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葉
夜色漸暗,標志著一天的逝去,分別的時刻即將來臨。林間的蟬聲漸起漸落,水畔的蛙蟲也不時鳴奏。兩兩相視,無一言一語,仿佛一切的一切都留存在這杯中的酒里與水下的月中。
忽然風停住,江畔的荻花也停住,一艘小小的舫船里,傳來一陣悠揚的琵琶聲。頃刻間,我心中的離愁別緒仿佛得到慰藉,自動地消去了。轉過頭,發現他的酒杯還懸停在空中,目光始終停留在那小小的船上。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與欣慰,即使他的表情依舊平靜,但我卻明白他的心中,此時有一艘巨輪,駛進港灣——
果然,這女子是京城舊人,身旁人死后,無依無靠,只得嫁個薄情寡義的商人作婦。原來,再美好的往事,再輝煌的經歷,也改變不了當下的現狀。想當初,一曲終了,豪族子弟競相打賞,多到不可計數;現如今,一曲終了卻得不到有心人的賞識,只得對著江月空惆悵。好一個物是人非啊!
而今晚,眼眶濕潤的他,成了第一個有心人。見她“低眉信手續續彈”,他便聽盡她“心中無限事”。他懂她琴聲里的急切清脆,所以才寫“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他懂她琴聲里的婉轉如流,故作道“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他懂她琴聲里的悲壯雄憤,感嘆說“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今夜的酒不比琵琶曲美妙,酒和曲,他都懂。
琵琶女的撥子劃過四弦,這一曲算是結束。遠處,江畔的荻花恢復原狀,一大片白白的浪花就這樣攜帶著無窮的月光跟隨著秋風的節奏,不停地搖曳身姿。燭臺上的火苗也忐忑不安,時不時被風絆倒卻又重新站起,再絆倒,再站起……
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雙肩,驚奇地發現,不知何時,他的鬢間生出了幾縷白發。也許,在多到數不清的月黑風高之下,他只得在屋檐下無聲地嘆息,與酒一起聆聽杜鵑的嘶啞與猿猴的哀鳴;也許,他也曾無數次地渴望,渴望一個知己,能懂他的無奈與惆悵,能懂他的思念與憂傷。這些,都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我只知道,當初鮮衣怒馬的少年郎獨自一人,永遠地留在了歷史之中。
撥開簾子,我悄悄地退將出來,縱使萬般不舍。代替我伴他的不過兩語三言:吾以兄臺之樂為樂,已無憾,望年年如今日,時時伴知己。
夜深了,告訴我,該上路了。
(指導教師:龔新定/編輯:王冠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