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食

☉子 沫

看過最有味的一個獨自用餐的鏡頭是在日本電影《母親河》中。一位獨居的老太太，清瘦、留髻，拎著籃子買菜回來，為自己做一個海鮮面糊，炒一碟時蔬，倒一點白葡萄酒，然后很鄭重地合起手，說“我要開動了”。獨酌，清簡，歡欣無限。午后，陽光投射到桌面上的影子，靜謐而自由。

日劇《深夜食堂》里，有一個女人，她去只有吧臺的食堂吃一碗茶泡飯，那是一種內心的慰藉。新鮮白米飯，放上梅子，淋上新茶。夜色深濃，暖心暖胃，那是一天的注腳。

朱自清在《冬天》里這樣描述：“白煮豆腐，熱騰騰的。水滾著，像好些魚眼睛，一小塊一小塊豆腐養在里面，嫩而滑，仿佛反穿的白狐大衣。鍋在‘洋爐子’上，和爐子都熏得烏黑烏黑，越顯出豆腐的白。”試想，一個人，一小鍋豆腐，一碟自家紅腐乳，一小壺溫熱的酒，聽聽評彈；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紅泥小火爐的意境很中式，極具禪意。一個人也可以地老天荒吧。

現代社會，單身男女婚前多半都有自己的小公寓，一室一衛一廚，小小的，卻是五臟俱全，可以做一個人的餐食。不像我們那個年代，單身時基本就是和父母共住或是住沒有廚房的單身宿舍，不可能像模像樣地一人食。

年輕人都應該看看紀錄片《一人食》，一個人的“水煮魚”，一個人的“清燉豆腐球”，一個人的“成都涼面”，它無關吃飯本身，只是一種對生活細節的審美。這種品味在任何年齡都不可或缺。當你懂得吃一個人的正餐時，你才可能過得了好多人的生活，才能學會在任何時候留有余地，享受一個人的狂歡。能夠享受孤獨對年輕人來說是多么好的人生入門課。紀錄片里，我看到寧遠參與的一個小片段——“成都水煮魚”，她背著小孩兒去買魚，熱油澆到被花椒和辣椒菠菜葉掩埋的薄魚片上，很簡單，卻活色生香，熱氣騰騰。人生就如一頓簡單的一人飯食，你做好自己后，一切都不再遙遠。

我認識一個女孩，她獨自在異鄉工作，用積攢的薪水付了首付，買了一套市中心的小公寓，只有30 平方米，一室一迷你陽臺、一廚一衛，沒有多余的空間。家里最引人注意的是兩只泡菜玻璃罐，裝著自己做的醬蘿卜和泡菜，作為佐餐。時間緊張時，她就煮點白米飯，打個雞蛋湯，配點泡菜就很可口了。她說，什么大餐和快餐都趕不上自家的一碗白米飯，一碟清炒黃瓜片，當然，還有一碟好泡菜。

我有一位朋友，特別有意思。買來鹵鴨，不吃鴨皮和鴨肉，而獨獨鐘情于鴨架，每每將鴨肉送人，而獨留下一副鴨架，美滋滋地熬湯。她這樣描述：“中午是雪白鮮美的鴨架湯配丹麥包，簡直是天作之合；下午用鴨架湯熬粥，放入蝦米、青菜末，稠稠的，養心養胃，再佐以醬菜，有什么比這更好的晚飯？”一副鴨架做上兩頓飯，別人總說她抓不住生活的重點，可生活的重點是什么？自己覺得好便是最好的了。她依然會為了一碗上好口味的米粉不辭勞苦地繞好遠的道兒，能夠把素豆芽燉出骨頭香，為做一只醉蟹還要跑到很遠的超市去買正宗的紅酒……她上班、旅行、寫書，日子過得很滋潤，別人認為不重要的東西她一個都不省略。不管在什么年齡，只要學會獨自好好地用餐，你的生活就一定比別人多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