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一次的勇氣，比什么都重要

劉軒

比賽結果固然重要，但并不是唯一的維度。作為父親，我更在意的是孩子是否敢于面對挑戰，這對于長遠的人生來說更為重要。

愈戰愈勇的女孩

晚上11點，女兒做完功課后找我練習演講。她第二天有比賽，這是最后一次練習。我很快擬出一個題目，接下來她要列出一個大綱，并告訴我每個部分怎么講?？蓻]想到聽完題目后，她很沮喪地坐在電腦旁，一句話不說，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作為一個參加過很多演講比賽的人，我知道賽前的壓力很大，但現在時間很緊張，我們沒多少機會練習了。所以，此時體諒也不會減輕她多少壓力，還不如把選擇權交給她自己。于是我對她說：“你先準備，好了再跟爸爸說?！?/p>

走出房間時，我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時候。我也曾因參加演講比賽，躺在鋼琴旁對著天花板嚎啕大哭，希望自己可以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不用去參加比賽。我也曾因為父親給我指導演講時不服氣，狠狠地捶打墻壁。所以女兒的哭泣，我非常能感同身受。

很多讀者朋友可能會奇怪，我父親是著名演講家，拿過很多冠軍，也帶出過多個演講冠軍。我從小被父親訓練，拿過高中英語演講第一名，還拿過“我是演說家”比賽的冠軍。所以，演講這門“手藝”在我家有那么難嗎？

問題其實不在這里。對大多數人而言，演講這種公眾表達形式，都要經過許多刻意訓練，才能達到較高水平。但當孩子年齡還小時，我并不想教她使用這些技巧，所以也沒有對她進行什么特別輔導。如果她有興趣且積極準備，我會提供輔助；如果她有興趣但不是很積極，只是想體驗一把，那么就重在參與了。

另一方面，我們也想要觀察女兒在自主狀態下，會怎樣面對挑戰、解決問題，看看她是什么類型的小孩。

從上小學開始，千千參加過幾次演講比賽，敗多勝少。一年級時，她報名參加講故事比賽。我們沒有特地輔導她，只是時常提醒她要練習一下，她每次也都回答說“有”，但其實并沒有，所以等到了真正比賽時她就傻眼了，站在臺上直發抖，結果可想而知。

不過，令我們意外的是，遭到挫敗的千千卻說：“二年級我還要參加比賽！”

永遠都有顆想贏的心

第二年，我和她一起準備。知道了別人是怎么比賽的，我們決定“不走尋常路”，不講耳熟能詳的故事，而是講一個和自己有關的故事。她當時最愛一個名叫小米粒的藍色小象娃娃，我就引導她創作了一個小米粒和小女孩的故事，并討論出一個我覺得特別出彩的結尾。

比賽那天，我很期待地坐在臺下，看千千娓娓道來地講出故事，一切都水到渠成，直到她說“謝謝大家，我的故事就到這里”。我傻眼了，她恰恰把最后的精彩結尾給忘記了！原因還是缺乏練習，一緊張就忘了。

我們又領了一次失敗經驗。不過，眼睛紅紅的千千說：“三年級沒有講故事比賽了，但是有朗讀比賽，我到時也要參加！”我真的在心里為她點贊！小小身軀里竟然擁有這種越挫越勇、一次不行再來一次的勇氣！

我想這一半來自她的天性，一半也和我們平時的教育方式有關。千千從小看起來就是個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容易害羞，所以我們特別注重培養她的抗挫力和成長型心態。在家里玩兒桌游或打球的時候，我常常會跟她和弟弟說：“一時的輸贏不算什么，就算這局輸了，下一次也有機會贏回來”?？磥?，千千是真的聽進去了。

不過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碼事。三年級朗讀比賽時，千千又差點兒重蹈覆轍。放假前，老師給了10篇朗讀稿，叮囑她有時間就練習。但假期快結束時，她才看了半篇。剛好我父親在家，看到她在練習朗讀便自告奮勇來教她。

父親是位嚴師，到了教學時間就必須學習，哪怕好朋友來了也不行。他還會不留情面地糾正千千，這讓她很不適應，哭了好幾次。但每次爺爺問她要不要繼續練習，想不想贏得比賽，她都會堅定地說“要”！

