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著和蹲著

我有一個偉大的發現：蹲著比站著，更舒服和高效。

這兩個月的閑暇時光，幾乎都貢獻給了小區旁邊的小樹林。我反復地進入和離開這片林子，反復地撿拾著這片林子給我撒播的“糖果”，在撿拾了幾十斤沉甸甸的果實之外，也生長出很多新鮮的感受。

剛進入這片樹林的時候，我是站著的。就算看見了果子，也是迅速彎腰撿了，立馬站起身來。

因為此時的我和林子還不熟。我不知道接下來會遇到什么，突然襲擊的馬蜂，草叢里趴著的蛇，灌木叢后面藏著的獸，或者某棵大樹后面藏著的某個不懷好意的人……這些都是有可能出現的，我必須草木皆兵，必須高度戒備，必須站著，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我好拔腿就跑……這就是我剛開始進入小樹林的狀態。

心神不寧，慌慌張張，浮光掠影，淺嘗輒止，如果用這樣的態度把橄欖林掃視一遍，基本上3分鐘就可以出來，也不會有什么收獲。幸好，我沒有。

進入林子后，穩一穩神，克服一下最初的恐懼和不適，聽風吹樹葉的聲音，聽鳥和蟲的鳴叫，然后發動身體所有的感覺系統，充分感受這林子的氣味和氣息，慢慢地，我開始融入環境，我蹲了下去。我發現蹲著時，很多站著時無法看見的果子，全部暴露在視線范圍之內。姿勢的變化直接導致視野的變化。當我站著時，只能發現落在明面上的果子。而那些掉落在地，順勢打上一個滾，最后藏在某片落葉下面的果子，才是落果中的泱泱大軍，要發現它們必須放下身段，蹲下去，再蹲下去。

當你蹲下去，你的心會比站著時要安靜很多倍。這時，所有的躁動都消失不見，眼前的事物開始呈現它的本質，你會發現無數的小精靈在和你躲貓貓，有的露出小腦袋，有的露出小屁股，有的貌似藏得嚴嚴實實，但胖乎乎的大肚子暴露了目標。

這樣的撿拾，可以持續兩三小時。我一邊撿，一邊玩。風刮一陣，停一陣。果子掉幾顆，停一會兒，再掉幾顆。果子循環往復，沒有窮盡，世界循環往復，也沒有窮盡。自然和生命的滲透和融合，讓人流連忘返，不肯離去。

這天撿了好多果子，但其實我不想要那么多的果子，只想要蹲在林間自由撿拾的快樂。越是這樣想，橄欖樹就越是拿果子砸我，它們說：這么多年好不容易碰到一個撿果子撿得這么投入的，不撿完不準走……

在普遍站著的人群里，如果你愿意蹲著，蹲到一定程度，你的收獲可能會遠超預期。

我發現一個人在非常松弛的時候，才喜歡蹲著。

你有沒有觀察過老農民吃飯？他們不喜歡規規矩矩地待在餐桌旁，他們喜歡捧著一個大碗，蹲在門口的田埂上，一邊吃一邊打量著地里的莊稼。這個時候，無論碗里有沒有肉，他的心里都是歡喜的。

你有沒有看過孩子玩耍？無論看螞蟻搬家還是玩沙子玩泥巴，他們最喜歡的姿勢是蹲著，一旦他們站了起來，說明他們餓了累了，不耐煩了，要走了。

兩個人站在路邊聊天，他們是一般的同事熟人之類的關系，聊的大體上是些無關緊要的內容。兩個人蹲在路邊聊天，不管是什么關系，他們肯定推心置腹完全敞開，聊的肯定是非常重要的有關生命實質的話題。

站著發呆的人，打個呵欠繼續麻木不仁的生活；蹲著哭泣的人，痛徹心扉后要么接受要么改變。

當站著不太對勁，試試蹲著吧。

（摘自“湯馨敏”微信公眾號，黃雞蛋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