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路萍 石迪


神話故事作為一個民族和國家的重要文化財富,是我們了解古人社會生活及思維方式不可缺少的文獻資料。“神獸”作為神話故事的靈魂所在,是古人思想意識的產物及智慧的結晶。中華古代文化中神獸數量眾多,造型生動奇特,寓意豐富,承載著人們趨吉辟邪的美好愿望。隨著社會生產力的不斷發展以及人們認知水平的不斷提高,在影視產業的影響下“神獸”形象變得豐富立體起來,其后更是融入到了人們的日常生活中。
一、傳統文化中神秘的“神獸”形象
中國“神獸”文化傳承已久,其源頭可追溯到遠古時期的一些獸面紋飾,《呂氏春秋·先知覽》記載了有關商代青銅器獸面紋,主要以怪異神奇的形象為特點,或稱為“饕餮紋”,具有時代的特性。自古號稱為“奇書”的先秦古籍《山海經》則是較全面地記載了各類“神獸”,多帶有民族圖騰崇拜的特征。這一時期的“神獸”形象主要以當時現實生活中人和動物的形象為基礎原型,并進行了主觀虛構和想象,可謂源于生活,但又高于生活。早期傳統文化中的“神獸”形象,在外形上多怪異且不和諧,人們常以“怪物”相稱,不由自主地給人一種視覺上的恐懼感。如:動物交叉組合的形象:“其中有虎蛟,其狀魚身而蛇尾,其音如鴛鴦,食者不腫,可以已痔。”[1]這些神獸是多種常見動物的外形集合體,長相奇特,食之具有治病的功效;人獸合一型神獸:“(天吳)其為獸也,八首人面,八足八尾,背青黃。”[2]當然,它們既可以是吉獸,也可以是兇獸。如:“其狀如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其名曰驕,是食虎豹,可以御兵。”[3]“有蛇焉,名曰肥遺,六足四翼,見則天下大旱。”[4]我們說這些“神獸”形象,就當時的社會形態來講,雖其外形復雜且怪異,但不具有現代意義上的美化與丑化之分,遵循了當時人們的審美情趣。
隨著人們意識的不斷發展,“神獸”形象除了依然保留著怪異的外形外,慢慢有了一些通天入地、趨利辟邪的神奇本領,不乏增加了一些神異而尊貴的色彩。如:“射游梟,櫟蜚遽。張揖曰:蜚遽,天上神獸也,鹿頭而龍身。”[5]“射鬾辟邪除群兇。射鬾、辟邪,皆神獸名也。射鬾言能射去鬾鬼,辟邪言能辟御妖邪也。”[6]這時的“神獸”形象開始被賦予了某些神異的能力和行為,開始不為世間萬物所控制,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形象,處于一個較高的地位。故古代帝王多喜用“神獸”作為年號,如:王風、青龍、赤鳥等,體現古人敬畏自然的世界觀。出土文物中約漢代時較少的出現一些人駕馭神獸的形象,如:西漢出土文物羽人馭天馬;東漢出土文物羽人馭辟邪。人們逐漸開始同“神獸”攀扯干系,這種現象于魏晉南北朝到唐宋時期尤為普遍。如:“駕青虬兮驂白螭,吾與重華游兮瑤之圃。虬、螭,神獸。宜于駕乘。”[7]“神獸”演化成了可以與人和神結伴的“瑞獸”,為祥和之物的象征。其后隨著佛教的傳入,“神獸”多淪為神佛的輔助工具。在傳統文化觀念中不論“神獸”形象如何變化,始終都保持著抽象而神秘的色彩。
二、影視產業對“神獸”形象的應用
尼采曾說“每一種文化只要它失去了神話,則同時它也會失去自然而健康的創造力,只有一種環抱神話的眼界才能統一其文化。”[8]神話傳說作為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影響著一個民族文化的走向。影視產業作為傳播傳統文化的重要媒介,必會對神話內容有所闡釋,而“神獸”作為神話中不可缺少的靈魂角色,要想對其進行闡釋及發展創新,就要扎根于古“神獸”文化中,并不斷地從中汲取營養和力量,因為我們知道“沒有純粹的獨創,所有的頭腦都要引用別人,每一種東西都不過是新與舊交織而成的織物,其中沒有一根線不是新舊兩股線織成的。”[9]影視產業在應用“神獸”形象時只有沉浸于這種“新舊交織”的斗爭中,才能不斷地進步、不斷地自我完善。“神獸”形象之所以能夠從銀幕中重獲新生,最先借助的是電視動畫產業,其作為面向年齡偏低的受眾,將傳統文化中抽象的“神獸”化為活潑可愛、具體鮮明的形象,迅速吸引了小觀眾的注意,讓他們從小接受傳統文化熏陶,從而形成正確的文化價值觀,使我國的傳統文化得到很好的傳承和發展。
