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中：翁萬戈電影事業考據

翁萬戈，本名翁興慶（1918年7月28日—2020年12月9日），是晚清重臣翁同龢嫡傳五世孫，翁氏家藏嫡傳人。翁萬戈一生致力于以電影創作在海外傳播中國文化，被白謙慎稱為“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的見證人”①。然而，翁萬戈電影事業家的身份被掩于翁氏家藏嫡傳人的盛名下，其電影事業較少涉及系統研究。本文將通過梳理翁萬戈近四十年的電影事業，從其經驗中總結翁萬戈的電影觀念及其“時中”的電影事業家形象。

一、教育工具（1940-1945）

因家學氛圍，翁萬戈自小不僅熱愛文藝，擅書法、繪畫、鑒賞等；而且具有極強的愛國情懷，志在報國。1938年，上海戰事吃緊，翁萬戈為尋求實業救國留美，在普渡大學學習工程學。留學時，他發現電影媒介的教育功能。1940年，翁萬戈辭去Fairbanks and Morse公司工程師的職位，決心棄工從藝。他發揮自己中英雙語的優勢，在好萊塢應聘成為《飄》《卡薩斯布蘭卡》等電影的中文翻譯。

1940年，時任華美協進社社長的孟治看到翁萬戈既懂工程，又懂藝術，建議他將兩者結合，并推薦他進入哈蒙基金會學習拍攝教育片，正式開啟翁萬戈的電影生涯。哈蒙基金會的教育片旨在為他人“提供建設性和啟發性的媒介服務”②，為大眾提供現代化機器如攝像機、打字機等的使用教程。翁萬戈一方面在哈蒙基金會學做制片人，參與多部教育電影的制作；另一方面他自學電影拍攝，在好萊塢應聘電影的中文翻譯、配音等崗位?？梢姡倘f戈為其電影生涯主動爭取各種機會，努力積累配音、翻譯、撰稿、美術、剪輯等各種電影創作的經驗。

1941年12月7日珍珠港被襲，美國參加二戰，和中國成為同盟國，出于戰略考慮，羅斯福政府決定改善中美關系，嘗試以電影媒介潛移默化地影響民眾對于華人的態度，加強同盟關系。多部電影需要既懂電影，又了解中美文化的人。滿足條件的翁萬戈及鋒而試，參與了多部電影制作。

1942年8月美國軍方電影服務部門讓好萊塢編制講述二戰起因的系列電影《我們為何而戰》，第五集叫《中國之戰》。制作團隊需要一名了解中國文化的專家。翁萬戈毛遂自薦，充分展現其中國文化底蘊，中英雙語能力及電影制作的專業能力。最終翁萬戈成為《中國之戰》此集的特別顧問。

隨后，美國國務院招募翁萬戈為文化關系司顧問，由他主持制作、翻譯一些幫助中國人了解美國的影片，這些影片制成后送往重慶發行放映，如The River等。翁萬戈借助好友孫明經創辦的《電影與播音》雜志③中的佳片介紹欄目，將部分影片的說白翻譯刊登在雜志上，為其事業擴大影響。

1943年5月美國國務院與華美協進社簽約，邀請華美協進社制作鞏固中美同盟關系的影片。華美協進社與哈蒙基金會合作，選擇翁萬戈主導該項目。作品有介紹美國圖書館的短片《有書大家讀》，拍攝中國赴美留學史的East in The West。翁萬戈化用“熔爐理論”給該片取中文名為“熔美鑄華”，強調“不同族裔群體文化融合中的平等性與互動性”[1]，指中美文化的和諧交流，這也是翁萬戈的志向。

不論是在哈蒙基金會制作教育電影的經歷，還是作為美國軍方電影服務部門、美國國務院文化關系司的顧問參與制作促進中美文化交流電影的經歷，都讓翁萬戈建立了“電影是近代一種最有效率的教育工具”①的電影觀。

《中庸》中記載“仲尼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啊畷r中’意即時運而中，或者說是‘中時’，指符合時運?！盵2]二戰時期，中美關系緩和。翁萬戈綜合自身特點，順應時運，積累電影創作的經驗。但美國社會中經年累月的排華情緒并不會因為同盟立場而完全消失。翁萬戈決定憑自己的力量報效祖國，在建立“電影是最有效率的教育工具”的電影觀后，他一方面希望通過宣傳中國文化，幫助海外友人了解中國，進而消除對中國和中國人的敵意；另一方面希望通過電影教育中國百姓，現代化中國百姓的心智，為祖國的建設添磚加瓦。將電影作為教育工具的電影觀影響了翁萬戈救國道路，他開始摸索利用文化、電影拯救祖國的新道路。

