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程,王 婷
(安徽財經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安徽 蚌埠 233000)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人民是歷史的創造者,是決定黨和國家前途命運的根本力量。必須堅持人民主體地位,堅持立黨為公、執政為民,踐行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根本宗旨,把黨的群眾路線貫徹到治國理政全部活動之中,把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奮斗目標,依靠人民創造歷史偉業。”[1]8在這個中心思想的指導下,及時總結并再次梳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實踐過程和理論內涵,不僅有助于我們更為具體鮮活地把握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一以貫之的主題和成功秘訣,更有助于我們深入理解和闡釋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思想的創新性與實踐意義。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重要組成部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展現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偉大成就。自20 世紀80 年代以來,學界對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的關系、相結合的方式、性質特征和運行的技術規律進行了大量有價值的探討。譬如,關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概念的爭論辨明了三個問題:一是社會主義作為一種社會制度,可以與市場經濟這種資源配置手段相結合;二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作為一個整體性范疇,有別于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三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作為人類制度文明的代表,是人類歷史上的一次成功的偉大實踐。關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理論來源,學者一致認為,馬克思恩格斯的商品經濟理論可以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提供經濟學支撐,而馬克思在《1857—1858 經濟學手稿》中提出的“三形態社會”理論,是社會主義制度選擇市場經濟的合法性依據。沿著這些線索,學界還對公有制與市場經濟的關系、政府與市場的關系等問題進行了深入探討。在此基礎上,筆者曾提出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是一種內生性關系,作為社會主義制度內部自生出的經濟運行機制,社會市場經濟具有其自身特殊的歷史規定性。
上述成果共同構成了本文討論的前提。但是,這些成果較少或未能以一種整體性框架研究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核心邏輯和與之相關的理論與實踐的演進結構。本文通過理論定向、歷史經驗和政策邏輯、結構特征三個方面的整體性分析,認為:“堅持以人民為中心”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核心程式——人民財富論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頂層理論定向;解決人民最迫切的需要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能夠在各個階段取得突破性進展的歷史經驗;政策邏輯則是溝通理論定向與歷史經驗的制度性安排;從整體結構看,以人民為中心是內容充實、各部分協調的整體性范疇。因此,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具有自身特殊的歷史規定性。
考察不同制度下市場經濟的特殊屬性,首先要在理論定向層面辨別不同的范式。西方社會圍繞市場動力問題的探討源遠流長,最具代表性的有三種理論范式:一是由馬基雅維利開創,經歷了亞當·斯密的理論定性并被功利主義學說發展定型的“欲望動力理論”;二是由奧地利經濟學派開創的、以方法論個人主義為內核的“自發秩序論”;三是由凱恩斯所開創、被戰后各經濟學派融合發展的“社會總需求論”。這些理論范式均以“魯濱遜式”的原子化個人為基點建構市場經濟發展的話語體系。究其本質,奉行的是市場的“個體財富動力學”原理。馬克思對此進行過深刻的批判,以“個體財富動力學”構筑的市場經濟體系僅僅注重交換層面和與交換規則相關的法權層面的契約關系,而基于這種視域形成的市場經濟理論必然導致資產階級對“社會性”范疇的認知發生顛倒,物的交換關系被直接規定為本應在特定歷史條件下依賴生產所形成的具體的社會關系,形式化和異化的市場生活使人淪為物的工具。因此,上述非歷史唯物主義理論范式的最大缺陷在于:將“人民”這個歷史生活的主體脫離于具體的社會理論中,真實的歷史主體不在場,導致一系列歷史變革的根本動因和社會結構變遷真實形式被表象化的交換規則所遮蔽。