較為熟知的電視動畫有《美猴王》《豬八戒吃西瓜》《水漫金山》等作品,前兩部中的“美猴王”“豬八戒”皆為汲取傳統文學作品《西游記》的人物角色,其中“美猴王”不僅有通天的本領,還有七十二變的法術。它那個桃子臉、三瓣嘴、黃襖綠褲的美猴王形象更是深深地印在了多數人的腦海中。《豬八戒吃西瓜》以傳統剪紙作為表現手法,將文學作品中好吃懶做的豬八戒形象表現得活靈活現,具有很強的教化意義。《水漫金山》中正面角色“白蛇”“青蛇”及反面角色“蛙面水蛇”的“神獸”形象則來源于馮夢龍的《白娘子永鎮雷峰塔》一文。而“神獸”形象也憑借著電視動畫這一媒介使得文學作品中的平面形象變得立體起來,于某種程度上在銀幕中重獲新生。然而低幼定位導致國產電視動畫難以實現宏大嚴謹的劇情、微妙的角色關系及戲劇化的矛盾沖突,因此自然缺乏相應的文化感染力與競爭力。[10]至20世紀后期動畫電影產業開始如火如荼地迅速發展,作為影響巨大的媒體,對內肩負著推動主流意識形態發展,正確引導人們的審美取向及傳承民族文化的任務;對外背負著發揚傳播民族優秀文化、提升國際影響力的重擔。動畫電影突破了年齡的限制,受眾范圍則定位為“全年齡段”,其以一種娛樂的方式向人們傳遞著正確的價值觀,在潛移默化中改變著人們的價值取向。“神獸”文化迅速進軍其中,如近幾年的翹楚作品,《白蛇:緣起》運用了傳統文化中經典的“神獸”元素“蛇”“狐”形象,其中主角“小白”形象來源于民間故事人物“白娘子”。寶青坊的狐妖誘惑男性,讓他們甘愿付出,符合傳統文化中“狐妖”的形象。《大魚海棠》中的“鯤”,則取自莊子《逍遙游》中的“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再到后來的《哪吒之魔童降世》更是將傳統“神獸”文化作為培養皿,廣泛運用了傳統文化中“龍”“豹”“會變化的坐騎豬”等多種“神獸”形象,使得整部影片充滿了本土風味。
在先進技術手段的加持下,動畫電影使“神獸”文化表現得更為直觀和立體。此外,在電影媒介技術融合的驅動下,網絡動畫影視作為一個剛嶄露頭角不久的新人,以二次元文化特色的原創作品為主。由于我國古神話傳說題材豐富,給網絡電影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創作文本,使得神怪類影視動畫在網絡動畫電影中占據了中心位置。例如網絡動畫中擁有龐大播放量的《狐妖小紅娘》,融有傳統“神獸”文化中的“狐”的形象,影片中的狐妖涂山三姐妹一改以往傳統思想觀念中魅惑的形象,將其更多地賦予了人的特性,因此受到了極大的追捧,大有趕超日漫的潛質。網絡動畫影視作為現代人必不可少的消遣方式之一,其所塑造的形象緊跟時代的發展和大眾審美需求,角色和劇情的選擇極具靈活性,可不遵循文學作品脈絡發展軌跡,使受眾心理上得到滿足,成為其最大的亮點。但終歸淵源有自,正是因為影視產業能夠繼承傳統文化中的“神獸”形象,將其完美地澆鑄到中國本土的電視、電影和網絡中,在這些媒介的強大帶動下,從而形成了獨樹一幟的“中國風味”。
優秀的傳統文化需傳承和復興,但文化的主要趨勢卻始終是不斷的創新與發展,因為只有創新與發展才能讓現在的文化成為經典,未來的文化成為希望。現代影視產業在繼承傳統“神獸”形象的基礎上,更多地摻雜著現代化元素。影視動畫在這個生活節奏轉速飛快,人們精神和身體上都承受著重大壓力的時代,其創作以此作為切入口,來迎合受眾的心理訴求。我們發現在現代的影片動畫中主人公的身邊多會有一些輔佐相助的“神獸”,雖然它們的性格在開始時會有些頑劣,但終會被收服,改過自新。其后便竭盡全力保護主人,在畏難時刻獨當一面,幫主人排憂解難,最終使主人的能力得到提升,從而使得人們在日常生活中不可能實現的想法均在影片中得以實現,心靈上得到了極大的慰藉。此時的“神獸”形象所具有的人文氣息不斷擴大化,形象和功能逐漸趨于鮮明化。例如:《西游記》中的白龍馬,小白龍因之前的頑皮吃掉了唐僧的馬,觸犯了天條,觀音菩薩將其變成唐僧坐騎,輔助唐僧西天取經,其細膩的感情與人類無別。還有觀音菩薩的坐騎金毛犼、觀音池里的金魚,因其早期私自下凡,為禍人間,但最終皆被收服,悔過自新。此外,還有二郎神的哮天犬,一直伴隨二郎神左右,輔佐其斬妖除魔,戰場殺敵,在很大程度上具有了人類的特性。
