度中,通過游覽過程成為故事的一部分。借此,在新的審美感受和場所內涵的影響下,城市敘事性景觀帶來的思考空間,為人們保留無形文化、保存城市獨特文脈提供了一種行之有效的方法。
參考文獻:
[1] 馮煒.景觀敘事與敘事景觀:讀《景觀敘事:講故事的設計實踐》[J].風景園林,2008(2):116-118.
[2] 孔祥偉.宣言與敘事:關于當代景觀設計學的思考[J].城市建筑,2008(5):17-18.
[3] 李沁茹.敘事性景觀設計的修辭策略:從文學敘事到景觀敘事的空間轉向[J].鄭州輕工業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11(6):12-16.
[4] 秦艽.毓園的景觀空間序列與敘事性設計探究[J].中國住宅設施,2019(8):71-73.
[5] 黃更.景觀設計中場所的隱喻性研究[J].中外建筑,2006(1):72-75.
作者簡介:李蓮(1976—),女,四川自貢人,博士在讀,高級工程師,研究方向:園林景觀、鄉村規劃。
張添鐳(1998—),男,湖南邵陽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環境藝術設計。
基金項目:本論文為2022年度四川輕化工大學研究生課程思政建設項目景觀規劃設計與實踐研究成果,項目編號:SZ202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