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里阿尼繪畫中的形式美與情感表達

摘 要：意大利藝術家阿美代奧·莫迪里阿尼（Amedeo Modigliani，1884—1920年）是20世紀法國巴黎畫派的代表畫家之一。他在繪畫中沿用了抒情和象征這兩種基本的表現方式，通過自己對現實生活的感悟來表達他對人性情感的思索，他實現了運用繪畫中的畫面形式來表達情感、闡釋心靈，以達到作品中畫面形式與情感的融合。從莫迪里阿尼繪畫中人物的造型、線條、色彩出發，闡述他繪畫中對形式美與情感的表達，在此基礎上以個人油畫人物作品創作為例，分析莫迪里阿尼繪畫中形式美與情感表達所帶來的啟發。

關鍵詞：莫迪里阿尼；繪畫；形式美；情感

莫迪里阿尼的繪畫以人物畫為主，其人物畫風格在20世紀上半葉架上繪畫史中較為突出。他以自己特有的藝術情感、雕塑家式的眼光、詩人般的抒情氣質詮釋著他藝術生命的精髓。他在提取原始藝術簡練美的同時，也將古典藝術與現代藝術觀念融合，筆下的人物生動、極具張力，非常打動人心。筆者在學習美術史的過程中被莫迪里阿尼繪畫作品的畫面形式美吸引，對他的作品做過了圖示分析與研究，又因筆者在繪畫實踐的過程中，對作品中畫面形式與情感的融合較為感興趣，而莫迪里阿尼的繪畫正是畫面形式與情感融合的典型，故筆者將莫迪里阿尼的作品作為研究對象，并著重研究他繪畫作品中畫面形式與情感的融合。筆者的研究目的一是探討莫迪里阿尼繪畫中的形式美，分析他在造型、線條、色彩中是如何將畫面形式與情感達到融合，再到將畫面形式與情感的融合上升到畫家對平凡生命的肯定；二是筆者通過前期的理論研究對莫迪里阿尼的繪畫有了一定的認識和理解，在理論研究的基礎上，結合個人的情感表達與個人對繪畫的理解進行繪畫實踐，以達到理論與實踐的結合，有效提升筆者的綜合能力。

一、莫迪里阿尼繪畫中的形式美與情感表達

（一）簡化拉長且趨近平面的人物造型

莫迪里阿尼筆下的人物令人難以忘懷的無疑是那被簡化拉長且趨近平面的造型。當人駐足在他的作品前，人的目光會不由自主地落在人物修長的身體、橢圓形的臉、圓柱形的頸部和杏仁般空洞的眼睛上。莫迪里阿尼從1918年到1920年創作了大量的人物肖像作品，在這些肖像作品中，他主觀地將人物的身體拉長至變形，人物造型夸張且具有張力。將人物拉長變形并不是莫迪里阿尼首創的，是他學習大師后加以創新的成果，他作品中修長的人物形體受到了意大利風格主義畫家（或譯為樣式主義）的影響。在他的作品《穿黃色毛衣的珍妮·赫布特尼》中，珍妮坐在椅子上，身體向右傾斜，雙手交疊放于大腿上，身體造型修長，凸顯出珍妮柔美的身體和知性優雅的體態。畫家主觀地以線、面造型，人物身體上的曲線與背景中的直線互相襯托，加上近似平涂的互補色、同類色塊面，使畫面空間趨近二維平面，再加上空洞的眼睛和彎曲的頸部，營造出高貴、安靜且帶有一絲憂郁情愫的畫面氛圍。

莫迪里阿尼在人物造型上傾注了主觀的情感。這種情感一是根植于他內心對意大利古典繪畫的熱愛。他對威尼斯畫派繪畫傳統的吸收在他后來的作品中有一定的體現?！拔覀兿嘈胚@是他青年時所受到的美的震撼轉化為日后自然而本能的表達，與生俱來的對美和詩的感受并沒有讓他像其他先鋒藝術家一般排斥古典?！蹦侠锇⒛釋⒐诺淅L畫中人物的造型與原始雕塑、現代藝術觀念結合，創作出簡化拉長且趨近平面的人物造型。二是源于莫迪里阿尼對個人內在狀態的表達，他在作品中運用簡化拉長的造型生動地表現出不同人物的性格特征，同時又強烈而鮮明地傳達出自己多愁善感的性情。

