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商務語言的研究及存在的問題

傅 蓉 曹 煒

（蘇州大學 文學院，江蘇 蘇州 215123）

商務語言作為商務交際的重要載體，履行著信息媒介的職責，在商務主體和客體的溝通交流中起到了信息傳播的重要橋梁作用。商務語言研究是指在商務活動中通過開發各種語言資源后，經過篩選與運用而逐漸形成的一個語言研究的新領域，它的研究范圍涉及廣告語言、商務談判語言、商務漢語教學實踐等。國內商務語言研究在20 世紀90 年代蓬勃發展起來，近30 年來，伴隨著國內商務活動的急劇增長，有關語言學理論也在不斷地發展，國內商務語言的研究經歷了從應用研究到理論創建的發展路程，取得了比較豐碩的成果。當前，我們有必要對國內商務語言的研究情況進行簡要梳理，總結已有的成績，查找存在的問題，以促進商務語言研究的健康發展。

一、商務語言概念的提出及研究對象的界定

（一） 商務語言概念的提出

為了規范商業活動中所使用的語言，促進商業活動的可持續發展，“商務語言”應運而生。黎運漢在《商務語言教程》一書中首次對商業語言的范疇進行了比較具體的定義。他指出，商務語言是商務主體為實現商貿事務的商業目的所運用的言語，因此，商務語言就其本質而言，并非一門獨立的語言，而是全民語言用于商務領域交流時出現的語言變體類型，是具有自身特點和風格的言語體式。

張佐成在《商務英語的理論與實踐研究》一書中明確提出了“商務語言”是“商務英語學科的最后歸宿”的論斷，隨著商務英語的不斷深入與體系化研究，它最終會成長為一門相對自主的科學，即“商務語言”課程。［1］另外，半個世紀以來，初始在國外、繼而在國內，商務學科和語言學科相互交融而誕生的商務英語、商務漢語、商務日語等復合型應用學科蓬勃發展。國內外很多學者著手進行商務語言、商務溝通和其他學術領域的研究，并且提出對“商務語言”這一學科建設的理論設想。王立非、張斐瑞認為，近年來，商務英語這一“商務語言”的下游學科正高速發展，這在很大程度上“逆促”其上游學科——“商務語言”的出現。［2］

從商務語言本身來說，其研究的理論基礎與經濟學、語言學、管理學等眾多學科有關聯，所涉及的研究領域與應用語言學、認知語言學、社會語言學等語言學分支有著密切的聯系。正是借助于這些突出優勢和豐厚內涵所帶來的較為明顯的獨立性與特殊性，商務語言學術理論和其他相關研究領域之間建立起了一條較為明確的學術界線，并逐漸發展、構建成為獨立完整且頗具特點的“商務語言”學科。

（二）對商務語言研究對象的界定

關于商務語言研究對象的界定問題，學界一直存在著分歧。目前，在對“商務語言”的研究重點給予厘定時，學界存在著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一種觀點認為，“商務語言”的研究重點是針對有特定語言使用限制的商務交際活動，研究如何在特定的場景下使用相應的語言，以輔助商務活動的順利完成。因此，“商務語言學”關注的側重點應是“商務”交際行為而非“語言”本身。另一種觀點則認為，“語言”是語言學研究的重點，而“商務語言”則是語言中一個獨特的派系，它具有非常明顯的本質與特征。因此，“商務語言”的研究重點應是“語言”而非“商務”本身，商務只是語言使用的語境和體裁。

在國際上，學者們關于商務語言研究對象的界定也不統一，如尤利婭-達尼烏什娜（Yulia V.Daniushina）認為商務語言研究領域探討的是語言在商務語境中的特別功能，了解商務活動中語言資源使用情況，學習商務溝通口頭語言與準口頭語言［3］；弗朗西斯卡-巴爾吉拉-夏皮尼（Bargiela-Chiappini，Francesca）、凱瑟琳-尼克森（Nickerson，Catherine）以及普蘭肯-布里吉特（Planken，Brigitte）認為，商務語言研究領域考察了人們所有通過口頭或者書面形式從事商務交際的話語行為以及在商務環境中的社會行為。［4］

