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文化認同下的新疆博古圖文化基因提取與設計應用

□ 胡嘉鑫

近年來，“文化基因”的概念在設計學專業內引發了較多討論，主要內容為生物學中的基因抽象概念轉向具象基因要素的識別。本文從新疆地區博古圖所具有的紋飾表現、色彩規律、構圖形式、文化內涵等方面進行多元性探尋，在文化基因提取的基礎上，建立新疆博古圖文化基因圖譜，根據基因要素進行產品設計衍生。并以新疆博古圖為例，挖掘博古圖的文化基因，為中華傳統文化信息資源提供有效數據，進而推動中華文化符號的發展，進一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一、概念解析及現狀研究分析

（一）新疆博古圖的概念及在設計學領域的現狀研究

博古圖作為中華傳統文化圖樣資源庫的重要題材，在書畫、瓷器、織物、家具等工藝品中都有所體現。該名詞概念在《新華字典》中意為通曉古代的事情，或謂圖繪古器物或模仿古代款式。而在《辭海》修訂第六版中，“博古”一詞首先出現在北宋大觀年間，宋徽宗命王黼等編繪宣和殿所藏古器，成《宣和田古圖》三十卷。后人將圖繪瓷、銅、玉、石等各種古器物的畫，叫作“博古圖”。博古圖還可以理解為中國古代器皿以及花卉、果品作為裝飾題材的紋樣。博古圖的概念隨著社會文化的發展不斷得到擴充，在不同地域文化背景下，衍生出獨具特色的新內容。

博古圖因種類的多樣性，使用范圍的廣泛性，在民間瓷器、織物等工藝品中得以傳播。博古圖以物化的形式形成“文化符號”，成了中國傳統視覺藝術符號的重要組成部分，在跨文化的傳播過程中具有鮮活的生命力。博古圖傳入新疆地區后，由于其圖像特征蘊含著中華文化的獨特神韻，得到了織毯工匠的青睞，從此以新的造型表現融入該地區多元文化構成的網格關系中。作為中華傳統文化典型性圖源的博古圖，在新疆地區的發展反映出多元一體的文化特征，潛移默化地促進了各民族、社會各階層對中華傳統文化的多層次認同。

國內研究的關注焦點主要集中于博古圖在多元載體中的類型、結構、圖案表現、色彩等方面，較多采用藝術學、西方圖像學的方法。如西北民族大學教授牛樂首次基于中國語言文化和知識范式變遷的層面，對博古圖像跨文化傳播表現進行深入挖掘，證實了該主題的活性。

（二）文化基因的概念及在設計學領域的現狀研究

文化基因來源于生物學基因的概念，因文化基因與生物基因在基因傳遞過程中具有相似性，故用其表達文化傳播的基本單元。基因是掌握遺傳信息的載體，對個體的遺傳特征起著決定性作用，而在文化基因概念中，藝術基因是表現文化特征、傳播文化精神的基本單元。藝術基因包含文化的內在基因信息，是人類文化創造中的最小單位。藝術基因不僅反映了文化的特征，也反應了文化的內在邏輯和傳承方式。

有關文化基因的信息檢索主要集中于民族學、歷史學、人類學、藝術學等領域。如瑞典漢學家施舟人就曾提出文化基因庫概念，倡導建立文化基因庫；西北工業大學教授茍秉宸等人從半坡彩陶文化的圖案基因、色彩基因、形態基因三個維度進行典型性基因提取，并建立文化基因庫，以探尋其設計使用方法；湖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中心的楊文超從紋樣基因、材質基因、結構基因、技藝基因四個維度進行文化基因的萃取，并建立起巖洞村侗族刺繡文化基因表達系統的模型；沈陽航空航天大學教師朱月等以文化基因理論為切入點，從設計學的角度，將歷史文化信息進行可視化轉換，以圖譜的形式將文化基因由抽象概念轉為具象表達。在設計學領域，對文化基因的研究多是構建不同類型的文化基因數據庫和探索文化基因的傳承模式，以此來服務文化創新，這也為本研究提供了相應的理論依據。