唯物史觀的確立牽引“人民性”視域的出場。回顧中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理論起點體現為從關注商品交換到聚焦生產方式變革的邏輯轉變。鄧小平將社會主義的本質定義為:“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滅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2]373理論層面的精髓體現為從生產方式的本質層面出發,過渡到商品交換和財富分配領域,在生產交換分配的全時空維度理解社會制度的屬性。一旦將視域轉向以人民為主體的生產活動,諸多生產要素融合的集體性力量就呈現在我們眼前,市場的原初動力深植于現實的、在具體的生產活動中結成社會性力量的人民。如馬克思所言:“它的前提是人,但不是處在某種虛幻的離群索居和固定不變狀態中的人,而是處在現實的、可以通過經驗觀察到的、在一定條件下進行的發展過程中的人。”[3]525]因此,改革以“人民財富論”(1)的形式不斷推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生螺旋式的上升運動。作為一種全新的市場經濟原理,“人民財富論”主要包括三層理論內涵。
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批判以勞動范疇作為理論基石。社會勞動創造價值是現代社會生產的本質屬性。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在理論上的屬性標識就是以勞動為元概念,分析社會主義經濟體系各要素的運動過程。諸如公有資本、社會財富、人民群眾主體地位等,都是以勞動作為基礎衍生出的具有自身特殊規定性的經濟范疇。“馬克思明確指出,分析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政治經濟學只能是‘資本的政治經濟學’,而未來社會應產生‘勞動的政治經濟學’。”[4]因此,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運行,實際上是真正地使社會主義本質回歸到勞動原點,勞動者在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實現了主導地位。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堅持勞動價值本體論,歸根到底是正確處理勞動和資本的關系問題。在經濟權力層面,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本質區別是勞動支配資本還是資本支配勞動,這個問題直接決定了生產資料所有制的性質。從改革的過程看,由于始終堅持了勞動對資本的駕馭,社會主義經濟體制下國有資本歸全社會占有,尤其是土地、空氣、水、礦產、森林等社會性資源始終掌握在人民手中,確保了經濟體制改革的社會主義性質和勞動成果的歸屬權。
堅持勞動價值本體論對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至關重要,因為它還關涉著勞動者的勞動權利、受教育權利和分配成果的權利等一系列重要問題。從勞動價值角度出發,勞動者對社會財富分配的權利是基于生產資料公有制的主體地位而獲得,這是對以“同情憐憫”為內核的西方市場倫理價值的根本扭轉。可見,堅持勞動價值論的本體地位,既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原理依據,又是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理論基點。
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一卷“商品章”中揭示出資本主義不可克服的“拜物教”悖論。在商品交換的過程中,物的交換價值宰制物的使用價值,使整個資本主義社會呈現在物化的幻象中。“物本主義”作為西方市場經濟的價值取向,不但扭曲了人的審美方式、交易偏好和心靈結構,更牽引社會發展深陷靈與肉的二律背反之中。中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遵循人類社會現實具體的主體實踐辯證法邏輯,能夠合理地處理人的歷史地位與物的價值創造的關系,因此,雖然在改革過程中出現了一定的拜金主義傾向,但是由于堅守了正確人本主義價值取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在追求人的全面發展的過程中體現出對西方市場經濟拜物教模式的全面矯正。
其一,經濟效率、社會進步與人的全面發展相一致。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始終把人民作為目的放在首要位置,從改革過程看,主要包涵兩個方面的價值指涉:一是人民是所有發展的動機和最終歸宿,是市場經濟實踐的主體,擁有改造世界的能力與享有財富的權利。二是人民也應當承擔經濟發展的責任,對自然的開發和索取應當框定在合理的范圍之內;對財富享有應在一定社會制度形式下承擔社會義務。因此,從“以人為本”的角度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恰恰是通過經濟發展不斷滿足人民群眾的需求帶來生產方式的革新與再革新,與此同時,社會發展呈現出理性化的發展邏輯,在否定—超越—創新的上升通道中不斷實現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屬性。
