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親子關系與物質主義的關系：基本心理需要的中介作用

關雅欣 , 魏鳳英,b , 任婉悅

(青海師范大學a.教育學院;b.高原科學與可持續發展研究院, 西寧 810008)

長期以來,黨和國家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經過改革開放四十余年的接續奮斗,積累了深厚的物質基礎,人們的需求也從解決溫飽問題向追求高品質生活轉變。與此同時,“金錢萬能論”開始進入人們的視線,物質財富逐漸成為衡量個人成就的標準,物質主義在人群中不斷泛濫。[1]青少年正處于價值觀形成的重要節點[2],其出生、成長于這個物質豐富的時代,不可避免會受到影響而產生過度追求物質財富、攀比等物質主義問題。物質主義指對金錢、物質財富占有的一種持久、穩定、一致的價值觀念,主要包含對金錢的態度、對物質財富的評價與情感體驗等。[3]短期內,物質主義所帶動的消費觀念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經濟發展,也給個體帶來了短暫的滿足感與幸福感;但立足長遠,物質主義對青少年自身及社會都將產生諸多不良影響[4-5]。以往的研究[6-8]發現,物質主義對個體主觀幸福感、身心健康、親社會行為等積極心理品質均會產生負面影響,高物質主義者的焦慮、抑郁水平也更高。研究[11-12]還發現,高物質主義也是如今不婚青年人數增加、生育率降低的原因之一。同時,高物質主義者更容易出現過度消費[13]、購買過度包裝的產品[14]、對環境沒有責任感等問題[15-16],這些問題有悖當前綠色發展的主流價值觀。為降低物質主義對青少年的不利影響,減少物質主義者給環境帶來的不良后果,探究青少年物質主義的產生及其運行機制勢在必行。

親子關系是家庭關系中的重要關系,是以血緣與共同生活為基礎,家庭內部父母與子女通過互動構成的人際關系,包含：親子間的關愛、情感和溝通。[17]青少年階段是親子關系培養的關鍵階段,也是親子沖突的高發期。[18]布朗芬布倫納[19](U Bronfenbrenner)的生態系統理論提出,家庭是青少年直接接觸的微系統,是其成長過程中極其重要的影響因素之一。以往研究發現,親子關系對青少年自己、他人的認知建構有著重要影響[20],優質的親子關系可以促進青少年對父母所持有價值觀的認可程度[21]。約翰·鮑爾比(John Bowlby)的依戀理論認為,好的親子關系對青少年的成長有保護作用。例如,親子關系越好,青少年的同伴關系、社會適應、學業成績等方面發展越好[22-23];而不良的親子關系則可能對青少年的成長產生不利影響[24-25]。例如,親子關系越差,青少年越容易產生孤獨感[26]、自殺意念[27],或形成不良同伴關系[28]。同時研究[29]發現,支持性的親子關系可以給予其正向的情感支持,提升青少年自尊,從而抑制其物質主義傾向的產生與發展。據此,本研究提出：青少年親子關系會影響其物質主義價值觀。

基本心理需要這個概念最初來自德西(Deci Edward L) 和瑞安(Ryan Richard M) 等人的自我決定理論(self-determination theory,SDT)[30]。自我決定理論認為基本心理需要是促進個體成長不可或缺的部分,當基本心理需要得到滿足時,青少年才會朝著自我提升的方向發展。[31]基本心理需要由勝任需要、自主需要和歸屬需要三部分組成。勝任需要是指個體感覺自己有能力去完成某一任務或工作,并且有完成的機會。自主需要是指個體自己選擇決定的需要。歸屬需要是指個體對于某個集體提供的安全感的需要。研究[32-33]發現,良好的外部環境(例如：家庭環境、社會環境、同學關系等)有利于青少年基本心理需要的滿足,可以幫助其構建積極的生活態度;相反,不良的外部環境會導致個體基本心理需要滿足缺失,出現適應困難等情況。家庭作為青少年生活的主要場所,對青少年基本心理需要的滿足有著重要影響。阿比丁(Abidin)等人[34]研究表明,父母的情感支持、家庭關系和諧與否均會影響個體基本心理需要的滿足。研究[35-36]也發現,基本心理需要對青少年的健康成長有著重要影響,基本心理需要的滿足與否不僅會影響到青少年的主觀幸福感與價值觀,還會影響青少年安全感的建立,而個體安全感的缺失又會影響個體的物質主義水平。根據德西的基本需要理論和上述實證研究結果,本研究認為：基本心理需要可能在親子關系與物質主義之間起中介作用。