綜上所述，目前相關研究為本課題的開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但其中絕大多數研究關注的都是不同工藝載體中博古圖本體的圖像，專門研究博古圖“物化”文化特征的很少，也缺乏系統性和深層次性。從各民族藝術與中華民族藝術聯系的同質性、同源性的角度展開研究的更是少之又少。除此之外，對博古圖文化基因的整體性、綜合性、多元性的研究尚未開展。

二、新疆博古圖文化基因的提取

如何提取新疆博古圖的文化基因需要從多方面進行分析。首先，從新疆博古圖的創作背景、時代背景、文化背景等方面進行考察，了解其歷史價值和文化內涵，該范圍可視為基因的“隱性”層面。其次，從新疆博古圖的紋飾、色彩、構圖等方面進行分析，以充分挖掘新疆博古圖中的文化基因信息為目標，該范圍是基因“顯性”層面。最后，結合文化傳承和發展的歷史進程，總結歸納出文化基因的特征和規律。

（一）逆轉錄提取法

逆轉錄提取法是現階段“文化基因”提取法中常用的方法之一，其為在生物基因工程的中心法則的反向論證。我國著名設計學專家馮培恩教授于 2002 年在產品設計領域首次提出，利用DNA 通過“轉錄”合成RNA；RNA 通過“翻譯”合成蛋白質的生物基因工程中心法則，在已知蛋白質的前提下，進行逆轉錄，即通過對原理解的分析，得到相應的作用過程，抽象出其內在的效應，最后找出作用對象的特征和影響特征中與效應解有確定關系的求解特征，并將作用過程特征和求解特征組合起來，得到與該原理解對應的產品基因①。為確保新疆博古圖的系統性傳承、多樣性特征呈現，可將此方法用于新疆博古圖的文化基因提取，以此傳承中華文化認同下的文化基因，推動中華文化符號的資源共享。

（二）新疆博古圖文化基因的提取

新疆博古圖作為典型的融合性圖案，在文化基因的提取過程中，將創作背景、藝術形式兩方面的素材進行綜合整理。首先是創作背景，新疆博古圖的創作背景源于當地民眾的日常生活和歷史文化傳承，新疆是多民族聚居的地區，多元文化的融合使得新疆博古圖融合了多重文化元素，其圖案、色彩、手法等方面體現了漢、蒙古、滿、回等多民族文化的融合和交流，形成了獨特的審美觀念和別致的藝術表達。在長期的歷史進程中，世居民眾形成了獨特的文化特色和藝術風格。其次是藝術形式，包括紋樣、色彩、構圖等多方面。紋樣作為新疆博古圖文化基因的核心要素，其涵蓋了動物、植物、器物等元素，紋樣的色彩和構圖也展現了別具一格的文化內涵和藝術風貌。

綜上所述，基于新疆博古圖文化基因的提取和分析，可以發現其紋樣基因、色彩基因、構圖基因、內涵基因等，這些均體現了多元文化融合、傳承和創新。

1.紋樣基因提取

紋樣基因是新疆博古圖基因要素中最為核心的部分，它凝練了新疆地區民眾的生活習俗、性格特征，這些因素造就了新疆博古圖幾何化、簡潔化的特征屬性，也對新疆博古圖的形成起到了決定性作用。通過對新疆博古圖紋樣的提取，總結其配比規律，可以客觀準確地提取出紋樣基因，為藝術設計提供有效資源圖庫。這些紋樣在新疆博古圖中多以組合形式出現，一般為三到五組器物紋樣結合植物紋樣為中心圖形，幾何紋樣與植物紋樣組合多作角隅紋樣和邊飾紋樣，其組合形式較為典型。筆者根據文化基因所具有的典型性、特殊性、可復制性的基本特征，提取出的新疆博古圖中最為常見的器物紋、植物紋、幾何紋等紋樣基因。