其二,經濟發展中人的尺度、自然尺度與社會尺度(三個尺度)相統一。所謂經濟發展中的三個尺度,是指經濟生活中人的生理因素、心理因素、精神因素、社會環境因素和生態環境因素。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在發展過程中,始終以人的生理健康和心靈和諧作為基點,在經濟發展過程中,將人的生命之流與自然節律、社會規律相通融,讓生態、社群、人文因素融入經濟活動的格律中,力圖達致“感性對象性”之存在的人。與此同時。將人的自由發展視為有理性和規則的自覺活動,將人的欲望、需要、生產、創造合理規制在人存在的物質系統、制度約束和公共生活的空間中。
何謂集體主義,學界未有統一的詮釋,《牛津哲學辭典》對此范疇進行了雙重界定:一方面,集體主義原則的基礎建立在社會權威之上;另一方面,集體主義是一種基于個體集合的社會自治形式[5]89。國內學界一般在兩種語境下談及集體主義:一是作為一種道德的基本原則和價值取向,集體主義是社會主義(共產主義)道德的起點[6];另一種是在社會規范層面指出集體主義“既是社會生活的內在要求,也是人們自身的主體需求,更是社會存在發展的客觀必然”[7],是社會的內在屬性。無論如何,作為一種綜合性范疇,如何正確把握集體主義的基本內涵對于正確理解社會主義制度具有極為關鍵的意義。基于本文的論域,我們從經濟性視角提出集體主義原則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層面的三個向度。
其一,經濟體制改革在共產黨領導下實現。在集體主義視域中,社會進步需由具有核心力量的政黨領導諸要素協同發力。馬克思主義政黨學說從階級性本質揭示了現代政黨的屬性,作為無產階級先鋒隊,中國共產黨始終把“人類社會”作為社會改革的出發點,把“為人民服務”作為一切工作的宗旨。集體主義視野中的人民并非是按財富多寡劃分的納稅人集合體,而是具有全面發展需要的共同體。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邏輯上分析,動因首先由中國共產黨智慧的頂層設計發起,通過億萬人民群眾鮮活實踐,不斷回溯、充實和調整著頂層設計的框架,使黨性—階級性—人民性—時代性相一致,確保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方向不變、屬性不改、動力不減、活力不散。
其二,強國與富民的需要實現有機統一。不同于西方個體欲望動力論的是,集體主義原則從社會生產的整體性出發考察社會發展的原動力,這是對以人的私欲為主導的市場運行機制的根本性矯正,體現了歷史唯物主義的精髓。從生產方式的整體性出發,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堅守人民群眾是歷史創造的主體,人民群眾的實踐是推動市場經濟運行模式形成、發展的動力這一根本性原則,把激活個人生存發展、創造財富的自覺與推動國家復興和民族強大作為同一性目標加以實現,使“強國”與“富民”內在有機地統一在一起。
其三,堅持共同富裕的改革目標。從生產視界出發,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成果理應由全體生產者共同享有。從語義上看,共同富裕包含兩個層次的內涵:一是“共同”,具有鮮明的集體主義指向。所謂“共同”,并不是基于“人對人的依賴”階段那種偶然性和抽象性的人流集聚,而是每個主體都能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生產和交換關系的確定性中獲得生命的真實意義,在具體的經濟關系中確立了共同的主人翁地位和社會利益。所謂富裕,則體現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的目標和成果的檢驗標準,“社會主義的特點不是窮,而是富”[2]373。時至今日,習近平總書記進一步指出:“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為明顯的實質性進展。”既揭示了社會主義制度發展的規律,更是從原則性上體現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制度性創新的發展目標。
綜上所述,集體主義行為原則、人本主義價值取向和勞動價值本體論,共同構成了“人民財富動力學”的三個基本向度,從三者關系而言,勞動價值本體論是人民財富論的底層邏輯,勞動具有占有、使用、處分、收益財富的主體性權力,在這個邏輯的展開過程中,“以人為本”從根本上說是以人民群眾為本,是以全體人民利益為本,因此,社會主義經濟行為必定表達出集體主義行為原則。從改革邏輯上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每一步發展都是堅持以人民為中心這個靈魂的不斷展現,都是在更高的層面上實現著人民的根本利益。
“人民財富論”作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頂層理論定向,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與演進框定了基本的價值取向與實踐路徑。這個理論定向的展開在歷史經驗與政策邏輯中獲得了完整呈現。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發展的歷史經驗與政策邏輯可以概括為:以總體過程中的社會矛盾運動為驅動,以人民性為靈魂(如表1 所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在不同的階段均具有不同的人民性內涵(2)),形成了政策—路徑—成效—政策……的循環運動框架。在改革的不同階段,政策、路徑與成效又與不同的生產力水平與時代特征相適應,呈現出依次遞進、應然與實然相統一的歷史進步圖示。

表1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重要會議、文件中的人民性內涵一覽表
從表1 我們發現,如果以“人民性”作為歷史邏輯的主線,改革可以分為四個重要的歷史階段。