二、電影救國（1945-1947）

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在美國求學，以尋求救國之路的翁萬戈初步形成了自己的救國思想。翁萬戈以電影觀“電影是最有效率的教育工具”為基礎，綜合自身的能力、社交等資源，把握時機開展電影救國計劃。該計劃包含了在美國的中國電影企業美國公司、在上海的中國照相電影器材公司及平民電影廠計劃，三項事業囊括了“對內建設”“對外輸出”的兩種救國通路。

（一）對內建設

電影救國計劃對內建設包含兩個部分，一是制定平民電影廠計劃，為祖國的建設、發展培養具有現代化心智的“新民”；二是借助美國政府以贈予、出售等多種方式向中國供應電影器材的補助政策，快速重建中國電影業，并為中國電影走向國際鋪路。

其中平民電影廠計劃是以翁萬戈的電影觀和晏陽初的平民教育計劃為基礎展開的救國方案。翁萬戈以電影為“教育工具”，進行晏陽初“除文盲，作新民”[3]的平民教育?！峨娪芭c播音》雜志中翁萬戈所寫的《平民電影廠計劃綱要》中“初級教育片”是針對新中國成立前里的未受過教育，不識字的“文盲”。影片內容對應解決晏陽初所總結的“愚、窮、弱、私”問題?！白R字運動”解決的是“愚”，“使其能運用傳達智慧之工具，促進文化生活，對于自然環境及社會生活，有相當的欣賞與了解”[4]?！稗r業工業”解決的是“窮”，教授百姓農業工具的使用，提高農民的生產力?！盎拘l生”解決的是“弱”，養成平民的清潔習慣，教授衛生常識，減少患病導致的體弱?！艾F代公民”解決得是“私”，即長期以來小農經濟自給自足模式下帶來的“人與人的問題，大家都自私自利，國家根本不能有辦法”[5]?！白餍旅?，以公民教育為正鵠?！盵6]其中“普通教育片”用以進一步培養“現代公民”。該部分以一般公民為對象，通過“國家大事、國際風云、現代科學及技術”共十二部影片，傳播“時代新潮、科學進展、國內外動態及新興技術”等信息知識。晏陽初平民教育計劃中的“新民”不僅要求平民具備健康的身心素質，參與社會生產的能力，而且“具有現代國家概念和參與政治的能力”[7]。這一點與翁萬戈在哈蒙基金會中所形成的利用電影現代化民眾思想的目標一致。

二戰末期，美國和蘇聯競爭，兩者均希望將中國拉入自己的陣營。為此，美國政府向中國低價出售，甚至無償贊助電影器材，憑借器材與和蘇聯膠片不兼容，從而隔絕中國和蘇聯的文化交流，同時美國政府強調不出售給中國共產黨。翁萬戈想要借助美國政府的幫扶措施，將這批物美價廉的器材運往國內，以此來幫助剛結束抗日戰爭，百廢待興的中國快速重建電影行業。翁萬戈為合法將這批器材出售給國內多家電影公司，他創辦了中國電影美國企業（China film enterprises of America）和中國照相電影器材公司（Chinese Photo Supply Company.Inc），形成美國政府出售給中國電影企業美國公司，再由該公司出售給中國照相器材公司的路徑。中國照相器材公司的二次銷售將不再受到美國政府政策的約束。

駐華盛頓的中國制片廠廠長羅靜予提議成立中國照相電影器材公司，由翁萬戈、羅靜予及上海商會會長壽景偉、上海冠龍照像器材公司總經理黃嘉恩四人合作。經羅靜予的聯系，16毫米電影放映機在華特銷權歸該公司。該公司日常業務由翁萬戈在紐約執行。羅靜予與翁萬戈早在《我們為何而戰》系列片的《中國之戰》中已有合作。據羅靜予在《電影與播音》雜志發表的通訊可看出與翁萬戈的電影觀是一致的，均認為電影是一種“工具”“武器”，可以“把建國的目標，更普遍地種在群眾心里”[8]。

1948年翁萬戈回國旅程中，在北京曾發表過一次關于電影產業的演講。演講中，翁萬戈表明希望“和國內電影界取得聯系”，幫助“中國電影輸美”①。影片走出國門的基礎是使用與世界接軌的電影設備。翁萬戈此舉正是利用美國政策之便的時機，順應時運，建設中國電影產業，并為中國電影在國外發行和放映打下渠道基礎。

