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海亮
今年年初,北京大學歷史學系教授歐陽哲生推出一冊《學緣與書緣》,書中卷一“學林春秋”收錄的是歐陽教授求學經歷與懷念師友之類的回憶性文章,有一篇題為《學海無涯,師門有道——懷念林增平先生》。
1978年9月,歐陽哲生考入湖南師范學院(1984年9月更名為湖南師范大學),該校當時中國近代史課程的主講教師是林增平。歐陽哲生說:“我的中國近代史研究就是林先生引導入門的。”1984年9月,歐陽哲生師從林增平攻讀碩士學位。其間,歐陽哲生向林增平提出自己的碩士論文選題“胡適早期政治思想研究”。這與林增平的研究領域——辛亥革命史,顯然相去甚遠,“但他還是很欣賞我的這個選題”。隨后,歐陽哲生為了寫作論文前往安徽、上海、北京等地,搜集到了大量新材料。林增平知道后十分激動:“治史如掘礦,發現了大量的新材料就證明礦藏豐富,你可以大做文章了。”就這樣,在林增平的熱心指導下,歐陽哲生順利完成了碩士畢業論文,為人生重要的求學階段畫上圓滿句號。
1987年10月,歐陽哲生完成《重評胡適》一文。林增平閱后,提出了修改建議,并囑咐歐陽哲生要特別說明“重評”的理由。后面,在林增平的提議下,歐陽哲生將論文提交給了將在長沙舉行的紀念魏源逝世一百三十周年暨中國近代文化史學術討論會。
此外,歐陽哲生將《重評胡適》遞至師大學報。編輯對發表這篇論文尚存疑慮,為了慎重起見,特請林增平把關。林增平在審閱意見中表示文章可作一家之言刊用。論文發表后,被多處轉摘,引起了極大反響。歐陽哲生說:“我第一次感受到一項學術上的突破在知識界可能產生的后續影響。從此以后,我的名字開始與胡適研究緊緊聯結在一起。”
1989年,歐陽哲生考取了華中師范大學歷史所與湖南師范大學歷史系合招的中國近代史專業博士生(在職),再次師從林增平。1992年4月,歐陽哲生如期完成博士畢業論文《胡適思想研究》。
說來也巧,我知道林增平,并不是因為讀到歐陽哲生的回憶文章。早在兩年前,我在《書屋》(2020年第四期)上讀到郭世佑教授的《尾數的牽力》,便對林增平有了印象。
郭世佑當年考上的也是湖南師范學院,“享受過林先生教澤的本科畢業生”,“以習近史為業,廁身史學行列”,與林增平也不無關聯。那個時候,作為農家子弟的郭世佑在林增平的影響下,夙興夜寐,勤學苦讀。彼時,郭世佑對武昌起義有所留意。而蔣翊武身為湖北革命軍的總指揮,理當屬于風云人物,為什么在有關辛亥革命史與中華民國史的論著中語焉不詳?當他帶著這個疑惑去討教時,林增平告訴他:“關于蔣翊武這個人,大家知道的還很少,你可以著手研究?!惫烙訌拇恕岸ⅰ鄙狭耸Y翊武。歷史系資料室和學院圖書館的孤本、線裝書等,一向不對本科生開放,林增平就給郭世佑“特批”,讓他獲得借閱的許可。郭世佑要去省圖書館、省社會科學院、省政協文史委員會等處收集資料,林增平就或以電話或以便函的方式為他“開路”。一年之后,郭世佑寫出了《試論蔣翊武革命的一生》。該文不僅獲得湖南省首屆大學生學術論文報告會優秀論文獎,而且在湖南師院學報(1982年第一期)發表,后又收入林增平主編的一個辛亥革命史論文集。
大學期間,郭世佑還發表了《關于姚宏業的生卒日期》《關于蔣翊武就義日期質疑》等論文??梢哉f,郭世佑的學術訓練就是在這一時期基本完成的。畢業之際,林增平贈予郭世佑一套《辛亥革命史論文選》,并囑咐他:“我大學期間還沒有發表過論文。你已有了好的開頭,堅持下去,必有結果?!彪m是幾句家常話,但對一個初出茅廬的熱血青年而言卻是莫大的鼓舞。
今為湖南省文史研究館館員的梁小進,當年是郭世佑的同學,也是林增平門下弟子。梁小進在《懷念恩師林增平先生》中寫道:“記得二年級時,我出于對左宗棠歷史的關心,曾利用課余時間研讀了一些史料,撰寫了一篇題為《試論左宗棠收復新疆的歷史功績》的論文?!睘榱送晟普撐?,林增平特意致信湖南省圖書館古籍部劉志盛,以助梁小進前去搜集資料。之后,林增平再次審閱,字斟句酌,親筆修改,并直接將論文送去了湖南師范學院學報編輯部。在這股勢頭的驅策之下,梁小進寫出了數篇論文,左宗棠研究日益深入。多年以后,湖南出版《湖湘文庫》叢書,梁小進的《左宗棠研究著作述要》榮列其中。
林增平對中國近代史學科的貢獻最集中地體現在辛亥革命史的研究上,在區域文化研究方面也是“敢為人先”。1988年,林增平在《歷史研究》上發表《近代湖湘文化試探》,引起強烈反響。時為軍事科學院百科全書編審室助理研究員的茅海建讀過該文之后,“獲益非淺”,但“對林先生的湖湘文化的實體、湖湘文化在維新至革命即戊戌至辛亥時期的作用諸論點”有“不成熟的想法”。于是,茅海建寫了一篇《也談近代湖湘文化》的論文與林增平商榷。林增平讀過之后,認為不錯,就推薦給了師大學報刊登。而茅海建之于林增平,是名副其實的“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