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公為什么不搬家

徐子亮

在國外授課，常會遇到意想不到的事。2000年夏天，我在美國密歇根大學結束漢語教育方面的講學后，舉辦方在當地開了一場中文教師研討會。

會上有美國的中文教師對漢語課本中出現“愚公移山”這樣的課文提出了看法。他們認為，家門口有兩座大山擋住去路，愚公動員全家人挖山是不聰明的做法，且讓后輩跟著一起挖山不止，更是祖祖輩輩受累。他們說，美國學生認為愚公根本不必挖山，為什么不搬家呢？那就可以快速解決問題。所以這樣的內容不適合出現在教材中。

如何看待和回應這個問題？

寓言其實是一類文學作品，它常常假托自然事物或者某個故事，通過比喻、擬人等手法說明道理，或具有一定的諷刺、勸誡等功能。“愚公移山”這個寓言故事要傳遞的是不畏艱難、持之以恒、鍥而不舍的精神，是無論遇到怎樣的境況都要生存下去的堅韌意志，也具有犧牲自我、造福他人的精神美德。更何況，這則寓言還蘊含了中國人對故土的不舍與對家庭重視的“根”的情結，體現了中華民族的“家”文化。

不同文化對事物的解讀會產生差異。有一本英語教科書中編寫了這樣一篇課文：母親去世后，父親帶著孩子離開了那個令他們傷心的城市，去往他鄉謀生。對他們而言，更換居住地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美國學生形成的是求變化、講效率的生活觀和價值觀，搬家、換工作乃至移民都是他們應對生活中的變化，尋求更好發展的行為方式。因而當他們遇到“愚公移山”這個成語時，站在他們本土文化的基礎上，必然形成誤解。這時候，就需要教師對《愚公移山》這則寓言蘊含的中國文化內涵加以闡發。

對一種異國文化的理解其實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在海外工作需要具備跨文化意識，在母語文化和異國文化之間找到平衡，從而更好地實現不同文化之間的理解與溝通。

我常常回想起3 0 年前第一次出國任教的經歷，那是在澳大利亞墨爾本的拉籌伯大學。

拉籌伯大學是一所公辦的研究型大學，很多專業在國際上享有盛譽。當年拉籌伯大學亞洲語言系的中文專業共有4位任課教師，承擔了全校的中文公共課與專業課教學。中文專業負責人是一位研究中國明清文學的澳大利亞學者，中文專業組每周二中午會利用午餐時間召開例會，商討一周的教學工作。

一日午后，我正趕去教室上課，在連通兩座教學樓的天橋上遇到了這位負責人。她熱情地叫住我說：“明天周二，我們開個例會。”“知道。”我隨口回應，因為這已是慣例，無須多言。

“明天的午餐由我埋單。”負責人說。“好呀。”我知道專業組有少量活動經費，那是由負責人支配的。緊接著，負責人說了一句令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的話：“你們中國人是很喜歡吃飯的。”什么意思？整個下午，這句話一直縈繞在我心頭。

后來幾經了解，我才知曉負責人說出這句話的原委。原來在她的印象中，中國人在打招呼時，常常會說“吃了嗎”“你吃過了嗎”“去吃晚飯嗎”，等等。她并未了解這些與“吃飯”有關的交際語言僅僅是中國人打招呼而已，并非關心對方是否進食，更無邀請對方共同進餐的意思。而她原本的意思是“我選擇你們的喜好來安排教研活動”，甚至帶有一些恭維的意思。

由于中國飲食文化的豐富，產生了大量相關的詞匯和話語，體現在日常的交際中。來自不同文化的人們運用著不同的溝通方式，雖然在跨文化交流過程中，誤解是司空見慣的，但是如果多了解對方的文化習俗，多一點對交流雙方文化背景的掌握，就能更好地形成多元文化的交流與共存。

凌云//摘自2023年3月13日《解放日報》，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