（二）對外輸出

中國電影企業美國公司不僅向中國出售美國的照相器材，還在美國制作、發行中國文化題材的影片。翁以鈞在采訪中提及，翁萬戈在留學時深深感受到美國社會對中國的誤解，甚至對華人的敵意，因此翁萬戈立下向美國、乃至全世界輸出中國文化的志向，并為此奮斗終身。

積累了制作電影的經驗后，翁萬戈熟悉了配音、撰稿、拍攝、剪輯等技能，他便快速規劃、踐行理想的路徑。翁萬戈于1946年12月9日在美注冊的中國電影企業美國公司“雖然設在美國”，但是其“基礎仍在中華”。據發表在《電影與播音》上的《翁萬戈致本刊主編函》，該公司位于230 East 46th Street Nyc的一座五層大樓，配備了自己的剪輯室和放映室，將“多在美國制片”。該舉措意味著翁萬戈通過創辦公司掌握了制片權。

自此，翁萬戈正式以中國文化為影片創作的主題，實現對外傳播中國文化的志向。1947年翁萬戈在《電影與播音》上發表《“中國電影企業”在美一年錄》指出公司業務一是“用中國人制的電影在歐美介紹中國”，即面向美國、加拿大、南美，以及歐洲制作中國文化短片，“以補他們對中國認識之不足”，短片采用“一半在美就地取材攝制，一半在中國攝影后寄美編剪”的制作模式；二是利用在“歐美制的教育電影向國內灌輸科學文化”，即翻譯、制作“關于美國風土人情的長片”，影片“譯制要包括‘中文字幕’及‘中文說明（配音）’兩種”[9]，可見影片主要面向國內市場，兼具南洋市場。兩者是以“對外輸出”“對內建設”的具體措施實現救國計劃。

翁萬戈深知宣傳的重要性，因此他親自為中國電影企業美國公司創作公司標識（圖1.4）。標志中間以剪紙藝術勾勒出翁萬戈家鄉的蘇州園林，青色圖案均為傳統獸紋，分別是躍龍門的“鯉魚”、代表祥瑞平安的青鳥，以及象征靈感的鹿紋。該標志體現出翁萬戈創立中國電影企業美國公司的初衷，即通過電影創作傳播中國文化。

該公司自創立一年間共制作了《中國影戲》《中國人物畫》《中國山水畫》《中國民間舞》等四部影片。由于國共內戰、中美關系轉冷等時代背景，中國電影企業美國公司所籌集的資金不多。翁萬戈為節省開銷，極少分工，大包大攬多項工種。這既顯示了其通才的能力，又成就了翁萬戈創作的一獨特性。例如《中國山水畫》，翁萬戈承擔撰稿、導演、配音、出鏡等多項工作。1946-1947年，美國國務院邀請中國文化名人前往美國考察，翁萬戈借此機會，拍攝了《中國民間舞》《中國人物畫》?！吨袊耖g舞》由舞蹈家戴愛蓮表演，翁萬戈和葉淺予合作繪制了該影片的江南背景。1948年，《中國民間舞》被推選到愛丁堡第二屆國際電影節放映?！懂嬛袊宋铩穭t是記錄了畫家葉淺予繪制舞蹈人物畫的全過程，其中身穿民族服飾的模特是舞蹈家戴愛蓮。

作為電影企業家，翁萬戈極其重視廣告宣傳。翁萬戈沿用了美國教育電影的非影院發行模式，影片成片后直接出租或銷售給學?；蛏鐖F。但他發現這種模式下，制片公司需花費更多成本在影片的宣傳上。翁萬戈為擴大影片的銷售渠道，印發了一本中國影片作品目錄，并將該冊子發放給美國各大學、重要教育機關、博物館、美術館及教堂等社會團體。這些短片受到美國的學校和博物館歡迎，常被用作教育影像資料放映。同時，他綜合自身的社會資源、公共媒介資源為電影事業進行廣告宣傳。例如，他向前來訪學的老舍先生要了一幅祝福中國照相器材公司的字，為國內的銷量造勢。他借助《電影與播音》雜志媒介資源，登載中國照相器材公司的公告，發表中國電影企業美國公司的集資廣告。

1945至1947年正處于抗日戰爭結束、國內建設百廢待舉時期，翁萬戈抓住時機，以電影事業的“對外輸出”“對內建設”實現報國志向。他創作中國文化主題影片促進中國文化的輸出，通過商業行為完成電影制作、發行的產業鏈，希望形成中國影片對外輸出，教育電影對內建設的完整通路。

