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楊,托 婭
(北京郵電大學,北京 100876)
新時代,中國高舉和平、發展、合作、共贏的旗幟,旨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同時,不斷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和中華文化影響力,促進和而不同的文化交流,積極推進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為人類的繁榮與進步做出更大貢獻。中國文化“走出去”是提升中國文化世界影響力的重要戰略。語言是思想和文化的載體,而外語作為一種語言,是中外文化交流的橋梁和提升中國文化軟實力的戰略資源。高校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與對外傳播、思想創新與發展的重要陣地。因此,高校外語教學在服務中國文化“走出去”方面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和責無旁貸的義務。《大學英語教學指南》是新時代高校設置大學英語課程的重要依據,其指出,“大學英語課程是普通高等學校通識教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兼有工具性和人文性。大學英語課程可培養學生對中國文化的理解和闡釋能力,服務中國文化對外傳播”[1]。
新時代賦予了高校外語教育新的挑戰和使命——高校外語課程不僅要注重學生語言能力的培養,也要重視學生人文素養的提高;既要注重外國文化的引入,也要重視中國文化的輸出。換言之,高校外語課程在提高學生語言運用能力的同時,也要通過“以文育人”的方式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使學生能以良好的人文素養和形象在國際交流中“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助力中國文化“走出去”。
從叢首先在外語教學界提出了“中國文化失語”這一問題,其發現,許多中國學者在用英語介紹中國文化時,心有余而力不足[2]。宋伊雯、袁小陸、劉麗華等人所做的調查研究都證實了學生用英語表達中國文化的能力明顯不足[3-5]。可見,“中國文化失語”現實與中國文化“走出去”的偉大愿景還存在較大差距,已成為新時代高校外語教育亟須解決的問題。
針對提高學生用英語表達中國文化的能力的問題,一些學者建議在英語課程中滲透、融入、植入或導入中國文化相關內容。但“中國文化進英語課堂”的形式都在盡量避免中國文化在英語課堂上“喧賓奪主”,中國文化在英語課程中處于從屬地位,頂多算是一份“飯后甜點”,而絕非“正餐”。在英語課程中較小比例地加入中國文化相關內容并不足以培養學生用英語“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的能力。而中英雙語教學有利于實現漢語和英語在英語課堂上的平等地位,進而培養學生平等的跨文化交流意識和跨文化交際能力。
近年來,北京外國語大學、上海外國語大學、大連外國語大學、南京大學等諸多高校都開設了有關中國文化的英語課程,但其中以介紹中國文化概況居多。例如,“中國文化概況”等英語課程對學生日常的跨文化交流大有裨益,但當學生需要用英語表達中國文化思想精髓時,多會力不從心。如果想在國際深層次對話中做到“言之有物”,滿足外國友人深度了解中國文化思想的需求和渴望,學生就需要對中國文化思想精髓進行深度學習,而研習國學經典著作便是有效途徑之一。
目前,高校中開設以中英雙語講解國學經典著作的課程并不多,還缺乏此方面的理論探討和經驗分享。國學經典中英雙語課程力求“從英語教學走向英文教育”[6],是同步提高學生語言運用能力和人文素養,以實現英語教育工具性和人文性相統一的有益嘗試,也是增強學生跨文化交際能力的寶貴探索。高校開設國學經典中英雙語課程是新時代的召喚,也是中國外語教育發展的客觀需求。文章分別從教學內容載體和教學途徑兩方面探討新時代高校開設國學經典中英雙語課程的價值與意義。