2.色彩基因提取

色彩作為具有敘事性的典型視覺符號，對于某一地區而言，不僅是當地群族文化的表征，同時可以傳遞出當地的歷史源流、人文風貌、民族性格等文化內涵。通過色彩呈現的顯性特征，采用pccs 色彩體系，將新疆博古圖的色彩進行技術提取，可以探析出其色彩規律及搭配原則。筆者根據文化基因所具有的典型性、特殊性、可復制性的基本特征，提取出的新疆博古圖中最為常見的青、赤、黃、白、黑等色彩基因。可以看出，這些色彩保留了中國傳統的“五色觀”，“五色”的形成與地緣文化交融的綜合表現、日常生活習慣、居住環境色彩要素有著密切的聯系，體現了該地區民眾對大自然的敬畏和喜愛，同時突顯出在審美與心理色彩方面對中華文化的認同感。

新疆博古圖文化基因提取過程圖

紋樣基因提取

色彩基因提取

3.構圖基因

博古圖構圖通常采用散點式、均衡對稱式、二方連續式等，在文化交融的過程中，新疆地區的博古圖也形成了自己的均衡對稱式，這主要源于當地民眾自然崇拜的主觀傾向，根據自然事物均為對稱的鮮明特征，形成了“對稱”的審美“偏好”，在提取過程中可以進行藝術處理，在多數工藝品類的紋飾表現特征上均作對稱化處理。但為了避免對稱圖形給人帶來的視覺疲勞感，新疆博古圖在對稱基礎上加入了均衡的形式處理，長此以往便形成了有別于其他地區，符合文化基因特征的構圖形式。在新疆博古圖的構圖中，中心圖形多以器物紋飾進行呈現，輔助圖形多以花卉、果實等若干單獨紋飾呈現，它們以二方連續的組合形式構成帶狀圖形。

4.內涵基因

新疆博古圖的內涵基因是指蘊含新疆歷史文化、民間習俗、民族審美等精神層面的文化基因。此類文化基因并非以客觀視覺形態所呈現，而是通過對本土居民民風、民俗、思想的凝練，人文情懷的濃縮所構成的獨特基因。博古圖的造型、色彩來源于生活，直觀地反映了本土民眾的生活環境和精神特質。紋樣的取材以諧音、表號的形式表達吉祥富貴之意，體現了民眾古樸單純的美好愿望。如新疆典型的植物果實石榴，以其為原型的紋樣有多種變形，呈現多元形態，既表達了對家庭美滿的美好希冀，又表達了了對國泰民安的強烈愿望。另一方面，紋樣色彩的選擇同樣較為典型，以紅色為例，其象征熱情、奔放、樂觀，能夠充分展現民眾對生活的熱愛，在該地區人民生活中有著特殊的象征意義。此外，受到地理環境的影響，民眾對花有著強烈的喜愛之情，而紅色作為花的主要色彩特征，被廣泛應用于紋飾色彩中，并進行了多重延伸。

三、新疆博古圖文化基因的分類

《家園的景觀與基因——傳統聚落景觀基因圖譜的深層解讀》一書的作者劉沛林認為，基因按物質形態劃分，可分為顯性基因和隱性基因，按自身屬性劃分可分為主體基因、附著基因、混合基因、變異基因等②。根據新疆博古圖文化基因要素的基本屬性，可將其分為主體基因、混合基因兩種類型。

主體基因指占有主要地位的基因群，在新疆博古圖中具有主導屬性；混合基因則指表現成分復雜、內容不單一，但是具備新疆博古圖特性的基因。可以說，主體基因是新疆博古圖文化中的核心，混合基因次之，但同樣重要。