由于影視產業的迅速發展、科技的不斷創新,使得傳統文化中的“神獸”形象不斷與現代化接軌,擺脫了很多不必要的限制。其中更是通過運用“蒙太奇”的時空、場景相互交錯的表現手法,讓“神獸”在保留傳統文化精華的基礎上,使得各方面潛能得以迸發,從而使“神獸”形象達到極致化,彌補了傳統文化中其形象的具象性缺失和無畫感的苦惱。也正是因為影視動畫將能夠將“向前走”與“后頭看”完美結合,才使得傳統文化中的“神獸”形象能夠不斷適應社會的發展和人們的審美訴求,并找到自己的棲息地及新的附著體,甚至在潛移默化中深深地植入到人們的思想意識中。
三、受影視產業的影響“神獸”形象與現實生活接軌
“神獸”一詞雖未被多數詞典所收錄,但在影視產業強大的帶動和影響下,使其潛入到了人們的生活,扎根在人們的思想意識,從而不斷地出現在人們的日常使用中。但“神獸”形象會因為使用者的需要及語境變化,其語義也會發生相應變化。而這種語義變化是因原有的詞匯概念、范疇已不能反映新的世界,于是人們開始尋求表達新事物、新現象的方法。隱喻這一手法便是人們能夠表達新事物、新現象方法理想的選擇,其利用相似原則這一基礎要素完成映射。羊駝作為生活在現實生活中的動物,因長相既可愛又奇特,迅速博取了人們的眼球。其后,又因羊駝體內具有獨特的抗體,科學家利用它開發出全新流感疫苗,這種疫苗有望將流感病毒一網打盡。從科學角度來講,羊駝確實是一種神奇的動物。因羊駝與人們所熟知的“神獸”能夠幫助人們實現救難的愿望形成完美的映射,人們便借用“神獸”這一經驗域來隱喻指稱現實中的羊駝。
2019年底,全球爆發新型冠狀病毒,由于波及的范圍大,為更好應對突如其來的疫情,人們積極響應黨和國家號召,盡量足不出戶,大人小孩長期待在一起。一些極具洞察力的網友充分利用事物的相似性原則,用“神獸”來形容一些調皮而又不失可愛的熊孩子們。“神獸”一詞新的隱喻得到成立,詞義得到引申,使得“神獸”文化在這全新語境迅速突出重圍,搖身一變成為各大網絡和媒體新寵詞。如:你好新學期!“神獸”如約“歸籠”。[11]為了讓父母安心上班,我市全面開展暑假愛心托管服務,“官方帶娃”讓“神獸回籠”,托起無數個家庭穩穩的幸福。[12]“神獸”用來一詞來指稱這些八面玲瓏、心智不全的孩子再形象不過了。而這種指稱已與傳統意義上的概念有了一些區別,其形象所指不再僅僅局限于用來指動物,也可以用來指人,可以用來指稱一切超乎常理、較為獨特的現象。感情色彩上,“神”的色彩蓋過“獸”的色彩,孩子雖調皮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都會慢慢長大、慢慢懂事起來,也是家長一種美好愿望的寄托。可以說是由原來褒貶不一的色彩轉為現在多褒義色彩,感情色彩得到揚升,詞語的語義內容也有所變化。“神獸”作為特殊時期“熊孩子”的代名詞,凝聚了時代的記憶,蘊含了極其特殊的意義。
結語
隨著社會經濟文化的發展,傳統文化中平面的“神獸”形象不論外形、還是內涵都不能滿足于人們的精神需求。而影視產業的迅速崛起,使“神獸”一詞又悄然回歸到大眾的視野而重獲新生。“神獸”更是憑借其在影視動畫中建立的立體有趣、鮮活可愛的形象,扎根于人們的思想意識中。其后人們又將影視作品中豐富的“神獸”形象隱喻到現實生活中,促使“神獸”形象的內涵和外延不斷發生變化,作為特殊時期的特殊語用產物,被賦予了時代的新義,豐富了我們的語言生活,從而具有了極強的生命力和適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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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任玉霞.“神獸回籠”托起穩穩的幸福—我市開展暑假愛心托管服務走筆[N].安陽日報,2022-8-2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