（二）精簡細膩且富有節奏的線條

莫迪里阿尼通過精簡細膩且富有節奏的線條來刻畫筆下的人物。從人物的外輪廓線到五官的刻畫，無處不見充滿韻律的線條，這些曲直相間的線條勾勒出一個個鮮活的人物形象。他不僅善于運用富有節奏的線條刻畫女性修長的身體，而且在人物五官的刻畫上也將這種線條運用到極致。在他的作品中，人物的鼻梁被細膩的曲線拉長，眉毛與眼睛的輪廓線也被精簡為弧線。這種精簡細膩、富有節奏的線條源于他的雕塑創作的經歷。

1909年，莫迪里阿尼結識了羅馬尼亞雕塑家康斯坦丁·布朗庫西，在布朗庫西富有激情和不能修補的直接雕刻法的影響下，他開始在石材上進行石雕創作，并結合原始雕塑手法和布朗庫西幾何手法開始他的頭像石雕創作。莫迪里阿尼接觸了雕刻創作后，創作了油畫作品《女孩半身像》，這幅畫在畫風上較之前的作品有所改變，如人物頭部簡潔，脖子被拉長，姿勢莊重且帶有原始氣息，畫風明顯受到他雕刻創作手法的影響。正是通過雕刻創作，莫迪里阿尼在后來的作品真正地達到了線性、精簡與富有節奏，開發出與眾不同的線條風格，并通過線條的曲直來表達個人的情感，如用曲線表達高貴優雅，用直線表達畫家與畫中人物內心的堅韌，最終獲得了僅屬于他自己的繪畫語言。

（三）近似平涂且對比和諧的色彩

莫迪里阿尼繪畫中的色彩近似平涂，但色彩豐富、濃郁、飽滿且對比和諧。當觀眾在欣賞莫迪里阿尼的繪畫時，一眼望去，通常會認為整幅作品的色彩是用簡單平涂的方式完成的，但當他們走近后會發現統一的色彩中細節變化豐富。莫迪里阿尼在他的作品中常用整體概括的互補色或同類色來大色塊塑形，色彩統一，再用細筆在統一的大色塊中涂抹出細節變化，在整體的色彩中追求冷暖、明暗的對比。從人物本身的膚色到不同的衣物的色彩，再到畫面中的靜物或背景的色彩都極具直觀、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在莫迪里阿尼1918年創作的《自畫像》中，他的右手拿著一個調色板，上面有他后期繪畫過程中經常用到的明亮色彩，運用橙色與藍色、紅色與綠色互補，整幅畫像中使用了較為輕淺的水粉色調，作品色彩的對比強烈。在細節上運用細小的筆觸畫出衣服的褶皺與背景的暗部，凸顯出作品細節上的變化。在這幅畫中，莫迪里阿尼的眼睛被平涂成色塊，眼神空洞、茫然無焦點。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透過眼睛我們可以窺見畫家的內心，或孤獨，或迷茫。正如莫迪里阿尼所說：“要用一只眼看世界，留另一只眼來審視自己?！?/p>

莫迪里阿尼的繪畫脫離了具象的寫實技巧和刻畫方式，他更多的是在畫平凡人的形象。他筆下的人物詩意優雅而具有繪畫的形式美。他在這些人物身上傾注了真摯的情感，將這些情感賦予到造型、色彩、線條中，使他作品中的畫面形式與情感融合，最終形成莫迪里阿尼式獨特而永恒的人物范式。