三、電影報國（1948-1978）

二戰結束后不久，國共內戰爆發，中國照相器材公司、平民電影計劃均不了了之。翁萬戈為保護家藏免受戰火損壞，而攜家藏前往美國。觀察到中美關系的冷卻后，嚴峻的社會環境逼迫翁萬戈做出讓步，他舍棄中國電影企業美國公司譯制歐美電影相關的業務，并決定頂住美國社會的排華壓力堅持傳播中國文化的報國理想，專注于創作中國文化為題材的影片，通過中國電影企業美國公司繼續在美制片和發行。

在美國的生活并不輕松，翁萬戈承擔起岳父母、妻兒的生計及家藏保管費。據翁以鈞描述，翁萬戈20世紀50年代時曾遭受過麥卡錫主義者的監視，其住所、工作地不遠處總有人注視著翁萬戈一家的行蹤。重壓之下，翁萬戈借往日經驗在美國之聲找到工作，并額外承接拍片工作，例如他制作了《國旗的故事》等教育片，巧克力廠家協會的《巧克力的世界》、西屋電氣公司的《怎樣修理渦輪機》及《特快室內電車》、全國電工承包商的《電的世界》等企業的宣傳片[10]。在20世紀50年代前后，他創辦了Film Demensions電影企業，該公司主要發行在美制作的企業宣傳片及現代科學教育片，例如1952年該公司發行了《玩具制作人》。

單靠省吃儉用無法支撐開銷巨大的電影創作工作。20世紀50年代期間，在美國華人李叔明的資金支持下，翁萬戈完成了《中國美術簡史（總介）》《中國古銅器》《中國歷代陶瓷》《中國歷代雕刻》《中國歷代繪畫》等影片。此時，中美關系已經跌入冰點，但翁萬戈仍繼續創作中國文化為題材的影片，堅持其傳播中國文化的理想?！吨袊佬g簡史》在大波士頓電影節獲獎，《中國歷代繪畫》入選第六屆愛丁堡電影節（1952年8月）。[11]雖影片成績斐然，但翁萬戈無資金繼續維持中國電影企業美國公司的運轉，于1960年關閉該公司。

同時，翁萬戈也敏銳地覺察到了電視媒介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逐步普及的趨勢，他抓住時機制作了以動物為主題，具備娛樂教育性的電視片Living Legend： The Giant和Living Legend： The King。翁萬戈看出電視媒介的潛力，結合擅繪畫的特點，繼續制作了四部動畫短片，短片最后在NBC廣播電臺《探測》節目播出，獲得一定成功，初映后作為教育片繼續發行銷售。

1968年貝聿銘力邀翁萬戈參加1970年大阪萬國博覽會中國臺灣館建設和布展工作。翁萬戈為此攝制了無聲文化短片《漢文字的發展》《陶瓷》《蠶絲》《印刷》《書法》，每部3-5分鐘。[12]影片反響極佳，受到多個博物館青睞。

1969年中美關系恢復接觸，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著正?；姆较虬l展。[13]翁萬戈立即抓住機會，向華美協進社董事會申請制作一部十三集關于中國歷史的教材即《中國歷史大系》，該片講述從新石器時代到民國成立的中國歷史，其受眾定為在美二代華人及對中國文化感興趣的外國友人，幫助他們了解中國。翁萬戈特地先制作了《中國佛教》試映，說服更多董事同意。

1970年翁萬戈開始集中精力制作《中國佛教》一片。根據翁以鈞的描述，翁萬戈會先想好影片的內容，然后有目的性地前往各地博物館進行拍攝。而說服博物館的領導與工作人員極罕見地摘除文物的保護措施，進行近距離拍攝，這全依賴翁萬戈的個人魅力和其妻子程華寶極強的外語能力。夫妻倆合作說服了Art Institute of Chicago，City Art Museum？st louis，Cleveland Museum of Art，Detroit Institute of Arts，Fogg Art Museum Harvard University，Freer Gallery of Art Washington D. C.，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New York，Minneapolis Institute of Arts、Museum of Fine Arts Boston，Toledo Museum of Art，William Rockhill Nelson.，Gallery of Art？Kansas City，University Museum？ Philadelphia等多個博物館、美術館。1972年3月翁萬戈完成了《中國佛教》，該片在第六屆亞特蘭大國際電影節上獲得了金獎，并通過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Camera Three”節目面向全美范圍放映。