這一階段的主要任務是解放思想,破除計劃經濟一統天下的局面,通過推行有計劃的商品經濟,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提供理論準備和實踐嘗試。
表現為把商品經濟因素不斷擴大到經濟生活的各個領域,奠定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基礎。這一階段,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人民性靈魂體現在著力“改善城鄉人民生活”。制度性安排體現為圍繞人民的勞動權、管理權和分配權三個重要板塊層層推進,制度性成果體現為在思想上破除了市場經濟與社會主義對立的思維,明確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一系列范疇,正式確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
從改革成效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給國民經濟和人民生活水平帶來了質的提升:一是國民經濟比例趨于合理。在工業經濟方面,發展居民消費品生產大幅增加,輕工業開始高速增長,與此同時,通過壓縮、控制和緩建大中型基本建設項目,調整積累和消費的比例關系,迅速穩定了經濟形勢。二是通過20 年的積累,人民享有的物質財富顯著提高。人均名義GDP從1978 年的381 元上升到1993年的2998 元,人均可支配收入從1978 年的343 元上升到1993 年的2577 元(3)。三是分配制度激發了人民群眾的勞動積極性,按要素和按貢獻分配成為市場化分配的重要組成部分。四是各項保障制度逐步健全,尤其是建立了符合市場經濟規律的社會保險、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制度,兜住了人民生活的底線。
但是改革過程也存在突出的問題,主要體現在城鄉居民收入差距過大,知識產權意識不強、市場盲目行為增多、人的主體意識膨脹、各項法律制度不健全等方面。因此,成效和問題以正反兩個方面的形式為下一步改革提供了物質基礎、制度保障和反思依據。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全面確立以后,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地位不斷加強,人民生活水平呈現出立體式的提升態勢。黨的十五大提出“使市場在國家宏觀調控下對資源配置起基礎性作用”,十六大提出“在更大程度上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十七大提出“從制度上更好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三次不同的表述可以視為這一階段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不斷遞進式發展的重要表征。
從內部動力看,這一階段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仍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而人民性作為改革之靈魂可以概括為“堅持以人為本,促進經濟社會和人的全面發展”。在這個階段,農民群體和貧困群體被納入改革重點關照的對象,與此相匹配的是,促進就業和創業不但成為政府的重要職能,更體現在市場化的制度性安排中。值得關注是,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被提上重要議程,社會保障制度也呈現出立體化、多元式發展。
這一階段的改革取得了顯著的成效。改革最重要的成果在于解決了這個階段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從根本上改變了“落后的社會生產”這一歷史境遇,綜合國力重新躍居世界前列。在經濟制度方面,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共同發展的格局得以鞏固和發展,尤其是個體經濟和由“三資”企業組成的其他經濟成分得到了充分發展,及時地滿足了人民生活多樣化需求,創造了個性化的就業崗位。截至2012 年,我國GDP總量達到519 470 億元,居世界第二名,人均可支配收入24 565 元。值得注意的是,這一階段的經濟發展充分關注到人民生活的基本方面,人民最直接最現實的利益得以解決。以消費品為例:“家電耐用消費品繼續保持了高速增長的態勢,以至于到1991 年,家電耐用消費品開始出現供大于求的局面,銷售價穩中趨降。”[8]396除財富得到充分積累之外,人民生活質量也得到了全方位的躍遷,各項保障人民利益的法律和制度得以確立。
改革過程也遭遇到了亟待突破的瓶頸和需要化解的難題:一是傳統工業化道路已經步入尾聲,粗放型、高能耗、高污染型增長不可持續,國民經濟體系中科技創新能力有待進一步提升;二是市場秩序亟待法治規范,相關政策需要通過法的形式整合、優化和上升為人民的總體意志;三是人民對政府與市場的關系提出了新的期盼,尤其是市場化改革帶來商事活動的普遍化,人民對政府行為的公開度、透明度和辦事效率、數字化水平以及便捷程度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四是人民對公共服務提出了新的需求,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人民群眾對公共服務的均等化、個性化、市場化程度有了新的要求,這些都深度考驗著政府在市場化環境中處理問題的能力;五是收入分配差距加大,尤其是地域性、職業性收入差距開始凸顯,人民群眾迫切要求早日實現共同富裕。