嚴師出高徒。這次比賽，千千拿到了優勝獎。比賽只取前兩名，不分先后，她是其中的一個。我們都很意外，但更多的是高興！千千也第一次體會到努力付出后拿到成果的喜悅，興奮極了。隔年，她又拿了一次英語演講比賽的優勝獎，更是信心大漲。

不過，到了五年級的演講比賽時，千千又遇到了難題。這次比賽是隨機抽題，抽到什么就講什么，這對小學生來說太難了。老師建議千千至少準備100篇演講稿。你沒看錯，是100篇，只有這樣，你腦子里才會有足夠多的素材。

雖然我認可在這種比賽規則下，想要贏就得這么去準備。但坦白說，我并不想讓孩子每天都伏案寫稿，所以最后，我們積極鼓勵和配合她去準備，至于準備到何種程度，則由千千自己來定。

結果，她大概準備了20篇文稿，但越臨近比賽，她越發覺準備不足，壓力也越來越大。我雖然在最后幾天出手相助，但也有點兒來不及了，于是，就出現了文章開頭落淚的那一幕。

在等待千千情緒平復的同時，我也思緒萬千。說實在的，我不在意孩子獲得什么名次，過程的收獲已經足夠了，但我擔心千千隔天因為信心不足而影響思緒，以至于在臺上卡住無法開口，那種尷尬和挫折感，對一個青春期孩子來說，真的會影響深遠。

但過了一會兒，房間里傳來千千的練習聲，洪亮又平穩，我聽不清楚她演講的內容，但聽出了她聲音里的決心。面對內心的抗拒和焦慮，她做出了選擇，就是去面對。

隨后，我聽到她跑到了書房，問我有沒有聽到。我背對著她說：“有。”但我沒有馬上回頭，因為眼眶有點兒紅。

哪怕一個獎都沒中

第二天一早，我開車帶她去學校參加比賽。我在學校附近的一家餐廳等著，大概30分鐘后，千千的比賽就會結束，然后我們都可以松一大口氣了。

我感到自己的心跳很快，比自己演講前還要緊張。于是拿出電腦開始敲字，語重心長地給千千寫了一封信，其中有一段是這樣寫的：“早上當我們出門時，你悄悄跟我說，雖然很緊張，但也很期待，我聽到就放心了。無論結果如何，在爸爸的心中，你已經贏了。真的！我真的這么相信，而那一刻其實就發生在昨天，當你身處內心的暴風雨，自己一個人在房間里，選擇再度開口練習時，就在那一刻，在那個選擇的當下，你已經贏了?！?/p>

想起千千在三年級準備朗讀比賽時，她有點兒緊張，于是我給她講了個故事。我說在她出生之前，我們剛搬到新家的時候，我去買家電，一口氣買了冰箱、洗衣機、微波爐……好多好多。商場正好有個抽獎活動，買得越多，抽獎機會越多，于是我那天換來了好多抽獎券，箱子里大概三分之一的券都是我扔進去的。

我問她：“你知道我最后抽到了什么嗎？”千千問：“什么？”我說什么都沒有，一個獎都沒中。千千說：“那你一定很難過?！蔽艺f：“是有點兒難過，但你看，我們家里有了冰箱、洗衣機、微波爐，到現在還用得好好的。你就用這樣子的心態來面對這次比賽好了，無論你有沒有獲得名次，過程中的這些努力，你的詞匯、你的表達能力，還有你的自信，都會留下來，讓你受用一輩子的。”

這就是千千參加演講比賽的故事。她在演講上可能有一些天分，但也常常犯迷糊。拿到過一些冠軍，也有一些時候被虐得很慘。但這就是人生的功課吧。不會總是理想狀態，但也不會很糟，重要的是在每一次跌倒后，都有重來一次的勇氣！

我知道，面臨比賽的挑戰，孩子辛苦，家長也辛苦。但無論如何，這都是光榮的戰役，希望大家都可以正向地面對。

所有比賽、所有困難都會過去，但大家一起面對挑戰的感覺、家長給孩子的愛和鼓勵、孩子戰勝壓力的那些感受……都會累積在孩子的成長旅途中。

沒有任何一份付出是白費力氣的！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