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擊者

［日］星新一

傍晚，S先生心里懷著很大的煩惱，在街上漫不經心地走著。他年紀剛過50，在一家公司里當部長。總的說來，他有著優越的地位。

同時，他的身體也很健康，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沒有任何使他困擾的問題。但是，留心觀察的話，或許就可以從他的舉動和表情看出他的心情。

“你好，先生。”

他聽到了兩三次這樣的叫聲，于是停下腳步，回過頭去。

只見一個在路邊擺攤的算卦人正一邊向他招手一邊喊。

“嗯……”

S先生打量了四周，附近不見人影，才知道對方好像是在喊自己。算卦人稍稍抬高了聲音。

“我是在喊你呀！我看見先生好像有很大的煩惱。”

S先生露出驚訝的表情。

“嗯，確實。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為這是我的生意。不過，現在的人沒有不煩惱的，所以我這樣喊，一般人都會停下來。”

原來如此，我真是愿者上鉤。不過這個人說話挺有趣的。

S先生苦笑著走上前去。

“可是，先生的煩惱看樣子非同尋常，好像對什么重大的事情很難下決心。我說得對嗎？”

“啊，你說得沒錯。”S先生嘆了口氣，點點頭。

“和我說說吧。我做這門生意會經常接觸人性的反面，對你也許會有用。”

“雖然很感謝，但我在思考的是一件蠢事，不可能得到別人的幫助。”

“是什么事情呢？說給我聽聽吧！我連你的名字都沒有問，所以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S先生思考了片刻后說道：“也對，那就告訴你吧。其實我在工作的公司里位高權重。”

“這很好啊！”

“家里有妻子和讀大學的兒子。”

“這不也很好嗎？”

“可是，以前我對家人太寵愛了。他們兩人花錢都大手大腳，我很為難。”

“那不行，必須嚴格一些。”

“然而我由衷地深愛著妻子，事到如今已經無法減少開支了。當然，我的收入如果能與之持平也就罷了，可是現在入不敷出，貸款漸漸增多，周轉不過來了。”

“哈哈，說到底還是錢的問題。”

“是的，我必須填補這個窟窿。”

“那么，你的計劃是……”

“沒有，不，也不是沒有。

公司的保險柜里有錢，但溜進去把它拿出來，別人當然會懷疑到我身上。如果有什么妙招就好了。”

“原來如此，確實難辦。不過，辦法也不是沒有。”

“你有什么好主意？”S先生探出了身子。

“這個嘛，做個不在場證明就行了。我在另一個地方，把在那里發生的事全部記錄下來。

如果你能把它背誦下來，就能一口咬定當時自己在那個地方。”

“這個辦法有點意思。”

“這活兒我接了，價格給你便宜點。那么，什么時候干？”

“好，馬上開始吧。任何地方都行，對了，就選這里吧。你在這里站30分鐘左右，把這期間發生的事全都幫我記下來。”

“沒問題。”

S先生付了錢，折回公司，將事先預謀好的計劃付諸實行。

因為熟悉內部情況，所以他對于溜進公司的途徑了如指掌，很快就到了打開保險柜的那一步。他曾用小型望遠鏡偷偷地觀察會計撥動數字盤，所以他知道保險柜的密碼。

S先生把一沓沓的錢裝到口袋里。這無疑會被認為是公司內部人士干的，但是有算卦人幫忙制造不在場證明，自己就能排除嫌疑。

S先生小心翼翼地沒有留下指紋，作案結束后再次回到算卦人那里。

“托你的福，進展很順利。作為謝禮，我再付你些錢。”

現在對S先生來說，那不是多大的費用。

“謝謝！我把筆記交給你，這30分鐘里發生的事，我全都記了下來。對了，那邊不遠的地方，還發生了一件大事呢！”

“什么事？”

“是汽車撞人逃跑了。那輛汽車是在我跟前加快速度逃跑的，我正在做記錄，所以馬上就把車牌號寫下來了。”

“是嗎？那正好！我立即去通知警察，這樣一來就是警察來證明我不在現場了，太巧了。”

S先生立即找到了附近的警察：“剛才我親眼看見汽車肇事逃逸，所以趕來報告。”

不出所料，警察非常客氣地接待了S先生：“真不容易，還特地跑來報告，真是辛苦您了。如果大家都這樣協助我們，真不知道能給我們多大的幫助呢！您說說車禍發生的地點和時間吧。”

“大約20分鐘之前，就是在那邊行人很少的馬路上。”

“太感謝了，剛才已經有了車禍報告，但沒有線索，我們正感到束手無策呢。那么，那輛汽車有什么特征？”

S先生拿出筆記，一邊瀏覽著記錄一邊答道：“為了不忘記，我馬上就記錄下來了。是一輛紅色的汽車。”

“車牌號是多少？這能知道的話就好了。”

“當然知道，嗯……”S先生正要讀筆記，忽然說不出話來。那個數字是兒子死皮賴臉地央求著去買的那輛車的車牌號。

（摘自《親切的惡魔》，譯林出版社，Shand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