（一）主體基因

通過以上文化基因的分析，可以清晰地看到新疆博古圖的主體基因要素。這些主體基因共同決定了新疆博古圖獨一無二的文化藝術特征，是區別于其他地方博古圖的最顯性元素，其也是新疆博古圖在延續、傳承和創新中必須遵循的法則。如新疆博古圖基因中的造型表現，既不像絲織品那樣喜歡留白，也不像器物中以具象圖案為主，而是幾何化、對稱式的抽象表達，這些基因要素對新疆博古圖的樣式、色彩、美感等方面都有重要影響。在主體基因的引導下，形成了以客觀、典型為視覺特征的博古圖，圖像因此具有了傳承性與規范性。為了使新疆博古圖可以在傳承過程中保持其特征，在創造過程中要與主體基因的屬性特征相吻合。只有正確地運用好主體基因，才能在社會多元發展變化中，保留文化特征的同時提升藝術活力。

（二）混合基因

混合基因是指新疆地區在交融交往的歷史過程中，吸收其他地區文化基因融入新疆博古圖文化基因所形成的基因要素。對于新疆博古圖而言，混合基因是重要的組成部分，它的存在可以充分說明新疆博古圖文化基因的一體多元，是各民族文化交融的實證。例如：新疆的瓶器與明清時期博古圖中的典型瓶器造型一脈相承，只在具體表現手法上略有不同，多為幾何形概括造型，線條粗獷，輪廓板正，這與新疆地區人民熱情豪爽的性格相吻合，故而形成了這種獨特的表現手法。新疆博古圖在紋樣類別上還受到了內蒙古阿拉善地區的紋樣基因影響，如方勝紋、寶器紋、回形紋等，在歷史發展的過程中，技藝的傳播促進了兩地文化的交流。在不斷汲取各地養分的同時，新疆博古圖紋樣充分發揮自身創造力，形成了獨有的風格特征。

四、新疆博古圖文化基因應用方法

將新疆博古圖文化基因應用于文創產品設計，有利于豐富新疆文化底蘊，彰顯地域特色。博古圖文化基因與文創產品設計的融合主要有兩種形式 ：一是將顯性基因提取后直接使用，將以圖案、色彩、構圖等可以直接識別的視覺元素進行設計應用，此方法可直觀地表現新疆博古圖的造型規律及用色特征。二是將隱性基因進行提取，將新疆地區生活習俗及審美觀念等非具象內涵元素借助其他表現方式展現，形成獨特的民族氣質，起到傳其“意”達其“蘊”的效果。

《停云寄古》

《博古新說》

筆者設計的一套郵票《停云寄古》，作品將新疆博古圖顯性文化基因應用在文創產品郵票中，是提取新疆博古圖中極具代表性的造型、色彩等視覺元素進行融合創新的設計。該作品曾入選“紋藏”設計大賽。

筆者設計的一套郵票《博古新說》，作品將新疆博古圖顯性文化基因應用在郵票、鼠標墊等文創產品中，提取新疆博古圖中的器物、植物紋樣，并進行重新配色，使用重復、旋轉的構成方式，獲得具有簡約幾何視覺感的新圖形，迎合了當代年輕人的審美觀念。

筆者以新疆博古圖的隱性基因進行可視化設計的草圖《博古新境》，以博古架造型為依托，提取織毯工藝流程作為圖形元素并進行解構重組，將其作為主體結構進行設計。提取新疆博古圖的歷史文化、民間傳說進行可視化轉化，結合工藝形式串聯故事，繪制博古圖的源起到多元表現形式，提取器物、表號紋樣及其內涵元素進行視覺化轉換，通過重復排列的設計手法，形成視覺韻律美。

五、結語

通過對新疆博古圖文化基因的提取和梳理，析出文化因子，轉化為設計元素，可以為中華文化基因庫提供更多數據，在此基礎上進行的再設計實踐，為基于地域民族文化的設計活動提供了一定的借鑒，促進了文創設計產品文化內涵的提升。這種從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汲取出的認同力量，可以在提升新疆各民族凝聚力的同時，促進文化創意產業的發展。

注釋：

①引自《基于產品基因的概念設計》，作者為馮培恩、陳泳、張帥、潘雙夏，原載于《機械工程學報》，2002 年11 月20 日出版。

②引自劉沛林的《家園的景觀與基因——傳統聚落景觀基因圖譜的深層解讀》，商務印書館2014 年版，第102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