實際上，“商務語言”是一個不可拆分的完整概念，“商務”和“語言”之間既無主次關聯，也不存在修飾與被修飾的關系，而是并重的關系，其核心既非“商務”也非“語言”，而是跨學科背景下產生的一種新穎且獨特的語言系統。在研究商務語言的過程中，我們不僅需要用商務和語言各自的學科理論和研究方法去研究，而且需要將“商務”和“語言”的學科理論融為一體，進行深入探索。

二、國內商務語言研究的熱點問題之一：基礎理論研究

從學科理論基礎角度來說，商務語言學總的來說，是一門和語言學、經濟學、管理學等緊密相關的學科。

（一）語言學理論視角下的商務語言研究

從語言學的角度來說，商務語言與商務認知語言學、商務語用學、商務社會語言學等理論都有一定的聯系。

1. 商務認知語言學

從認知角度對商務語言進行研究的，被稱為商務認知語言學。由于商務認知語言學研究的是一門為交際服務的專門用途語言，因此學者們在商務語言的交際作用方面的研究頗豐。

楊勇飛的研究基于使用的認知模型，從認知語言學的理論框架和基本知識點出發，通過對交際語言的深入剖析，著重研究了商務語言基于使用的認知模型所具有的動態性特征。［5］劉莉認為，由于商務活動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有不同的表現形態，因此為確保國際商務活動的順利開展，要對不同文化進行深入而廣泛的研究才能達到交際目的。［6］同時，也有學者從現有的商務語言學理論基礎出發，基于國內商務場景下商務語言的具體運用，提出商務認知語言學理論創新。如李熙宗、霍四通從范疇化出發，提出語體基本層次概念，認為語體層次分類的標準在精細程度上是一個變量，分類越細，標準越重合，每個形式上的特征都和語場、語式、風格相關。［7］

2. 商務語用學

從語用角度來研究商務語言可稱其為商務語用學，即研究如何使用得體恰當的語言進行商務交際。李執桃以語用學理論為框架結合禮貌語言、模糊語言的交際意圖和交際情景對社交中禮貌語言和模糊語言的使用進行了語用認知推理分析，認為禮貌語言和模糊語言都是語言使用者在商務交際中可以使用的語用策略。［8］在商務語用學的研究內容上，谷小娟提出了語用意義表達、交際者認知與商務語境制約性等三方面內容研究的必要性。［9］徐珺、肖海燕提出要把“言語行為”和“語用預設”結合起來，將微觀語用理論如“會話分析”引入科研視域，并探索將語用學研究與經濟學、管理學等其他領域有關專業理論融通。［10］

3. 商務社會語言學

從社會語言學角度對商務語言進行研究的，稱之為商務社會語言學，即運用宏觀社會語言學框架下的理論、概念、方法，對商務交際中的各類語言現象和語言問題進行研究。

谷小娟從“商務語言”和“語言商務”兩個互補視角，討論了包括身份、權勢、意識形態、語言態度、性別、語言政策和人際關系等與語言相關的多維商務社會范疇。［11］李玲一同樣從“語言商務”的角度對商務社會語言學進行研究，發現商務語言存在著一定的商品化元素，語言成為消費產品時可以從中獲得利益。另外，她還提出商務社會語言學未來研究的兩個趨勢是多模態話語分析和真實商務語料研究。［12］

（二）經濟學理論視角下的商務語言研究

“語言經濟學”的出現，最早可以追溯到20 世紀60 年代中期，由美國加州大學經濟學教授雅各布-馬沙克（Jacob Marschark）率先提出，在他看來，人類經濟活動離不開語言，除用作獲取信息、交流信息媒介，它也具有與其他資源相同的經濟屬性，即價值（value）、效用（utility）、費用（cost）和收益（benefit）。［13］另外，國內學者對商務語用學學科定位以及具體應用層面的探討較為缺乏，尚未形成系統完整的理論體系和實踐框架。語言大師索緒爾在認為，在人類語言創造和使用過程中，都有市場經濟學效用最大化驅動原則——省力原則。語言學者也在此基礎上探析出相應理論來解釋人們使用語言的動機及規律。［14］齊普夫（Zipf）將省力原則運用于語言學研究，提出“說話人經濟性原則”與“聽話人經濟性原則”，［15］即人們在交流時需要言簡意賅，盡可能地使用既簡短又準確的語言，達到說者與聽者皆省力的狀態。