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以非凡的政治魄力與勇氣,面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自覺把握世界歷史進程,推動全面深化改革,提出了“以人民為中心”的改革邏輯。這是對改革開放以來貫穿的“人民性”靈魂的總結、概括和升華,標志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進入了新的歷史階段。從改革的內在動力看,“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1]8;改革靈魂體現為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經濟發展理念凝練為以“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為核心的新發展理念;制度性安排緊扣在人民群眾的獲得感上,制度性成果體現為“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更好發揮政府的重要作用”,2020 年出臺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新時代加快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意見》把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正式納入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范疇,體現了黨對社會主義本質和現代經濟規律之間關系的深度把握。
黨的十九大以來,“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成為改革的又一重要目標,保證全體人民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大潮中共建共享并擁有更多獲得感成為改革的出發點與落腳點。經濟發展不斷促進人的全面發展、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不斷被政策所強化,體現了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精神實質。2021 年2 月25 日,習近平總書記宣布:“我國脫貧攻堅戰取得了全面勝利!”中國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道路上邁進了關鍵一步。更為重要的是,在未來中國經濟發展藍圖中已內涵著一種全新的理念,它將人生命的本真活力與經濟發展和諧地融為一個整體,經濟活動作為高級的有組織的人類行為,不僅體現為能夠滿足基本生活需要的物質材料的制造,更將成為守護全體生命存在和提升整體生存質量的有意識的創造。
綜括上述,從改革的全過程分析,有兩條主線貫穿改革進程:一是“動力—靈魂”,二是“政策—路徑”。這兩條主線通過一顯一隱的方式架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的政策邏輯,如圖1 所示。

圖1 以人民為中心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線索圖
從改革內涵中的“動力—靈魂”線索分析,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緊扣唯物史觀基本原理,從社會主要矛盾方面策動經濟體制的變革,在定位主要矛盾方面,黨中央準確抓住“人民”這一根本因素,因此,改革自始至終不但具備了充足的動力,更體現了事實判斷與價值判斷相統一。首先,在解決社會主要矛盾的過程中,人民性關聯著創新性。人民群眾作為社會發展的最終動力,體現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制度創新、科技創新、文化創新等各個方面。尤其是進入新時代以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的財富積累,由原先的支撐人民生存的物質支撐向主導人民美好生活的內在力量轉型,“中國力量”作為整體性創新實力的表達,是人民財富論得以有效實現并內化為一種國家實力的自信彰顯。其次,人民性關聯著系統性。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成功表明:“一切經濟組織是一種社會系統的一部分,其目標與程序往往達到一種確定的、充滿正能量價值觀的狀態。”在經濟生活領域,和人民利益密切相關的不僅僅是直接物質利益的獲得,還包括生活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公共服務的便捷度和滿意度、社會公平公正的實現程度、代際發展的可持續性、城鄉發展一體化等系統性利益的享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在發展的過程中,正是不斷解決這些系統性問題,建構新的系統性生存環境,追求社會責任與社會利益的雙重實現。