綜上所述,先前的研究均表明,青少年的物質主義水平高不利于青少年健康成長[37],也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與我國環境保護的要求。而當前對物質主義這一課題的研究對象大多集中在大學生群體,且鮮有研究者研究親子關系、基本心理需要、物質主義三者間的關系。故本研究將青少年選作研究對象,采用問卷調查法,意在通過研究青少年親子關系、物質主義和基本心理需要三者之間的關系,探求青少年親子關系對物質主義的作用機制,以期為青少年不良物質主義價值觀的預防與干預提供理論依據。

一、對象和方法

(一)樣本信息

研究選取山西省晉中市三個初級中學的學生為被試,采用方便取樣法,通過問卷星共收集問卷464份,整理后得到有效問卷437份,有效回收率94.3%,樣本情況如表1所示。

表1 樣本特征

(二)研究工具

1.青少年物質主義量表(Youth Materialism Scale,YMS)

采用由戈登堡(Goldberg)等人2003年編制的青少年物質主義量表,量表包含10個項目,采用5點計分。項目總得分越高,物質主義水平越高。本研究以原量表的理論建構為基礎對該問卷進行驗證性因素分析,擬合結果良好：χ2/df=3.90,CFI=0.95,NFI=0.94,TLI=0.93,RM-SEA=0.81,表明量表具有較好的結構效度。在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α系數為0.89。

2.親子親合量表(Parent-Adolescent Cohesion Questionnaire,PACQ)

采用奧爾森(Olson)、斯普里克爾(Sprenkle)和羅素(Russel)編制的親子親合評價量表。研究[38]表明親子親和是評價親子關系質量優劣的重要指標。該量表在國內由王美萍和張文新2007年修訂,分為父親量表和母親量表兩部分,一共10個項目,采用5點計分。[39]項目總分越高說明親子親和系數越高,親子關系越好。父子和母子親子關系量表的Cronbach α系數分別為0.82和0.80。

3.基本心理需要量表(Basic Psychological Needs Scale,BPNS)

該量表由伊拉迪(Ilardi)1993年最初編制,在國內由劉俊升、林麗玲和呂媛等人2013年修訂。量表由19個項目組成,分為勝任需求、自主需求和歸屬需求三個分量表,每個分量表由6到8個項目組成,采用7點計分,量表得分越高表明基本心理需求滿足程度越高。[40]總量表的Cronbachα系數為0.84。

(三)數據處理與共同方法偏差檢驗

采用SPSS 22.0進行數據整理和分析,采用AMOS24.0進行中介效應檢驗。對收集的數據采用Harman單因素檢驗進行共同方法偏差的檢驗,未旋轉的探索性因子分析結果提取出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共10個,最大因子方差解釋率為19.29%(小于40%),故本研究不存在嚴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二、結果分析

(一)親子關系、基本心理需要和物質主義的相關分析

對青少年親子關系、物質主義和基本心理需要進行相關分析發現：青少年親子關系得分與基本心理需要得分呈正相關(r=0.57,P<0.001);青少年親子關系得分與物質主義得分呈負相關(r=-0.15,P<0.001);青少年基本心理需要得分與物質主義得分呈負相關(r=-0.25,P<0.001),具體相關情況見表2。

表2 各主要變量間的描述統計和相關矩陣

(二)基本心理需要在親子關系與物質主義中的中介作用

第一步：檢驗總效應c的顯著性,c顯著則以中介效應論,不顯著則以遮掩效應論。本研究中,親子關系對青少年物質主義的總效應為-0.171(c),總效應系數顯著(t=-2.19,P<0.05),該總效應模型為飽和模型,模型如圖1。

