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一定要接觸藝術（一）

□姬炤華

（一）我們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都有藝術的恩賜

這是可能的嗎？聽起來有些聳人聽聞，要是說我們所生產的一切產品都需要外觀設計，而這方面都有藝術的恩賜還差不多……

正因為太出乎意料、太不可思議所以才會令人生疑。那么，為什么說現代人所擁有的一切都有藝術的恩賜呢？

篤信天圓地方的“天文臺臺長”和發明飛機坦克的畫家

注意一下近代西方和中國的知識階層，您就會發現一個有趣的差異，近代中國的“讀書人”自然科學知識普遍缺乏，甚至不如一般民眾，許多人只知考據經史子集，這也是被后來的思想家詬病較多的一點。清康熙朝的“欽天監監正”楊光先，在聽歐洲傳教士講解“地圓說”時，竟然“噴飯滿案”，這位相當于“國家天文臺臺長”的“欽天監監正”，腦子里的宇宙觀念也并不比普通人強多少。然而早在戰國時代，中國就有了“天體如彈丸”的學說！到了漢代，渾天說已經很接近天地的實際情況了。

我們再來看歐洲文藝復興時期，會發現這個時期的許多大師很難分清他是藝術家還是科學家。被譽為“歐洲繪畫之父”的喬托，同時也是一位建筑師和工程師。在文藝復興畫家費蘭朗斯卡的肖像畫上，有這樣的說明：“……他是一位畫家、數學家、幾何學家和監督員”。盛期文藝復興的所謂“三杰”：達·芬奇、米開朗基羅、拉斐爾，無一不是身兼畫家、雕塑家、建筑師和工程師于一身。

達·芬奇更是被譽為文藝復興第一科學巨匠、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科學天才。科學史家普遍認為，只有19 世紀末20 世紀初的科學“超人”尼古拉·特斯拉可以與其相提并論。達·芬奇的貢獻涵蓋數學、化學、醫學、解剖學、動物學、植物學、天文學、地質學、力學、光學、機械學、水力學、土木工程學、軍事科學等等許多領域。研究者公認他是在數學中首先使用加（+）減（－）號的人；他是最早發現血液循環的人；他比進化論早300 年提出“人和動物大同小異”的觀點；他創立了地質學，認為那些高山上的化石本是生活在海水里的生物；他早于日心說幾十年提出地球既不是太陽系的中心，也不是宇宙的中心，只是一顆繞太陽轉動的行星；他還幻想能夠利用太陽能；他甚至還預言了原子彈爆炸的威力……

那時藝術家的工作室更像是大學和作坊的結合物，比如達·芬奇的老師委羅基奧的工作室，大師在這里課徒，人文主義學者們聚在這里討論宗教、社會和科學問題。大師們不光搞雕塑和繪畫，只要干得了，他們什么“活”都接。由于文藝復興時期的意大利并存著許多城邦國家，這些國家之間經常發生戰爭，所以從“歐洲繪畫之父”喬托開始，藝術家就在幫助城邦設計武器、軍事防御工程和進行城市規劃。

達·芬奇就曾寫信給君士坦丁堡的蘇丹，向其進獻造橋的計劃，他甚至設計出了坦克，只是由于太超前，沒有合適的動力而告吹。他的設計和發明還包括后膛炮、手榴彈、機關槍、防毒面具、降落傘、直升機、潛水艇、潛水衣和潛水呼吸器等。在達·芬奇1483 年寫給米蘭大公的自薦信中，他自信地稱自己：戰爭時可以發明武器、筑壘攻城；和平時可以興修水利、營建宮殿；同時，自己又是醫學家、音樂家、戲劇家和畫家。

這絕非自吹自擂。藝術訓練人的觀察、理解、想象和將其表現出來的能力，為了更生動地畫出人物、動物、植物和風景，達·芬奇和他的前輩以及同輩的許許多多畫家，曾對人、動植物、山脈和河流等等進行過大量細致的觀察和研究。

比如，達·芬奇曾經長期觀察鳥兒的飛行，并潛心寫作了一本小冊子，詳細記錄了鳥類的飛行規律，這使他對于人類也能插上翅膀飛上天空展開了遐想，結合他所獲得的工程技術等方面的知識，設計出了各種各樣的飛行裝置，包括降落傘和飛機。為了準確地描繪出人和動物，達·芬奇還解剖了大量人和動物的尸體進行研究，獲得了生理結構方面的寶貴知識，從而得出了“人和動物大同小異”的驚人結論。此外，達·芬奇對于植物的觀察研究，使得他筆下的植物精確得就像是出自經驗豐富的植物學家之手。他的眾多科學成就都來源于對生活和大自然與生俱來的好奇心，以及藝術家敏銳精準的觀察力和理解力。而來自于藝術的奔放不羈的想象力，與他廣博豐富的科學知識一經結合，便產生出了眾多奇妙絢爛的發明。

在那個時代，集科學家和藝術家于一身并非只是達·芬奇一人的特點，而是整個群體的特點，達·芬奇只是比較突出罷了。

前面提到的這幾位——喬托、達·芬奇、米開朗基羅等，其廣為人知的身份是藝術家，那么當時的科學家又如何呢？讓我們來看看文藝復興后期的三位代表人物：哥白尼、布魯諾和伽利略。提出了“日心說”的近代天文學奠基人哥白尼就是一位畫家、名醫兼工程師，曾設計過城市自來水，有自畫像傳世；為維護日心說而被教會燒死的布魯諾，既是一位自然科學家、哲學家，也是一位詩人和劇作家；之后的天文學家、物理學家伽利略自幼愛好繪畫和音樂。在西方社會擁有藝術知識和修養是一種傳統，直到今天依然如此，愛因斯坦拉得一手好琴幾乎盡人皆知。

中國古代也有與西方近代大師們相似的例子，比如唐代畫家閻毗、閻立德、閻立本父子，便既為皇帝作畫，也為皇帝搞設計和工程，可惜由于科舉制度等原因，這種情況未成氣候。

伽利略曾用自制的望遠鏡觀察月亮。圖為伽利略為自己的著作《星際使者》所畫的月球表面插圖，嫻熟生動的寫實技法堪與專業畫家媲美，使讀者仿佛親自從望遠鏡里看到了月亮。

但是，在知識階層普遍擁有藝術知識和修養這一點上，中國和西方原本是一樣的。甚至有人說，中國傳統文化最大的成就是藝術，不但我們住的房子、用的器皿是藝術，連吃的食物、待人接物的交際都是藝術，簡直是無一不藝術。這個說法非常準確，中國的確是藝術成就大于科學成就。中國傳統藝術也確實有比西方高明的地方，西方藝術自文藝復興起，一直把自己套在科學寫實的套子里，直到現代，他們才看到了東方藝術的高明并向這邊靠攏。

然而，由于鴉片戰爭和百年屈辱，中國向西方學習了很多東西，這雖是好事，但卻由不重視科學技術變成了只重視科學技術，跑到了另一個極端，丟掉了自己重藝術的優良傳統。吳冠中先生的一句“美盲要比文盲多”，振聾發聵。如果我們要列出一個供中小學生學習的科目名單，藝術會排第幾？與數學、語文、物理、化學，甚至英語等等相比，藝術會被當作同等重要的科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