“政策—路徑”線索既是“動力—靈魂”的外在表達,又通過不斷的實踐回溯和充實著隱藏在改革內部的內涵邏輯,而在不同的歷史階段,不同的政策導向與路徑均具有不同的歷史階段性特征,解決歷史階段性問題,體現出鮮明的邏輯與歷史相一致原則。首先,客觀歷史條件決定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任務,政策和路徑既是落實各項任務的制度性安排,又在根本上改變著中國社會的歷史境遇。在改革初期,政策首先釋放了勞動者的創造力,通過勞動制度、工資制度和企業管理制度的改革,使勞動者既成為生產主體,又成為市場中的交換主體。主體身份和行為方式轉換倒逼著企業組織方式的改革,因此,在改革的中期階段,穩步推進現代企業制度改革,并通過完善社會保障制度,擴大創業就業等方式,充實和壯大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主導性要素。進入新時代以后,物質財富積累達到了一定厚度,黨領導人民加大科技創新力度,增強核心競爭力,通過“鄉村全面振興”戰略解決城鄉差距問題,通過脫貧攻堅戰領導人民實現共同富裕。在這個過程中,與人民切身相關的各個問題分階段、分步驟地得以解決。其次,“政策—路徑”還體現出“頂層設計”與“摸著石頭過河”相結合,黨統攬全局,統籌兼顧,在關鍵時刻抓住機遇,科學判斷,領導人民群眾充分發揮創造性,既解決了經濟發展中的諸多問題,又化解了人民群眾的內部矛盾,充分調動了人民群眾的首創精神。正因如此,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充分展現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特殊的歷史規定性,是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對現代世界制度文明的偉大貢獻。
作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靈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在三個層面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框定了基本路向。從宏觀上說是關于新時代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根本立場,從經濟制度中觀層面看是政策設計過程中一以貫之的靈魂,從微觀層面——經濟體制的各要素分析,又是政策實施和評價的出發點和落腳點。而堅持以人民為中心本身還包括四重內涵(4),其中“永遠把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奮斗目標”是這個整體結構中具有范導性功能的目標;“依靠人民創造歷史偉業”作為歷史發展的主體因素,給結構的運動和發展注入了不竭的動力;“朝著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是檢驗人民性的重要標準,既涵蓋了物質利益和精神需要的雙重檢驗指標,更是人民獲得感提升的直接源泉;“群眾路線是黨的生命線和根本工作路線”作為方法論,確保了這個結構能在民主化、規范化和程序化的系統里運行[10]46。因此,堅持以人民為中心有著嚴謹的邏輯結構和鮮明的內涵表達,目的、主體動力、檢驗標準、方法四個部分環環相扣,與此同時,每個要素內部也有清晰的邏輯理路和內涵特征,從總體上形成了具有“一整塊鋼鐵”性質的整體性范疇。
西方市場經濟的發展在本質上以資本增殖為目的,發展圍繞資本而打造。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目的是以“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為奮斗目標”,它基于中國歷史發展的時空坐標,遵循歷史合目的性和合規律性相統一的原則,通過中國共產黨帶領全體人民充分發揮主體能動性,推動經濟社會的發展。
“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為奮斗目標”主要包括三重向度:一是以“更滿意的收入”“更穩定的工作”等為具體目標的物質生活載體維度,這是人民美好生活重要的生存基石和資源保障;二是以“更可靠的社會保障”“更高水平的醫療服務”和“更好的教育”等為具體內容的社會保障維度,構成了“美好”范疇的進階性內涵,這是人民美好生活能夠持續健康發展的保障;三是以“更舒適的居住條件”“更優美的環境”“更豐富的精神文化生活”等內容構成的高階性內涵,展現了“美好”范疇的本真含義,是新時代歷史方位下人與自然、人與人和諧關系建成和人民生活發生質的提升的重要標志。由此可見,基礎性、進階性、高階性三個向度凸顯了目的因的立體性內涵結構,呈現出目標性與具體性、普遍性與特殊性相融合的顯著特征。
西方市場經濟制度打造的主體性資本和主體性哲學相契合,人蛻化為資本主體控制的工具。在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中,“依靠人民創造歷史偉業”不但指明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主體構成、主體動力,還奠定了人民是經濟發展成果的最終享有者的主人翁地位。
從內涵表述上看,“人民群眾創造歷史”深刻體現了唯物史觀的精髓。首先,“人民是歷史的創造者”體現了歷史前進的基本規律,是歷史唯物主義基本原理在當代中國的總結和概括。人民是主體,創造是能動,因此,人民主體創造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是在世界歷史進程的普遍性規律中,通過人的主體能動精神創生的符合經濟規律的特殊的經濟體制,是中國人主體精神覺醒后對人類歷史的又一重大貢獻。其次,“謀劃發展,最了解實際情況的,是人民群眾;推動改革,最大的依靠力量,也是人民群眾”[10]42,蘊含著矛盾是推動事物發展的動力這一辯證法思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導因于生產力水平和人民需要之間的矛盾,成熟于發展過程中矛盾的破解與新的歷史機遇、挑戰的生成,典型地印證了經濟發展波浪式前進和螺旋式上升的運動軌跡,完整地展現了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共產黨在帶領人民通過自我革命完成進步的歷史圖示。最后,“時代是出卷人,我們是答卷人,人民是閱卷人”[11]37,是人民群眾主人翁地位的精辟表達,“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3]11。因而,無論是發展、成果的享有、改革成敗的裁判權等一系列根本的權益,最終都歸屬于人民群眾所有,都為人民群眾自身的發展服務。