國學經典是歷經華夏五千年的淘洗和積淀而傳承下來的、具有中華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和特質的、凝聚了中國傳統文化精髓的優秀原創思想著作,如《道德經》《論語》《大學》《中庸》等。學典和用典有利于傳承和傳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彰顯文化自信,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用典過程,其實就是在打造一張張中華文化的金質名片,向世界講述著一個個精彩的中國故事”[7]。《道德經》是對中國文化產生深遠影響的國學經典之一。同時,“《道德經》堪稱是有史以來在世界上影響最大的一本中國圖書,創造了外譯語種最多、版本最多、專業評價與研究數量最多、讀者評價數量最多的歷史紀錄,迄今為止尚未被超越”[8]。這使得《道德經》成為中國文化“走出去”背景下中國與外國交流的橋梁與紐帶。鑒于此,文章以《道德經》的內容和思想為例,探索國學經典作為中英雙語課程教學內容載體的價值和意義。
高校立身之本在于立德樹人。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高校思想政治工作會議上強調:“要堅持把立德樹人作為中心環節,把思想政治工作貫穿教育教學全過程,實現全程育人、全方位育人”[9]。要想在英語課堂上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教師首先要掌握“立德”的方法與途徑,進而讓學生充分理解“德”的內涵。《道德經》中的“尊道而貴德”(第五十一章),對“什么是德”和“怎樣立德”給出了極具參考價值的論述。《道德經》中的“道”是萬物的本原,也是自然運行和人世共通的規律,是“德”的本體;而“德”是教人遵道而行、安身立命的世間法則,是“道”的應用。顯然,《道德經》中的“道”和“德”與當今社會意識形態范疇的“道德”內涵并不完全等同,但《道德經》的思想內核是以提高人的道德修養為核心的處世哲學。中國的傳統美德,如上善若水、為而不爭、崇儉抑奢、少私寡欲、以德報怨、慈愛寬容、誠實守信、珍愛生命等,在《道德經》中都有精辟論述。
國學經典中英雙語課程基于內容依托型教學(Contentbased Instruction)理念,把具有育人功能的語句或篇章作為教學內容載體,以充分發揮國學經典的人文教化功能。這樣可有效避免英語教學中內容與語言的割裂,杜絕“空心課程”,達到潤物細無聲的隱性思想政治教育目的,有利于實現英語教育工具性和人文性的有機統一。
梅德明提出,“新時代外語教育應助力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10],而提高學生對外傳播中國“和”文化的能力可以成為助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有效途徑之一。《道德經》中的“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第四十二章)、“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第四章)都蘊含著“天下大同”“和而不同”的“和合思想”。2014 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德國科爾伯基金會的演講中引用了《道德經》中的“大邦者下流”(第六十一章),以此表達了中國協和萬邦、海納百川的國際觀,彰顯了中國“上善若水,利而不害;謙下守柔,為而不爭”的大國風范與胸襟。
同時,“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第三十一章)和“大軍之后,必有兇年”(第三十章)等語句也表明《道德經》反對非正義戰爭,并警示人們戰爭會帶來嚴重后果。《道德經》也蘊含著“悲憫天下蒼生”的情懷。例如,“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是謂襲明”(第二十七章)指出,有“道”的人善于救助人,做到人盡其才。這是因為老子深諳“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第八十一章)的道理。