二、莫迪里阿尼繪畫中的形式美對筆者油畫創作的啟發

（一）個人油畫中對莫迪里阿尼繪畫形式美的借鑒吸收

筆者深知在創作實踐中學習畫家們的作品時，并不是淺顯地學習其繪畫表現形式，更應把握作品內在的結構與秩序，在探索中進行創造性的學習才是有意義的。故筆者臨摹了莫迪里阿尼的多幅人物作品后，對這些作品的畫面結構進行了相應的圖示分析與研究。分析得出莫迪里阿尼作品中這種坐式的構圖由中軸線與弧線交錯來平衡畫面，使畫面具有體量感；人物的外輪廓由弧線連接，形成不同的橢圓，如頭部、頸部、頸部以下的軀干。這些橢圓的塊面、富有節奏的曲線、近似平涂的色彩、細膩的筆觸以及注入作品中飽滿的情感，共同構成了莫迪里阿尼作品中的形式與情感的融合。這正是筆者在分析研究過程中需要吸收內化的。莫迪里阿尼繪畫作品中簡化拉長且趨近平面的人物形體、精簡細膩且富有節奏的線條、近似平涂且對比和諧的色彩是筆者最感興趣的。在這些畫面形式的影響下筆者結合自己對繪畫的理解，創作了《眾生像》（圖1）、《黃發男子》（圖2）等油畫作品。

《眾生像》是筆者在莫迪里阿尼繪畫作品的影響下，刻意打破自己被寫生對象牽著走的狀態而進行的創作。在構圖上，筆者運用了水平線與垂直線相交的十字形構圖，將頭部放在畫面的中軸線上，與畫面中橫向的肩膀構成十字形，使畫面構圖達到平衡，突出人物頭部的體量感。在人物的造型上，頭部的塑造仍舊關注著具象的立體空間，強調面部特征的刻畫，以突顯他們的精神狀態，人物的形體還未做到變形拉長。人物肖像中嘗試性運用了曲線，從人物肩膀的輪廓線和塑造五官的線條可看出筆者在曲線的運用上顯得較為稚拙。在色彩方面，筆者嘗試突破自己固有的思維模式，運用飽和度較高的互補色、同類色塑造人物的五官，例如面部偏黑的寫生對象，筆者會將他面部膚色的明度再次降低，夸張面部黝黑的特征。筆者簡化了對背景的塑造，將背景處理成色彩統一的色塊，使其有顏色冷暖和筆觸的細微變化，以突出人物面部的色彩。

莫迪里阿尼筆下的正面坐姿肖像大多數以S形構圖呈現，頭部和頸部通常被精簡細膩的線條拉長至變形，肩膀則被畫家用弧線處理為溜肩形式，人物的雙手交疊放于大腿上，由兩肩至腰部形成橢圓，雙腿則構成半圓延伸至畫面以外。畫面中色彩明亮柔和，配合細膩的筆觸表現出他二維平面空間中人物的平靜與優雅。在現代藝術觀念的影響下，莫迪里阿尼作品中的二維平面空間散發著獨特的魅力。他作品中的二維平面空間是受以愛德華·馬奈為代表的先鋒派畫家們的影響?！榜R奈在他的作品中徹底拋棄了具象立體空間，將架上繪畫長久以來奠定的三維立體觀念發展為二維平面觀念?！瘪R奈的這一藝術觀念推動了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繪畫的發展，莫迪里阿尼也正是這一觀念的受益者之一。筆者的作品《黃發男子》正是在莫迪里阿尼式坐姿人物構圖的啟發下進行創作的。作品中出于對畫面中二維平面空間的考慮，將人物拉近放大，壓縮并弱化人物背后的空間；用較為概括的曲線刻畫出人物的輪廓；通過互補色橙色與藍色、紫色與黃色來呈現畫中人物看似平靜，實則內心不安的狀態。另外，注重畫面中色塊的分布及筆觸的變化，嘗試通過空間的壓縮、精簡概括的線條、對比強烈的色彩呈現趨近二維的平面空間。在人物心理活動的挖掘上積極探索，這位中年男子用握緊的雙手凸顯他內心的緊張；并攏的雙腳形成的橢圓延伸至畫面以外，使他的坐姿顯得有些別扭，整個身體向內收緊；看向左前方的目光渙散；用大量的冷色配合細膩的筆觸營造出人物緊張不安的內心。