圖1 親子關系對物質主義的總效應模型

第二步：依次檢驗系數a和系數b的顯著性及其置信區間。本研究中首先構建基本心理需求作為青少年親子關系對物質主義的中介模型,模型擬合度結果表明,模型各項指標均良好(χ2/df=2.88,CFI=0.99,TLI=0.97,RMSEA=0.07),模型如圖2所示。

圖2 基本心理需要對物質主義的中介效應模型

其次,估計系數a與b的顯著性及置信區間,研究共隨機重復抽樣2000次。結果表明,兒童的親子關系對基本心理需要的效應大小為0.73(a),系數a顯著(t=10.62,P<0.01),其95%置信區間為[0.619,0.822];基本心理需要對青少年物質的效應大小為-0.32(b),系數b顯著(t=-3.36,P<0.01),其95%的置信區間為[-0.517,-0.114]。

第三步,檢驗直接效應c’和中介效應ab的顯著性及置信區間。本研究的隨機重復抽樣結果表明,青少年親子關系對物質主義的中介效應大小為-0.24(ab),中介效應ab顯著(t=2.96,P<0.05),其95%的置信區間為[-0.396,-0.090];置信區間不包含0,說明基本心理需要的中介效應成立,間接效應同時出現遮掩效應。青少年親子關系對物質主義的直接效應大小為0.06(c’),直接效應c’不顯著(t=0.564,P=0.573>0.05),其95%的置信區間為[-0.142,0.259];置信區間內包含0,說明基本心理需要起著完全中介作用。故在青少年親子關系對物質主義的影響中,基本心理需要對青少年物質主義的完全中介效應為|ab/c’|×100%=4。間接效應存在,同時出現了遮掩效應,ab與c’異號(結果>1)。故基本心理需要越高,其對物質的追求越高,具有更高的物質需求。

三、討論與建議

(一)親子關系、物質主義與基本心理需要的關系

本研究發現,親子關系與物質主義之間呈顯著負相關,其中親子關系的分維度父子關系和母子關系與物質主義之間均呈顯著負相關。該結果與先前研究[41]結論一致,青少年親子關系越好,物質主義水平越低;親子關系越差,物質主義水平越高。研究[42]表明家庭會對青少年物質主義水平產生影響,擁有良好親子關系的青少年,更容易從家庭方面獲得其所需的情感支持。同時,這類青少年通常來自民主和諧的家庭,他們更加自信、積極、善于與人交往、精神生活富足,不需要通過物質來提升自己的人際地位、滿足自尊心、彌補心理缺失、提供心理滿足等,也就不容易出現物質主義的價值觀。與此相反,親子關系差的青少年,常常來自家庭關系緊張、家庭氛圍較差的家庭,這類青少年容易出現自卑心理,較容易在物質財富占有中獲得安全感與所謂的自信心,更易將現實生活或互聯網中他人擁有美好生活的原因歸為物質財富的擁有,從而被周圍或互聯網中的物質主義信息影響,形成物質主義價值觀。

本研究發現,青少年基本心理需要與物質主義呈顯著負相關,其中基本心理需要的分維度與物質主義均呈顯著負相關,與先前研究[43]結果一致?；拘睦硇枰臐M足是青少年健康發展的重要基礎[44]。物質主義傾向的本質就是物質的占有,通過物質占有獲得滿足感與安全感。青少年基本心理需要得到滿足,證明其自身需要的滿足感與安全感已從其他方面獲得,而較少或不需要再從物質或金錢中獲取,在物質擁有后也不會產生情感依賴,從而大大降低了產生物質主義傾向的風險。