《道德經》崇尚和平思想和“悲憫天下蒼生”的情懷與和平、發展、合作、共贏的理念相得益彰,是反擊“中國威脅論”和“國強必霸論”的有利武器。學生深刻理解《道德經》思想和對外傳播中國“和”文化的理念有利于實現和平外交,使外國友人在平等互鑒的文明交流中堅信“和合思想”是中華傳統文化的精髓,是“中華民族內在的精神特質”,進而消除對中國的誤解和偏見,并愿與中國攜手一道,積極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共同促進人類和平發展。
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外語教學理論不是為了標新立異,而是新時代彰顯文化自信、促進中國外語教育發展的客觀需要。目前,諸多中國學者都在努力以中國本土哲學為理論基礎,解決中國外語教學的實際問題或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外語教學理論。例如,崔剛認為,“中庸之道可以成為我國基礎教學與改革的哲學基礎”[11]。文秋芳也以毛澤東的《實踐論》和《矛盾論》,以及傳統教育經典《學記》作為部分理論基礎,構建出了“產出導向法”[12]351。此外,語言學家B. 庫瑪(B. Kumaravadivelu)提出的“后方法”教學思想主張教師應超越教學法的限制和束縛,其構建了以“特殊性”“實踐性”和“可能性”3 個教育參數為核心的宏觀教學策略的理論框架,提倡以“不變的宏觀策略”應對“變化的教學情境”[13]。這其實也體現了《道德經》中“以不變應萬變”“無為而無不為”的辯證智慧。
要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外語教學理論,研究者應在學習借鑒國外外語教學理論和二語習得理論的同時,回歸中國哲學理論,并立足中國本土外語教學實踐,進行理論的創新與構建。戴煒棟和王雪梅認為,“在‘文化走出去’的背景下,外語教師培訓或研修均要強調對中國文化的理解和掌握”[14]。而中國文化的內核正是中國哲學。外語教學理論是哲學社會科學的重要組成部分。《道德經》作為具有世界影響力和獨具本土特色的中國哲學著作,可以為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外語教學體系提供理論支撐,推進學術研究本土化。外語教師研習和講授《道德經》等國學經典不僅能在學生的學業成長路上播撒下中國哲學的種子,也必將提高自身的哲學素養,實現教學相長,這也是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外語教學理論的有益探索。
文章所說的國學經典中英雙語教學是指教師在課堂上使用中英兩種語言講授國學經典的教學,其教學過程的設計以“產出導向法”中的“以用促學”“以學助用”“學以致用”“學有所成”為指導原則[12]356。教學步驟大致如下。首先,教師使用漢語講解國學經典文本中的字、詞、句的語義及篇章義理;其次,在學生理解了文本內涵的基礎上,教師引導學生通過漢譯英進行表達過渡;最后,學生用英語以口頭表述和書面表達等方式闡述國學經典中的思想和內涵,并就某一主題進行交流互動。在國學經典中英雙語課堂上,漢語和英語處于平等地位,兩種語言的使用比例由學生對國學經典文本內容的理解程度和英語表達能力決定,無固定標準,以適中適度、實現教學效果最大化為原則。采用中英雙語形式講授國學經典具有如下的價值和意義。
在國學經典中英雙語課堂上,教師先用漢語對國學經典的文本進行講解,可以節約時間,提高課堂效率,有利于提升學生對中國文化的認知度和認同感,厚植愛國主義情懷,激發學生學習和對外傳播中國文化的責任感。研究者在研究母語文化對外語學習的影響時,往往側重于母語和母語文化的負遷移作用,但從認知角度講,母語及其文化的學習會對外語學習產生正遷移作用,具體而言,較高的漢語水平和深厚的漢語文化底蘊會促進英語語言的學習,并有助于提高學習者對英語文化的鑒賞能力。英語學得好、中西貫通的學者多具有堅實深厚的國學功底,如辜鴻銘、錢鐘書、季羨林、許國璋、林語堂、葉嘉瑩等學者都是很好的例證和榜樣。