基于以上語言經濟學的理論，楊璘璘利用經濟學的省力原則闡釋了跨境電子商務語言的文學特征，同時探析跨境電子商務如何構建語言的經濟與文化雙重效應。［16］張衛國認為，語言經濟學是復合型學科，也是人力資本的體現，外語人才的培養是人力資本生產中的一種經濟投資，有利于獲取更多的人力資本，從而推動經濟發展。［17］甘長銀、王向東通過分析商務語言中的經濟性因素，找出商務交往的經濟性特征常常表現在時效性與功利性上，且該種經濟性表現在目的性、模糊性與規范性三個方面。［18］

三、國內商務語言研究的熱點問題之二：商務應用研究

目前來說，商務應用方面的研究熱點為廣告語言和商務談判語言，盡管研究者已在認知隱喻、轉喻、多模態、概念整合等多個方面進行了探索，其規模呈現逐年遞增態勢，研究領域也日益擴大，但專著與高水平的成果仍較少。

（一）廣告語言

在商務語言理論運用的初期，國內商務語言中認知研究的課題、研究的對象均較為集中，即借助認知理論成果對商務活動的廣告語言進行剖析。自王輝、張侃、郭素梅、時勘、朱新明提出認知策略（包括視覺策略和組織策略）在現代廣告設計中的應用是提高廣告效果的主要方法以來，認知視角下的商務語言研究逐漸成了眾多學者關注的焦點。

在語言學與心理學相結合的研究方面，韋漢提出由于廣告中的暗示成分會誤導消費者，因此消費者在解讀廣告時應區分直陳性承諾和暗示性承諾，可借助于認知心理機制對廣告誤導推理現象進行剖析。［19］此外，楊鵬、柳珊認為受眾心理機制對傳媒廣告勸服效果有直接影響，因此針對不同的商品，可以通過對目標受眾差異心態激勵機制來判斷其對產品的訴求，以提高廣告的勸服效果。［20］由此也可以看出，廣告語言和心理學相結合的研究，有利于直接準確地抓住消費者的喜好，滿足消費者的消費需求。

在認知語言學的隱喻研究方面，張輝、展偉偉通過多模態隱喻與轉喻分析，提出廣告圖文關系、動態的構建過程與操作機制。［21］藍純、蔡穎對21 條海飛絲電視廣告中的多模態隱喻進行分析，發現廣告中出現的多模態隱喻類屬存在鏈隱喻系統和事件結構隱喻系統，且廣告中的圖像、語言與聲音模態需要協同配合以完成多模態隱喻呈現。［22］

（二）商務談判語言

針對跨文化商務談判中的文化差異研究方面，甘長銀指出國際商務談判應遵循多元的思維方式和辯證的思維邏輯，堅持“求同存異”的談判原則和“倫理性”的談判規則，以期實現“雙贏”的談判目標。［23］另外，針對跨文化商務談判中的禮貌原則的運用，彭麗、謝青松認為為確保國際商務談判的成功，必須以各國文化差異為研究重點，在國際商務談判語言中合理地應用禮貌語言策略。［24］

在有別于傳統理論研究的創新性研究方面，張鴿、蔣國瑞、黃梯云針對如何在基于辯論的談判中表示代理人（Agent）的認知結構和決策機制的問題，提出了一個應用于商務談判代理人（Agent）的認知決策模型，并基于辯論的談判實例驗證了該模型的實用性。［25］

四、國內商務語言研究的熱點問題之三：教學實踐研究

在商務漢語教學實踐的宏觀研究方面，李泉指出，對于商務漢語的特殊性與實用性需求，在教學中應突出其靈活性和針對性。［26］劉毅針對商務漢語的學習群體和學習者的學習目進行研究，分析其特點發現，商務語言教學研究的精髓是分析其如何最大程度地滿足不同學習者的不同需求，從而持續提升教學效率，形成有目的、有針對性且具有實用價值的教學體系。［27］

在針對商務漢語教材的研究方面，胡霞曾以商務漢語課程中的商貿漢語常識類課程為主要統計對象，調查研究發現課程中存在類型不完整、課程缺乏標準化、精品課程質量低、不同課程類教學數量相差太大、紙質課程多而多媒體課程較少的問題。［28］周小兵、干紅梅在對商務漢語課本選詞的考察中發現很多課本生詞級別偏高，各個課本的共選字詞極少，并提出應盡快編制《外國商務漢語詞匯分級大綱》以幫助國際商貿中文課程的教學與寫作。［29］

