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我和兒子談起男子氣概

☉〔瑞典〕弗雷德里克·巴克曼

◎陶 曚譯

人們說，教兒子當(dāng)個男子漢是做爸爸的責(zé)任，但我自己都還沒搞明白男人意味著什么呢。

你爺爺那輩人和我們不一樣，他們是另一種男人，更驕傲，更強悍，還會各種各樣的技能。比如，他們只要抬腳一踹，就能判斷出輪胎和臺階的質(zhì)量如何。他們永遠不會停下來找路，永遠不會請別人幫忙。他們知道延長電纜的方法。不管你買了什么，他們都會用失望的眼神無聲地譴責(zé)你。他們會問你這玩意兒要多少錢，就算你把實際價格打個八折再告訴他們，他們照樣會說：“什么？！真是專坑傻子啊！我知道有個地方這東西只賣……”

他們是另一個物種——真正的男人。

谷歌還不存在的時候，你爺爺那輩人就已經(jīng)自己徒手建房子了。你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嗎？他們根本不是人，他們是長著胡子的瑞士軍刀！他們驕傲、強悍，用自己的雙手養(yǎng)家糊口，自力更生。在這種男人面前，大自然都會俯首稱臣。他們在荒原上開天辟地，而且活下來了。想想吧，那個時代可沒有無線網(wǎng)絡(luò)。他們的童年生活簡直就像《幸存者》真人秀。

你知道徒手打開啤酒瓶蓋的小技巧嗎？不瞞你說，我直到十幾歲都認為這個技巧是我爸發(fā)明的。當(dāng)我看到其他人的爸爸使用這招兒的時候，我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天哪，原來這招兒不是我爸想出來的”，而是“啊，他們也學(xué)會了”。

我不知道這件事會讓你更了解你爺爺，還是更了解我。

但是從某一刻起，我不再仰視他了。從某一刻起，我們這一代開始無視他們那一代。如今，我們有專業(yè)技能，有健身年卡，有設(shè)計師打理胡須造型，有社交媒體分享趣事。但是我們不知道怎么鋪木地板，不知道發(fā)動機的同步帶連著哪兒，也不知道怎么赤手空拳建起一座門廊。

進化的目的本應(yīng)是讓每一代都比上一代更聰明、更強壯、更敏捷。的確，我們這代人擅長很多事，現(xiàn)代的事。只要是跟觸屏有關(guān)的事，大多數(shù)三十歲的人能完勝六十歲的人——組隊打《超級馬里奧賽車》的話，我們一定能完勝他們。

可要是到了世界末日呢？當(dāng)僅存的人類從地下防御基地里探出頭，只看到荒無人煙的嚴酷廢墟。幸存者們決定找他們之中最聰明、最強悍、最有能力的人領(lǐng)導(dǎo)人類進行重建。那完了，沒人會來找我們這一代人。

呃，這么說也不太準(zhǔn)確。他們當(dāng)然會來找我們——找我們是為了問，你爸在哪兒呢？

不是說我們這代人完全沒有用，我的意思是，等爸爸們修好了供電設(shè)施后，我們才會有用武之地嘛。

我想讓你明白，講清楚“男人意味著什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會向你介紹這個擁有先進科學(xué)技術(shù)、全球信息網(wǎng)絡(luò)和醫(yī)學(xué)進步的奇妙世界，但只有我的上一代人才能告訴你，我們是如何走到今天的。

在你眼中，祖父們傾注在你身上的豐沛情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Ｋ麄冃χ谀愣呎f“我愛你”的時候，你完全不覺得這有什么可驚訝的。你不知道的是，這三個字是你教會他們的。從你來到這個世界上的那一刻起，他們變了。或許因為你祖父那一代人在養(yǎng)育我們的過程中犯過錯，所以他們現(xiàn)在才會“矯枉過正”，在你們這一代身上進行彌補。

教你“男人意味著什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一代人對男子氣概的定義都不同。

我希望你懂得，“公正”是值得追尋的。永遠不要把“追求平等”這件事錯誤地理解為兩性之間的硝煙戰(zhàn)爭。我希望你懂得，女性值得擁有和男性同等的權(quán)利、自由和機遇。我希望你懂得，大部分人想要的并不是被特殊對待，也不是人人均等，而是得到公平。我希望你能夠比我更早明白這些道理。不要因為女性享有和你一樣的機會，你就不為她們開門。有些人覺得追求平等和舉止紳士自相矛盾，這時候你的祖母會告訴你，這種想法是瞎扯。你祖父那一代人有講不完的豐功偉績，但若不是祖母們把一切照料得井井有條，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去了解世界。

至于我呢，我正在身體力行地教給你，面對彪悍的女人也不要退縮——我娶了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彪悍的女人。

社會或許會一廂情愿地灌輸給你，所有人格特質(zhì)都可以被簡單粗暴地劃分成“男性”和“女性”這兩類。但我不這么覺得。舉個例子，如果我和你媽打一架，我肯定會贏。但如果我和你媽比賽競走，不管多遠她都會輕松取得勝利。而且她比我更有趣，更有親和力，她身邊的人都百分之百地信任她。而我呢，連在社交媒體上都沒有人關(guān)注我。

至于智商嘛，這就很難衡量了。一方面，所有人都知道你媽比我聰明得多；但另一方面，我成功地讓一個聰明人嫁給了我。所以，這一局應(yīng)該算我贏了……

可能你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搞砸事情之后我能不能逃之夭夭完全取決于能不能逗笑你媽。這個技能你一定要學(xué)會！而你媽笑出聲的那一刻，就是我覺得自己最有男子氣概的時刻。

所以說，我很難告訴你男人到底意味著什么，不同的人對這件事的理解不一樣。

我年輕的時候，人們在各種場合說“像男人那樣站起來”。直到二十來歲，我才意識到真正的男人也可以坐下、閉嘴并傾聽，并且在犯錯的時候低頭承認錯誤。你要記住，看比賽的時候永遠不要對運動員大吼“你踢得像個女人一樣”，就好像女人意味著軟弱似的。總有一天你會在你心愛的女人生育的時候緊握住她的手，面對她的偉大，心中充滿從未有過的羞愧。語言的分寸很重要，希望你做得比我好。

我希望你永遠記得，你可以成為你想成為的任何人，最重要的是做真實的自己。我沒辦法教你怎樣成為一個男子漢，我等著你教我。這是社會進步的唯一方法。

他們說大部分男人早晚都會變成自己爸爸那樣，我希望這不是真的，因為我希望你能比我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