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
最近在看木心的《1989-1994文學回憶錄》,其中有一講談道:“《紅樓夢》中的詩,如水草。取出水,即不好。放在水中,好看。”
初讀木心先生關于“水草”的這句話,首先想到的就是教育中關于“模式”“經驗”的學習。常見的情形是,某地或者某校因為推行某種舉措而取得成功以后,自然而然會吸引不少外界的關注,同時引發一波甚至多波學習的熱潮。從學習者的角度看,向先進學,向典型學,就是希望能夠借鑒他人的成功經驗,讓自己少走甚至不走摸索的“彎路”。這種“想學”的主觀態度,本身是值得稱道的。
但從實際看,如果僅僅是機械地照搬、復制,很難有實質性的變化,甚至還可能對現有“生態”造成負面影響。比起照搬和復制,更可怕的是流于形式的學習,特別是追求短期效應的“走過場”“博眼球”,以學習之名行“造假”之實——你們是“某某模式”,我們就生編硬造“某某路徑”“某某理念”,這也導致應該落地、落細、落實的管理,變成了空而又空的“概念打架”,從管理者到一線教師,都迷失在了“概念叢林”里。
《晏子使楚》中“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的典故,我們早就耳熟能詳。可是回歸到現實層面,又有多少人能夠守住初心,真正愿意留出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來“靜待花開”?一地或者一校的成功經驗,絕不是一人或一時就能取得的。最終的顯性成果往往遵循“量變到質變”的辯證原理,是“點線面”的系統結合,需要幾年乃至幾十年“如一日”的堅持與積累。
晚清畫家吳昌碩說:“學我,不能全像我。化我者生,破我者進,似我者死。”齊白石在教導徒弟的時候,也說過:“學我者生,似我者死。”他還告誡徒弟:“你要學我的心,不能學我的手,學我的手沒有用。”其實表達的都是一個意思:只有徒有其表的學習,是走不出模仿的窠臼的,終究會帶著模仿對象的影子,無論怎么做,做出了什么,總是缺少了一些“自主性”和“原創性”。要想在“創”的過程中生成“新”,必須走穩自己的路,找準自己的節奏。教育的對象是一個個鮮活而獨特的生命個體,這也意味著教育要注重個性化,拒絕千篇一律。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必須防止出現“流水線思維”。就像我們看到的工藝品,再精美也是批量生產的,最多有裝飾的作用。而藝術品則不同,它是獨一無二的,不僅有收藏的價值,還有傳承的價值,因此也更加彌足珍貴。
辦教育要有全局觀,不能“管中窺豹”,更不能為了“流量”“吸睛”而違背規律去“造星”,或者搞“一陣風似的運動”。就像水草在水中是好看,可從水中取出來,再經過陽光照射,脫干水分,就只是一堆枯草。任何改革與創新都必須在實事求是的前提下,在綜合考量校情、師情、生情以及教育現狀的基礎上進行統籌謀劃。對他人和他處已有經驗進行借鑒時,要保持冷靜、客觀,以“融入”而非“嫁接”的姿態循序漸進,如此才能讓學校管理生長出“屬于自己的樣子”。
讓水草在水中搖曳,讓教育創新在合適的環境中生成,也許就會與美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