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張瑜：熱愛是我不斷前進的動力

黃莎 鐘亞雅 馮燕萍 易佳 熊煥

《方圓》：為什么選擇學法律專業并成為一名檢察官？

張瑜：之所以學法律，一開始是因為《控辯雙方》這部電視劇。劇中的檢察官為了維護公平正義，在法庭上進行著激烈的辯論，這一幕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后來上了高中，一次“敲詐勒索”讓我下定了學習法律的決心。當時父母開車送我上學，開到一個路段時發現路上剛鋪了瀝青，車一軋過去便是一道道車轍印。接著，就有幾個人走上前，說我們把剛鋪好的路軋壞了，需要賠償。然而，在這段路前方沒有任何標志警告，和我們一樣被攔下的還有好幾輛車。

當時的我直覺認為他們的行為不對，但是我說不出來哪里不對。所以我就在想，法律是不是可以給社會上一些“不太對”的人和事一個是非對錯的標準，學法律是不是可以用來定分止爭。于是，高中畢業后，我便選擇學了法律。

至于成為檢察官，則是因為我被一位前輩“圈粉”了。大四那年，學校安排了教學實習。在旁聽一起案件庭審時，我看到了一位沉穩干練的女檢察官在法庭上有理有據地辯論。當被告人律師提出辯護時，這位檢察官在紙上迅速記下要點。在之后答辯時，她也不需要一直低頭看著筆記，而是直視對方，一個論點一個論點地反駁，反駁里有事實、有法律、有情理，我當時就覺得這位檢察官在“發光”，對檢察官這個職業也就充滿了向往。

《方圓》：如果用一個詞描述你的工作，你會用哪個詞？

張瑜：我覺得是“孤獨”。有時候辦完一個很難辦的案子，順利開完庭，法官法槌一落，案子好像就終結了。同事、領導會給我掌聲和鼓勵，會給予一些肯定的話語，自己內心會有一種滿足。然而，在很多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其實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奮斗，公訴意見書上寫著的是自己的名字，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我去答辯，代替我在庭上打一場又一場硬仗?？梢哉f，每個案子都是一場孤獨的旅程。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所有“孤獨”的檢察官實際上也是彼此的戰友，我們之間有著非常濃厚的情誼。在我加班加得最狠的時候，想抱怨的時候，我一抬頭，發現我的師傅杜華加班比我還晚，辦案比我還要精細，這個時候也就不好意思再去說我很累了。

前輩教導指引，同事之間互幫互助，大家志同道合，共同朝著一個目標去奮斗，互相都能懂對方，我覺得這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

《方圓》：之前參加全國優秀公訴人業務競賽時，想過自己能拿第一名嗎？

張瑜：沒有。雖然我的同事覺得我是一個愛和當事人聊天的“社?！保鋵嵨沂怯幸稽c“社恐”的，辯論基礎也很弱。

我剛入職的時候辦過一個盜竊案。開庭時，我緊張得磕磕巴巴、詞不達意。開完庭后，有個同事告訴我，說我像一個憤怒的小孩，滿臉通紅，但是說出來的話沒有什么殺傷力。為此，我開始有意識地訓練自己說話，讓自己參加各類競賽……經過種種鍛煉，我的同事們跟我說，我變得成熟冷靜了。還會有律師在庭審結束后走向我，說“張檢察官，我覺得你的觀點很好”“你的法庭辯論我們很贊同”等。

盡管自身能力有所提高，但當師傅提出想讓我代表廣東省參加全國優秀公訴人業務競賽時，我是抗拒的，生怕辜負大家的期待。

師傅勸我說：“你不想看看全國最優秀的公訴人長什么樣嗎？”這份好奇讓我同意了參加考試選拔。

出發前，我告訴師傅，我會盡最大的努力，但無法承諾會拿到亮眼成績。后來得了第一名，我也跟師傅講，我拿第一名只能夠說明我之前學得很好，不代表之后。我不會有“偶像包袱”，而是會從零出發。

我并不是故作謙虛。我一直認為，廣東省檢察機關公訴人團隊中有非常多比我更優秀的人，自己只是其中非常普通的存在，每天做著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如果說，我能代表他們走出去，讓大家看到我們整個集體的優秀，我覺得非常榮幸。但同時，我也不希望大家認為我就是最優秀的，我當然不是，還有很多前輩、我的同事，他們比我優秀很多。

我也不想把我的好名次歸功于我一個人的努力。我是在這個集體中成長起來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脫離工作單位、所在的平臺或是周圍的人獨自成長，肯定都是受環境影響的。

《方圓》：辦理案件的過程中，你覺得最難處理的工作是什么？

張瑜：12年前剛剛入職檢察院的時候，我覺得最難的部分是對案件作出專業的解析和處理。那時候自己很稚嫩，會懷疑自己的決定，還會擔心這個案子的有罪判決會判不下來。后來隨著辦案數量的增加，自己變得更加成熟，在案件處理上也變得更加自信、從容。無論是自己的案子，還是和同事討論他們的案子，都能夠自信地表達我的觀點。

在當下這個階段，我比較擔憂的是自己在刑事檢察工作以外的能力不足。例如，現在辦理的知識產權案件能不能做到“一案四查”。要知道，“一案四查”其實是對檢察官提出更高的要求的。這意味著檢察官不僅要懂刑事檢察，還要懂民事檢察、行政檢察和公益訴訟檢察相關的知識。對“四大檢察”綜合履職的高要求也讓我更加堅信，我們不能中斷學習，要與時俱進，繼續學新知識、掌握新能力。

《方圓》：在繁忙的工作中，你是如何堅持學習的？

張瑜：我自己的經驗是利用好碎片化的時間，調動我們的五官。具體來說，走路的時候可以聽錄音，眼睛空閑的時候可以看看書。和同事探討案件的時候，要抓住機會動動嘴，用嘴巴表達自己對某個問題的看法；也要聽，學習別人是怎么思考一個問題的，了解新類型的案件是怎么處理的。

我很喜歡案件討論這項工作，這既是我們一定要做的工作，也是我的興趣所在。畢竟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們不可能辦完所有類型的案件，但我們可以在案件討論中了解其他經辦人的案件，在觀點的交織碰撞中受到啟發。

而且，我很喜歡記錄整理。看過的書，如果不記錄，可能腦海里剩下來的知識不到百分之一。如果能把重要的點記下來，記在電腦里面之后再反復去看，可能最后記下來的東西能達到七八成。這是我自己常用的一種辦法。

說到底，內心的熱愛是沒有辦法撒謊的。自己做了這份工作，肯定希望能做到最好，很多工作都是主動去做，去思考去創新，而不是被動地被“安排”。我覺得，熱愛能成為自己不斷前進的動力。只要內心對這份工作是熱愛和認同的，自己穿上那一身檢察服時是有自豪感和榮譽感的，就能夠做到自覺督促自己、鞭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