在針對教學重點的研究上，張黎指出，商務交際工作按交際對象可分為交易性活動與管理性活動兩大類，并且商務漢語教學要注重非交易類漢語交際能力的培養。［30］張黎、孫巖對國內1982—2008 年出版的56 套商務漢語教材進行統計研究發現，其中53%為綜合教材，口語教材占24%，聽力教材僅占6%，閱讀與寫作教材的比例分別為12%與5%。［31］因此，我們需要進一步針對商務漢語教材在“聽”“說”兩方面內容排布比例上進行調整，使教學更好地適應學習者的工作需要。

五、國內商務語言研究存在的問題

國內商務語言的研究已經取得了引人矚目的成就，研究數量持續增長，研究主題逐漸多元化，研究深度有所拓展，但仍有一些不容忽視的問題值得我們反思。

（一）研究方法

第一，我國的商務語言研究方法相對單一，非實證研究類的比重遠遠高于實證研究類。這反映出國內商務語言的主流研究方式仍為非實證研究，理論研究水平較高、思辨能力較強；而數據方面的研究分析能力不足，定量和定性或兩者相結合的研究方法運用不多。

第二，國內商務語言研究方法中的實證研究數量有增加趨勢。陳香蘭和禹杭的統計數據顯示，2007年以前，實證研究的比例為22.4%，非實證研究的比例為77.6%；2007 年以后，實證研究增至39.7%，非實證研究的比例為60.3%。［32］兩者之間的差距明顯縮小，這證明近年來國內商務語言研究領域的研究方法在不斷改進，研究水平逐漸提高。

第三，國內商務語言研究方法的科學性仍有較大提升空間。到2009 年，國內關于商務語言的研究中涉及操作描述和理論構建反思的實證研究數量有所增加。例如孫亞運用語料庫方法，結合隱喻理論評價商務英語教材。亓文香將修辭學和認知科學相結合，提出修辭的認知學等。陳香蘭使用眼動儀來探索轉喻對于廣告效果的影響。然而，與國外學者使用大量定性、定量混合設計的研究模式相比，國內商務語言實證性研究的數量仍然很少。

（二）研究內容

由于商務語言學從學科理論基礎來說，與語言學、經濟學、教育學等多個學科之間都存在著一定的關聯，因此，學者們在研究商務語言領域時應注重學科之間的交叉關系。而目前大部分論文都以理論研究為主、技巧性研究為輔，學科間的交叉研究還不多見，且雖然研究者的理論意識有所增強，但其所使用的理論大多限于語言學有關的理論，與其他學科交叉融合程度較低。在未來對國內商務語言的研究中，研究者應借鑒不同學科，如認知心理學、翻譯學、教育學等相鄰學科的研究方法，將多個理論結合起來展開研究，以形成系統多樣的研究內容。同時，根據不同的研究目的，研究者可以采取行之有效的多樣化研究方法，如調查問卷法、案例分析法、實驗法、語料庫方法、多模態研究方法，突破目前國內商務語言學研究方法單一的局面，實現研究內容的多樣化，提升研究方法的創新性。

六、結語

本文在回顧近30 年來國內商務語言研究的基礎上得出了以下結論。

第一，從學科理論基礎角度來說，商務語言學與語言學、經濟學、教育學都有一定的聯系，加強理論基礎的研究，對國內商務語言研究有基礎性作用。第二，在研究內容方面，商務認知語言研究中的廣告語言、商務談判語言值得進一步深入研究，可以借助心理學、經濟學等與語言學構成復合型學科，從而更好地促進經濟貿易活動的展開。第三，隨著全球化的發展和我國綜合國力的日益提高，商務漢語的使用場景也日益增多。商務漢語教學應重視非交易類漢語交際能力的教學、突出聽說技能的培養等，并且將研究重點放在前沿理論和應用性問題的解決上，改變目前國內商務語言理論研究基礎薄弱、應用實踐不足的現狀。第四，國內商務語言的非實證性研究數量顯著大于實證性研究的數量，未來的研究進程中要增加數據模型的應用，提高科學性，改變理論性研究大篇幅出現的現狀。第五，學者們在研究商務語言領域時，應注重學科之間的交叉關系，將多學科理論相結合，以形成系統多樣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