語言學習的正遷移可以是單向的,也可以是雙向的。高一虹提出的“生產性雙語現象”指出,在目的語學習過程中,目的語與母語水平的提高相得益彰,目的語文化與母語文化的鑒賞能力相互促進,可象征性地用公式“1+1>2”來表示[15]。J.康明斯(J.Cummins)的語言依存假設(InterdependenceHypothesis)和深層能力共享模型(Common Underlying Proficiency Model)也指出,無論學習X 和Y 哪種語言,都會促進兩種語言水平的共同提高[16]。這是因為X 和Y 兩種語言雖在表層形式上不同,但兩者在人的深層次認知系統中并非獨立存在,而是相互依存、相互促進的。國學經典中英雙語課程教師可通過充分挖掘和利用兩種語言及其文化深層次的共性和關聯,實現學生兩種語言和文化學習的協同提高。
培養跨文化交際能力是英語教學的重要任務之一。L.A.薩摩瓦爾(L.A.Samovar)、R.E.波特(R.E.Porter)、L.A.斯蒂芬(L.A.Stefani)提出的改善跨文化交際的指導原則之一就是通過內省了解自己,而自省的第一步就是了解自己的文化,因為人是文化的產物[17]。因此,在國學經典中英雙語課程中,學生可先通過漢語充分理解國學經典文本的義理及其背后的文化內涵,然后再進入翻譯環節。翻譯環節是語言輸入與產出之間的過渡和橋梁,起到“緩沖帶”的作用,它可以有效緩解學生的表達焦慮,從而使學生更加自信地用英語表達母語文化。孫有中指出,“大量的翻譯研究已經表明,翻譯不僅促進了人類不同文化的理解和交流,而且翻譯本身就是對兩種文化(不僅是語言)的深度理解和準確表達;翻譯能力與跨文化能力互為表里,互相促進”[18]。在翻譯過程中,翻譯者需反復在母語和目的語之間轉換,并體驗兩種文化的碰撞與融合,以加深對文本的理解,使翻譯獲得文化層面上的“達”,實現跨文化交際的目的。另外,雖然國學經典中英雙語課程采用了內容依托型教學理念,但翻譯環節的設置彌補了該教學理念重視內容、忽視語言形式的弊端。
國學經典中英雙語課程并不終止于翻譯文本的創作和生成,其最終目的是培養學生用英語表達中國文化和思想的能力,即重在培養學生語言轉換與產出的雙重能力。從這個角度來說,國學經典中英雙語課程教學屬于“以產出為導向”的教學途徑。產出導向法強調“學用一體”,即課堂教學強調輸入和輸出一體化,實現學用無縫對接。國學經典中英雙語課程中的漢語“腳手架”、翻譯“緩沖帶”都是為了讓學生能清晰流利地用英語表達思想和傳播中國文化,培養學生“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的跨文化交際能力。
改革開放之初,學習外語主要是為了學習和引進國外先進的科學技術。而今天學習外語,除了上述目的外,還包括使用外語傳播中國思想和文化,以提升中國文化的世界影響力。新時代,學習外語的目的不再只是為了“引進來”,更是為了“走出去”。季羨林曾預言,“到了21世紀,三十年河西的西方文化就將逐步讓位于三十年河東的東方文化”[19]。現今,“西學東漸”到“中學西傳”的轉變正是老子哲學中“反者道之動”辯證法思想的生動體現。因此,外語教學也需要以中庸思想為指導原則,而中英雙語教學途徑充分體現了中國哲學的“中庸”智慧。在國學經典中英雙語課程教學中,漢語和英語處于平等地位,避免出現對任何一種語言的偏倚,兩種語言的使用遵循適度、適中原則,這有助于幫助學生樹立平等的語言文化交流觀。
在中英雙語教學中,兩種語言不僅是學習的對象,同時也是實現平等交流的工具。國學經典中英雙語課程教學以平等交流為前提,是建立本土文化與外國文化接軌、互鑒的理想教學途徑,旨在使中外文化在平等互利的氛圍中互融互鑒,以實現互惠共贏與和諧共生。
開設國學經典中英雙語課程可以幫助學生學貫中西、博古通今,有助于培養學生的中國情懷和國際視野,提高學生的人文素養和國際擔當意識,使學生在跨文化交流中秉持平等的交流理念,為中國文化“走出去”貢獻自己的力量。面對新時代的召喚,中國外語教育應勇于擔當,秉承“愚公移山”的精神,厚德篤行,努力履行向世界傳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使命,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更好地走向世界,提升中國文化影響力,以深化文明交流互鑒,助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注:文章所列舉的《道德經》文本均出自2015 年中華書局出版的、陳鼓應所著的《老子注譯及評介》,文本只標注章節,不再逐一標注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