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與人民防空

譚克明

1975年7月5日，因患癌癥住進醫院的周恩來總理支撐起病重的身體，拿起秘書備好的毛筆，準備寫點什么。他要寫什么呢？自新中國成立的第二年起，周恩來就擔任了國家人民防空委員會主任，直至兩個月前才把這副擔子交給了正在主持中央工作的鄧小平。

25年里，新中國面臨的最直接的軍事威脅就是空襲。新中國成立初期，上海遭轟炸，福州遭轟炸，安東（今丹東）遭轟炸。從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空中襲擊成為進攻者常用的首要突擊手段。在中東，在東南亞，概莫能外。更何況現在還有導彈、原子彈。

關系到一個國家在戰爭中求生存的人民防空工作，到底怎樣搞？周恩來向毛主席和黨中央寫報告，成立全國防空機構；聘請外國顧問，開辦人防干部培訓班；在沿海和內地重要城市部署人防工作。“文革”沖擊人防工作，他把全國人防辦公室從公安部轉移到原總參謀部。為了解決深挖洞的技術難題，他又安排軍委工程兵負責全國人防工程的技術指導任務。25年人防工作實踐，凝聚著周恩來的心血。

為應對來自空中的威脅，減少人民群眾的生命和財產損失，1950年10月31日，全國防空籌委會成立。周恩來總理親自兼任主任，首開由共和國總理擔任人民防空最高領導職務的先河。

全國防空籌委會成立后，各省市也陸續建立了人防機構。但防空工作究竟怎么搞？急需統一認識，協調行動。1950年11月12日至19日，周恩來在北京緊急舉辦了防空訓練班。課程主要有人民防空的組織、城市工廠防空準備、物資與人員疏散等。李立三、羅瑞卿、楊尚昆等領導擔任授課教員。周總理親自給學員做政治報告，他說：“我們的責任是使人民少受損失，這是我們工作的中心任務”。

1969年3月珍寶島事件后，蘇聯部長會議主席柯西金想通過中蘇兩國間的專用電話找毛澤東或周恩來通話，商談解決邊境沖突問題。意想不到的是，當時頭腦中充滿了對蘇仇恨的中國女接線員拒絕接線，并辱罵柯西金是修正主義頭子。周恩來得知后認為不妥。他以備忘錄形式答復蘇方：“如果蘇聯政府有什么話要說，請你們通過外交途徑正式向中國政府提出?！?/p>

1969年9月2日，中國人民的老朋友、越南民主共和國主席胡志明在河內病逝。9月4日下午，周恩來率領中國黨政代表團前往越南吊唁，當晚即回國。隨后到達河內參加胡志明葬禮的柯西金，通過越南向中方提出希望到北京同周恩來會晤，很快得到同意。9月11日上午,柯西金飛抵北京機場。周恩來與他在機場候機樓長談了三個半小時，達成維持邊界現狀、避免發生新的武裝沖突的諒解。

中國全民備戰，挖防空洞，自然引起某些國家的不安。于是，周總理指示：要對外宣傳，說明中國挖防空洞完全是為了防御，不會對任何人構成威脅，要讓全世界人民都知道。

位于北京市中心西南方的宣武區，面積18.6 平方千米，居住人口50余萬。在毛主席“深挖洞”號召指引下，該區從1969年開始，發動群眾，大打人民戰爭，年年超額完成人防工程建設任務，至1978年全區規劃的數條干道和幾十條地區支道已經建成，基本上做到縱橫成網，連通搞活。該區還建成了指揮所、救護所，以及庫房、車間等重點工程幾十處；在要道路口構筑了簡單的戰斗設施，同時在重點地區和居民聚集區進行了供城防部隊集結與機動的打防結合的地道網工程和群眾掩蔽部的建設。

1970年6月前門大柵欄人防工事對外開放以后，先后接待了136 個國家和地區5178 批、8 萬余名外賓參觀。美國專欄作家艾爾索普參觀工事時感動地說：“我這老頭子，一輩子見識了很多事情，但從沒見過這樣搞起來的浩大工程，簡直不可思議。看看街上，再看看地下，激動得我不知說什么好了。你們的工作真是了不起，太認真了，再沒有比你們對人民這樣認真的了?！庇形粌S胞說：“蘇聯要侵略中國，我們擔心，看到挖這樣的工事，我們放心了。”美國友好人士斯諾生前參觀工事時說：“你們做了很了不起的工作。我去過廣島，當時在我看來，原子彈是可怕的，但那時廣島沒有防備?，F在你們有了這么好的準備，如果在北京扔比廣島大一百倍、一千倍的原子彈，損失也不會那樣大?！痹S多外賓稱贊工事是“簡單的工具，偉大的工程”，是“地下北京”“地下長城”“只有社會主義的中國才能做到”。

在那個非常時期，周總理每逢會見外賓也反復講“深挖洞”的問題。

1971年6月11日，周總理陪同羅馬尼亞總統齊奧塞斯庫參觀北京的人防工程。話別時，周總理對齊奧塞斯庫說：“總統閣下，你路過莫斯科時，請給柯西金總理帶個信，請他放心，我們的地道不會挖到莫斯科去?！?/p>