“朝著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是檢驗改革屬性的根本指標,在整體結構中起著“試金石”的作用。而這塊“試金石”是從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本質屬性出發,用一種合乎理性的標準在動態過程中檢驗每個改革階段的成效和問題。
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也具有完整內涵的范疇:一是共同富裕代表了檢驗經濟活動的整體性和普適性原則,是“讓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從經濟發展的“質檢”環節,將發展的目的和價值反饋給經濟活動過程。二是共同富裕并不是抽象的標準,而是和發展本身緊密勾連的動態指針,檢驗的目的是不斷把蛋糕做大,不斷回應人民對美好生活的熱切期盼,從評價機制入手,促進發展的效率、質量、成色三者協調一致。三是共同富裕并不是抽象的標準,而是具有歷史性和階段性的特征。尤其是要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歷史境遇之下,富裕的標準與經濟發展具有共時性的特征,是根據具體生產方式、經濟生活的條件厘定的可以實現的標準。
這種規范性框架在理念、程序和制度三個層面架構著經濟體制改革的運動矢量。如《共產黨宣言》中所言,共產黨“沒有任何同整個無產階級的利益不同的利益”“共產黨人始終代表整個運動的利益”[12]44。可見,群眾路線作為一種規范性方法,從本質上體現了黨的利益和人民利益的同一性,在客觀上達到了程序、制度的普適性和公正性,從而使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始終在一個穩定合理的框架中運行。
這種方法論在理念上體現為黨在領導經濟改革的過程中要“始終保持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系,一刻也不脫離群眾”。而理念又規范了方法形式的基本價值,因此,方法論并非空洞的軀殼,而是與內容緊密相關的實體性范疇。在程序上遵循將“群眾意見集中起來形成正確的決策,又到群眾中宣傳解釋,將決策化為群眾的行動,并在群眾實踐中檢驗這些決策是否正確”[10]47。將群眾經濟生活與經濟決策程序結合為一個整體,使規范化的形式成為有血有肉接地氣的群眾性組織生活方式。最后,在制度上凝結為“融入經濟社會發展全過程,貫穿到黨的全部工作中”[10]48。通過把經濟理性上升為政治理性,打通經濟發展貫通到社會整體進步的各個樞紐關節,將主體力量與價值追求緊密地契合在人民利益的實現中。
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不但推動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發展和成熟,而且將中華民族精神的能動力量,轉化為人類對真理的不懈追求,轉化為契合世界和諧發展、融為命運共同體的推動力量。她發生于中國歷史的重要轉折時期,發展于極其復雜的外部環境和種種不確定的條件因素中,成熟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世界歷史境遇里。她在理論層面開創新的現代社會財富動力論、在現實層面通過各種制度性安排創造了一種新的制度文明。作為制度與規律的統一,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運行方式可以視為一種人類經濟文明形態中的核心程式,是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在經濟領域內的具體表達,她的成功十分牢靠地揭示了一條真理:社會主義優越性最終體現在人民主體地位的確立之上,諸多困擾經濟發展的難題,也必然會在人民群眾的智慧洪流中加以化解。因此,作為世界歷史進程的重要組成部分,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必將為全世界提供可參考、可選擇的實踐方案。
注釋:
(1)張雄教授認為,所謂人民財富論,是21 世紀中國共產黨人打造的新的理論價值境界,包括經濟發展充分體現社會主義國家政治制度“以人民為中心”的內涵優勢;追求全球經濟正義原則等兩大維度。參見張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哲學智慧》,載《中國社會科學》2021 年第1 期。
(2)參見:《改革開放以來歷屆三中全會文件匯編》,人民出版社2013 年版。
(3)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網站。
(4)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四重內涵,根據中共中央宣傳部編寫的《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學習綱要》第40—48 頁內容列出。參見:中共中央宣傳部《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學習綱要》,學習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19 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