（二）個人油畫中對畫面形式與情感融合的探索

筆者在創作實踐的過程中對繪畫作品的畫面形式和情感的融合尤其感興趣，故在繪畫創作中盡力在造型、線條、色彩等畫面形式中注入個人的情感，試圖在創作實踐中突破程式化思維模式的束縛，通過繪畫作品表達出自己的情感?！锻械住罚▓D3）是筆者繼續進行畫面形式與情感融合的探索。筆者在作品中以曲線塑型，歸納概括人物形象，這種具有運動感的曲線被筆者加以強化，結合線條的虛實，使畫中人物的身體呈現出律動之美。而直線塑造的黑色椅子為畫面增添了幾分穩重。在色彩的運用上，筆者用大塊面的藍色、綠色和黃灰色來組織畫面，通過色彩的冷暖與明暗對比營造出畫面的恬靜?！案璧略泴⑸史譃閮蓚€類別，分別是積極的和消極的。紅色、橙色、黃色等暖色給人帶來的是積極樂觀的態度；而綠色、藍色、紫色等冷色給人帶來的往往是不安和憧憬未來的情感表達?！惫P者在此幅作品中嘗試通過藍色與綠色表達憧憬未來的情感。畫面中的女子被放置在一個被壓縮的空間中，小心翼翼地托著被譽為“東方維納斯”的陶俑，從她側坐的姿勢中我們能感受到她似乎有一絲慌張，但即使在慌張的狀態下，她仍舊保持著從容與優雅。這種從容與優雅是筆者向往的，更是筆者在作品中所追求的。筆者畫面中沒有莫迪里阿尼式的憂郁，有的是在平凡的生活中追求內心的平靜與積極樂觀的處事態度。筆者將自己在生活中所感受到的從容與優雅用線條的柔美和色彩的活力呈現在繪畫作品中，以表達自己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對身邊事物的真誠感知，以及對從容優雅的處世態度和內心平和的追求。

《倚靠桌子的人》（圖4）是筆者將人物身體的局部放大，拉近了自己與對象的視角，弱化空間的層次使其更加趨近二維平面空間。人物同樣使用線性造型，但筆者在曲線與直線的運用上與以往的創作相比有些不同，沒有強調線條的流暢性，更多的是將線條融進色塊中，以至于線條顯得有些稚拙。在色彩上也做了不同于以往的嘗試，用低明度的色彩構建畫面，色彩灰暗厚重，使作品仿佛籠罩著一層薄霧，藍色的椅子與背景則凸顯了畫面的安靜。筆者通過造型、線條、色彩、空間營造了安靜的畫面氛圍，讓觀眾感受到畫中人物放松的狀態與平和的內心；線條的稚拙與色彩的厚重更加凸顯了人物的從容與優雅。雖然筆者在此幅作品中對線條和色彩做了不同于以往的嘗試，但從畫中人物右手與桌子的線條可看出，畫面仍具有力量感，這種力量源于筆者內心對待生活的篤定，正是筆者在繪畫中探索畫面形式與情感融合的顯現。

筆者在對畫面形式與情感融合的階段性探索中，最為關注的畫面形式是造型、線條與色彩，在畫面中通過簡化拉長人物形體、富有節奏的線條、對比和諧的色彩，注入自己的情感，表達出自己對內心平和處事態度的追求、對美好生活的熱愛，以及積極樂觀的人生態度。

三、結語

經過對莫迪里阿尼繪畫中形式美的探索，筆者發現莫迪里阿尼通常將他個人的情感融入畫面中的造型、線條與色彩中，并用他詩人般獨特的抒情方式在繪畫中表達他對個體生命的關注。他作品中形式與情感的融合對筆者的油畫人物創作有較大的啟發。筆者在個人油畫人物創作中對畫面形式做了相應的探索，并以具體作品為例，分析了筆者在油畫人物創作中，通過造型、線條、色彩、空間表現個人的主觀情感，在油畫人物中強調畫面形式與情感的融合。正如莫迪里阿尼的繪畫不是受某個單方面的影響一樣，我們在創作過程中應不斷地提高自己的審美修養和創作能力，拓寬視野，去深層次地洞悉客觀世界和領悟人生，從而使自己的藝術作品具備豐厚的藝術表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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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駱弟姣，黔南民族師范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美術學、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