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

姜湘媛

孤獨和喧囂都讓人難以忍受，如果一定要忍受，我寧可選擇孤獨。

當車窗外開始閃過熟悉的景物時，離外公家就不遠了。當車開始爬坡，經(jīng)過一戶戶人家的門前時，我知道，外公一定站在大鐵門前，翹首盼望著一輛向他駛來的轎車。

一座平房，一堵圍墻，一扇大鐵門，圍墻內(nèi)一大片水泥場地，這就是外公的家。

每年過年，這一大片水泥場地上便會停滿轎車，偌大的場地一下子就逼仄了不少。也正是這個時候，家中最熱鬧，外公最忙碌：張羅飯菜、收拾桌椅、陪孩子們放鞭炮、同親戚們談天說地……

那個午后，外公靜坐在門前的竹椅上，趴在他身旁的小狗和溫暖的陽光，都是那么平常又那么獨特。是不是在每一個晴朗的午后，外公都會像今天這樣，面對著一堵圍墻、一扇大門，一坐就是一個下午？

我什么都沒說，也什么都不想說，只是拿起小板凳坐到了他的旁邊。

“你看現(xiàn)在，多熱鬧啊！好不容易才坐下來歇息，平常哪有這么忙啊？”

“再過幾天，你們都走了，這里又變得冷清咯！”

“有時候啊，我就坐在這跟小狗說說話，它就搖搖尾巴。”

這樣，聽著外公描述著一個人生活的日子里，他是怎么消磨時間的。我試圖告訴自己：人本來就是孤獨的個體，我們赤裸裸地來到這個世界，又孤零零地離去，熱鬧與孤獨都只是一種狀態(tài)而已。但每次想到這，我難免傷感，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說自己。

“要不搬到城里，和我們一起住吧？”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讓外公看起來不那么孤獨的辦法。

“不去，一個人習慣了就好。”外公笑了笑。

腳下的陽光被墻的陰影趕跑了，身旁的小狗伸了伸懶腰，這場熱鬧的夢似乎也該醒了。

這天一早，家人早早地收拾好了行李，盡管我知道分別是遲早的事，可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我故作輕松地和外公揮手告別，卻始終不敢多看他一眼，于是便一下子跳進車里，緊緊地關上了車門。

等待發(fā)車的每一秒都是煎熬。我多么希望此刻外公能毫無留戀地回屋，可誰知道在車開走后，他又會跟隨著車走多遠？誰又會知道，當他意識到憑雙腿趕不上汽車而停下腳步時，又會呆呆地站在原地矚望多久？或許我們不來，就不會打破他的寧靜。我試著不把頭探出車窗，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不那么難過，也好讓他沒那么多牽掛……

汽車啟動，我再也忍不住了，沖外公說道：“外公，我一定會經(jīng)常回來看你的！”我努力克制住自己，可從嘴里蹦出來的字卻是一抖一抖的。我想要看清外公的臉，卻始終擦不掉眼中的淚，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他揮動的手，只能斷斷續(xù)續(xù)聽到他說的“好，好”。

后窗中的人一點一點地變小，一點一點地變遠，直到車開到了下坡路，什么也看不見了，我還是向后扭著頭，好像能一直看見有一個人在后面矚望著……

曾閱讀到這么一段話：“孤獨兩個字拆開，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蚊蠅，足以撐起一個盛夏傍晚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稚兒擎瓜柳棚下，細犬逐蝶窄巷中。人間繁華多笑語，唯我空余兩鬢風。”在竹椅上坐著的老人，細數(shù)著昨日的繁華，享受著今日的孤獨。或許孤獨，就是人生最好的歸途。

（指導教師：孫元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