研究發現,親子關系與基本心理需要之間呈顯著正相關,其親子關系的兩個維度父子關系和母子關系與基本心理需要的三個維度兩兩之間均呈正相關。說明親子關系與基本心理需要之間有十分密切的聯系,這與先前的研究[45]結果一致?；拘睦硇枰臐M足涉及青少年成長過程的方方面面,家庭是青少年所接觸環境中很重要的部分,一項對意大利被試展開的研究發現,父母支持、教養方式等均與其基本心理需要的滿足顯著相關。[46]在親子關系良好的家庭中,父母通常積極關注青少年,及時發現青少年的需求并盡力滿足;給予青少年足夠的情感支持與物質支持;認真傾聽青少年的想法,并給予其自主選擇的機會;掌握與處在青春期的青少年交流的技巧,與其開展有效和諧的交流。這些可以使青少年的基本心理需要得到極大的滿足,從而幫助青少年健康成長。[47]而在親子關系不良的家庭中,父母對青少年的教育可能是專制的或是忽視的。

(二)基本心理需要的中介作用

本研究中,基本心理需要在親子關系和物質主義之間起完全中介作用,其中,總效應為-0.09,自我效能感起的中介效應為-0.09,中介效應占總效應的99.12%。證明親子關系會直接通過影響基本心理需要對物質主義產生影響,該條路徑是親子關系對物質主義產生影響的主要路徑。親子關系良好(如,家庭環境舒適、和諧,父母對青少年關注程度較高,家庭的民主程度較高)的青少年,基本心理需要相對更容易得到滿足。當青少年的基本心理需要被滿足后,青少年將不再需要從物質中尋求滿足感與獲得感,其被外界環境影響而出現物質主義傾向的可能性就會變低。如果青少年的親子關系較差,如家庭氛圍相對緊張、父母不善于同青少年交流、較少耐心傾聽他們的想法,青少年得到的支持與關注就會較少,基本心理需要較難得到滿足。青少年需要從其他方面尋求滿足感與安全感來彌補家庭的缺失,這類青少年更容易受到外界信息的干擾而從物質中獲得滿足感與安全感,但這種滿足是短暫的,需要不斷地擁有與占有新的物質,長此以往青少年便出現了物質主義傾向。

(三)研究啟示與展望

物質主義一直以來都是一個有爭議的變量,在經濟快速發展、消費帶動經濟的當下,物質主義似乎是符合目前發展需求的。一項對大學生展開的研究[48]發現,物質主義可能是當前人們無聊情緒的一種解藥,可以幫助處在狀態無聊中的個體重構意義感。但無論物質主義傾向對成年人與社會發展是好是壞,物質主義會影響青少年健康成長毋庸置疑,絕大多數的研究結論都證明物質主義不利于青少年的健康成長。故研究人員開展物質主義研究時應更多地關注到青少年物質主義傾向的產生與發展。研究還發現,親子關系對物質主義的影響機制是較復雜的,社會排斥、安全感等都會影響青少年物質主義傾向[49-50],而親子關系會影響到青少年的社會排斥與安全感的形成。未來的研究可以更加深入地探討兩者間的作用機制,豐富相關理論。

本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1)被試選取量少。(2)根據前人的研究,物質主義還可以通過父母價值觀的影響習得,代際傳遞效應的研究發現父母的物質主義水平可以影響青少年的物質主義傾向[51-52],本研究未控制該變量。(3)由于目前物質主義價值觀已經成為一種不良價值觀,故填寫問卷時可能存在社會贊許效應,之后的研究可以考慮加入相關實驗,測量青少年的內隱物質主義傾向。

(四)教育建議

根據本研究結果,結合當前中學教育實際,為降低青少年物質主義觀念,促進家長建立良好的親子關系,幫助青少年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念,本研究提出以下建議：家長、學校及社會各界加強對青少年正向消費觀的培養,給予青少年更多積極的引導。學?？梢越M織開設相關講座、活動,向學生傳遞正確的物質觀、價值觀,改善學生中存在的不良風氣。家長注意采用適宜的教育方法與溝通方式,為青少年提供更多的積極關注,深入了解青少年的情感需求,滿足其基本心理需要。社區積極組織親子活動,在活動中促進理解,助力親子關系和諧發展。

四、結論

(一)親子關系與物質主義間呈顯著負相關,基本心理需要與物質主義間呈顯著負相關,親子關系與基本心理需要間呈顯著正相關。

(二)基本心理需要在親子關系和物質主義之間起著完全中介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