1972年4月3日，周總理同某國總理談話時講：“我公開給尼克松說，我們是做了最壞準備的，這是毛主席說的話，我轉達給他。我說，我們準備蘇聯從北面打進來，占領我們黃河以北；美國從南面打進來，占領我們長江以南；日本軍國主義復活后又重新侵略中國，占領中國東部青島、上海地區；印度窺視西藏已很久，趁此機會侵略中國的西藏。像這樣的形勢當然是第三次世界大戰了，我們怎么辦呢？打下去，打到最后，把他們統統消滅在中國領土上。我們是下了這個決心的。不然，為什么我們每家挖地洞？”

1972年7月19日，周總理同某國總統談話時講：“第一，蘇聯的擴張野心沒有止境；第二，蘇聯跟美日爭霸的野心沒有止境；第三，蘇聯的政策是向東還是向西？如果向東，我們東面是準備了的。我們準備他打進來，我們全國都在挖防空洞，為什么呢？如果他要打進來，就是長期戰爭，進來了，他就出不去。”

1972年8月19日，周總理同某國外長談話時講：“你（指蘇聯）要打，讓你們打進來，我們防御。我們還在繼續挖洞，反正我們不打出去，你要進攻我們，我們非防御不可。”

1972年9月14日，周總理同某國總統談話時講：“你（指蘇聯）要打，我們就鉆洞鉆地道?，F在到處挖洞，全國二百多個城市都挖洞。你用原子彈，我就用地道周旋。我不向你挑釁，你進來就別想出去。”

1972年9月22日，周總理同某國首相談話時又講道：“我們不挑釁，如果他打進來，我們就抵抗，進來了就出不去。我們的辦法就是挖地洞。城市是最容易被摧毀、被破壞的，所以我們就鉆到地下去。農村可以分散，就是首相剛才說的，進行人民戰爭，打到底，解決問題。這就是我們的態度。我們是公開這樣說的。”

1972年10月6日，周總理在同臺灣同胞，旅日、旅美華僑，美籍華裔部分的談話時講：“我們備戰是防御的，不去挑釁。我們備戰主要是挖地洞，當然現在已成了系統，可以連到山地和郊區。如果他進來，不讓他出去。”

1972年10月12日，周總理同某國外長談話時講：“我們跟北邊的邊界談判不知道怎么談才好，我們另外搞了一個公式，不是剛才說的兩個公式，而是一邊談，一邊備戰、挖地洞。反正我們不去挑釁，但我們不能不準備。如果他進來怎么辦？只能讓他進來以后出不去。所以，談判還是照樣談，備戰還是照樣備戰?！?/p>

1972年10月19日，周總理 同某國領導人談話時講：“我們北邊有一百萬軍隊，火箭對準我們，我們能不備戰嗎？能不挖地洞嗎？還有，我們不去挑釁，不去進攻他，我們挖地洞是防御嘛，挖了地洞我們心里就比較安全了?！?/p>

1972年11月1日，周總理同某國外交大臣談話時講：“現在有了原子彈，不挖洞不行，這是防御。因為我們挖洞了，我們備戰了，北方的朋友他才不敢動手呀。你把大門敞開，讓他自由進入，他怎么不來呀？不能毫無準備?！?/p>

1972年11月1日，周總理同某國政府代表團和新聞代表團談話時講：“我們怎么辦呢？只好挖地洞、備戰。反正我們不出去，但我們不能不準備他打進來呀！所以我們就備戰、挖地洞了，只要他進來，就出不去。”

1972年12月29日，周總理在國內的一次講話中進一步強調說：“大城市我們也不放棄，我們在洞子里可以防御，也可以鉆出來打一陣。抗日戰爭時，農村可以搞地道戰，現在城市為什么不可以搞地道戰？可以搞洞子，小孩可以繼續在洞子里上課，城市地道主要是安排水、糧的問題。講大好形勢，利用美蘇矛盾，不是不備戰，而是只有備戰，他才不敢向東。軍事上都是這個原則，總是先打弱的。戰爭來了，我們準備好了，不怕你打，我們敢打。如果不打，你要談判，我們也可以談。……我們對戰與和，有兩句話：第一，敢戰，才能言和。戰爭都不敢打，誰和你談呢？談就壓你投降。第二，要和，更需備戰。我們備戰，不怕，他就要同你談。這是我們的原則。我們只要把戰爭這條抓住了，不怕打，備好戰，什么時候談都行。地道多挖一些，人們的自信心就增強一些?！?/p>

……

臨終的周恩來知道，群眾性的挖地洞屬消極防空，但這又是戰爭中保存國家實力的最基本手段，是防御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

此時，他又想起毛澤東關于朱升獻策的那次談話。于是他揮毫寫出：“毛主席教導中國人民: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p>

據說，這是周恩來生前寫下的最后一幅題詞。周恩來寫下的不僅是一個國家在戰爭背景下求生存謀發展的戰略方針，也是他作為一代偉人在彌留之際仍憂國憂民的真實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