《中國佛教》在華美協進社成功試演，幫助翁萬戈獲取了安德魯·梅隆基金會對《中國歷史大系》的贊助，并于1975年底完成該作品。他有意識地讓該影片既適應教育電影的發行模式，又適應電視媒介的播映方式。1976年5月4日該片在華盛頓預演，11月5日該片在紐約公演，均大獲成功。[14]該系列影片已成為中國歷史和文化課程中廣泛使用的教學工具在美國教育界應用至今，并轉化為電視錄像片，觀眾反響熱烈。1976年10月翁萬戈決定將此片制成中文版，翁萬戈夫婦自譯、自編、自播、自錄，花費兩個多月完成，此舉進一步擴大了該影片的傳播范圍，是當時唯一系統講述中國歷史的教育電影。[15]《中國佛教》《中國歷史大系》由翁萬戈的Film Demensions電影企業發行。

1978年，翁萬戈在遠離紐約的新罕布什爾州買下一塊地，他親自畫圖、設計房屋，并取名為“萊溪居”，一是摘自當地地名，二是為和常熟老宅的“彩衣堂”相呼應。由于新居離市區較遠，出行不方便，翁萬戈便不再拍片，專心以寫作傳播中國文化。翁萬戈曾寫道“自幼入私塾，長游海外，賴先人余蔭得機出而賞觀名跡，歸而鉆研群書，如此環境，豈能浪費流華，不做菲薄貢獻？以是盡心力而為之”[16]。翁萬戈將自己私塾學習的經歷，多年來家藏收藏的熏陶，全奉獻給寫作事業，在美國出版多冊中國傳統文化書籍，將中國文化介紹給美國社會。1982年至1985年期間翁萬戈臨危受命，擔任華美協進社社長，他借該平臺促進了竹刻、奇石、花鼓戲等多種中國文化在美國的展覽、巡演。幫助華美協進社“起死回生”后，翁萬戈便繼續專心于自己的藝術史專著寫作事業。

“時中”并非簡單的隨機應變、“調和論”，而是在“時”的變化里強調主體性的“中”[17]。前文中可看出翁萬戈對于時機的把握，這一階段更能體現出他在變化的時運中、低谷中堅守其傳播中國文化的理想，即“時中”的處世哲學。1948年后中美關系轉冷，美國社會中排華情緒反復，翁萬戈綜合環境考量，選擇改“電影救國”為“電影報國”。他面對美國社會的重重壓力，仍堅持自己的理想與初心，堅持向美國，乃至全世界以電影創作傳播中國文化。1969年后，當中美關系逐步恢復聯系，翁萬戈立即抓住機會，申請拍攝《中國佛教》和《中國歷史大系》。不論中美關系如何，翁萬戈以電影報效祖國的志向不曾改變。

結語

翁萬戈的電影事業始終與時代進行角力。時代背景、社會環境等現實因素也屢次改變了翁萬戈的電影觀念，翁萬戈幼時接受過傳統的國學教育，熟讀四書五經，也從傳統儒家思想中習得“時中”的人生哲學。面對戰亂、中美關系的轉暖或冷戰，變化的是他隨時運選擇擴張或收縮其電影事業，不變的是他始終堅守自己的報國理想，堅持向美國、甚至全世界傳播中國文化的電影理想。時運寬松，他則擴大事業版圖，從多維度促進中國電影與世界接軌的進展；時運不濟，他則獨自堅持，專心于跨文化傳播創作。因此，“時中”既解釋了翁萬戈調整電影事業的原因，又概括了翁萬戈作為電影事業家的特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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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1][12][14][15]澎湃新聞.翁以鈞：三叔翁萬戈的電影生涯.[EB/OL].（2020-12-16）[2023-10-15].https：//new.qq.com/rain/a/20201216A02U0800.

[13]王永欽.1969年──中美關系的轉折點[ J ].黨的文獻，1995（06）：75-80.

[16]王羊羽.珍貴信札喚醒一場重要展覽[ J ].中國收藏，2021（09）：84-89.

[17]白宗讓，杜維明.“圣之時者”與“天人合一”[ J ].中國文化研究，2018（03）：1-20.

①參見：白謙慎.記旅美收藏家翁萬戈先生[J].收藏家，2001（01）：24-27.

②摘自于哈蒙基金會年鑒，原文為“ a medium through which constructive and inspirational service for others may be rendered ”。

③《電影與播音》雜志由孫明經于1942年在成都創辦，是我國傳媒發展史中最早由高校主辦的專業性學術期刊。

①摘自于《熔美鑄華》中文版影片中由翁萬戈撰寫的解說詞。

①摘自于華北日報1948年7月16日刊登的《翁萬戈昨講演 美國電影事業》一文。

【作者簡介】" 張 怡，女，湖北武漢人，武漢東湖學院傳媒與藝術設計學院助教；

黎 煜，女，北京人，中國電影藝術研究中心副研究員，主要從事中國電影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