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德華 韓聰聰
(淮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旅游學院,安徽 淮北 235000;湖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湖北 黃石 435002)
皖西位于安徽西部,地處江淮之間,其北臨淮河,南望安慶府,西倚大別山,東接丘陵,境內山巒疊嶂,河湖縱橫,氣候溫熱濕潤,降水豐沛,加之平原丘陵地帶土壤條件良好,自然環境優越,形成了以水稻種植業、茶業、林業、漁業等多樣化的農業發展格局,而芍陂等大型水利設施的灌溉,更讓皖西成為安徽省內重要的產糧區之一。 此外,與淮河相連的淠河、史河,也成為當地百姓和外地商幫之間商貿往來的重要水路通道,通過這些水路交通可將皖西豐腴多樣的物產源源不斷地輸送至安徽省內外,這不僅帶動了當地貿易的興盛,更讓河流沿岸形成了一批以蘇家埠、正陽關等為代表的商貿重鎮,促進了皖西經濟環境的日趨繁榮。 隨著百姓生活的富足安逸,對教育、宗族信仰等文化資源需求也日益強烈,在當地官民大力地協作之下,境內陸續建造了大量的學宮書院、寺觀壇廟及宗祠等場所,這不僅滿足了百姓亟待的文化需求,更讓清代皖西文化環境氛圍日益濃厚。 清代方志筆下的皖西社會,不僅在政區環境及自然環境方面有著明顯的地域優勢,而且在經濟環境及文化環境方面,更是對清代皖西社會發展歷程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學界有關清代方志研究皖西地方文化的成果著作較少,主要有關傳友的專著《明清民國時期皖西宗族與地方社會》[1],黎訓來的碩士論文《明清皖西地方動亂與區域社會》[2],雖然這些成果提及了方志中的皖西地方文化,但研究時間跨度較大,并沒有專門從清代方志角度細致論述。 故此,筆者擬根據清代方志相關記載,對清代皖西的政區環境、自然環境、經濟環境及文化環境等方面作簡要探討。
皖西①,為六安的統稱,別稱“皋城”,其別稱由來為上古時期,夏禹分封皋陶后裔所致。 正如《史記·夏本紀》提到:“皋陶卒,封皋陶之后于英六”[3],《史記·陳杞世家》也提及:“皋陶之后,或封英六”[4]。 春秋戰國時期,其為楚國領地。 秦朝初建,該地分屬九江郡管轄。 西漢初至武帝時,境內又先后成為淮南國、衡山國、六安國等諸侯國的屬地,吳楚七國之亂后,武帝實行推恩分封之舉,取“六地平安,永不反叛”之意,始設六安之名。 東漢至兩晉時期,該地皆屬廬江郡管轄。直到南朝宋齊梁陳時,才改隸為南新蔡郡。 隋朝時,又將該地劃為廬江郡管轄。 唐朝時,因地方上設置節度使職位,并實行以軍統地之制,節度使兼領刺史,時稱“節度使統軍,必兼某州刺史,乃能統地”[5],故皖西屬壽州刺史治理。 及至宋朝,太祖太宗時隸屬淮南道管理,神宗徽宗時,因政區劃分變動,又屬淮南西路治理。 宋徽宗時,國土屢遭遼金侵犯,出于軍事的需要,升壽州為府,并始設六安軍治理。 元代,屬淮南江北行省管轄,升六安州,兼領六安、英山二縣。 明初,先后劃歸臨濠府、廬州府治理,至明弘治七年(1494)時,又增設霍山縣,歸六安州統轄。 清初,皖西轄內各州縣行政劃分略有差異,如舒城縣隸屬廬州府、壽州隸屬鳳陽府、霍邱縣隸屬潁州府,清雍正二年(1724),又將六安州升為六安直隸州,統領英山、霍山二縣。 直至民國36 年(1947)中共成立“皖西行署”,才有了真正意義地理單元上的“皖西”稱呼。 據此,筆者擬將歷代以來皖西的建制沿革進行梳理,列如表1。

表1 歷代以來皖西建制沿革表②

主要朝代隸屬行政區劃明朝先后劃歸臨濠府、廬州府治理。 弘治時,增置霍山縣,歸六安州管理。清朝舒城縣屬廬州府,壽州屬鳳陽府,霍邱縣屬潁州府。 雍正時,升六安州為六安直隸州,統領英山、霍山二縣。民國中共成立“皖西行署”
從表1 可見,自夏朝至民國時期的幾千年來,朝代更替頻繁,這讓皖西隸屬的行政區劃名稱也有所變化。 但總體來看,除了宋時,地處江淮之間的皖西成為宋、遼、金多個政權的對峙地帶,其行政區劃變更頻繁以外,其余時期的皖西行政區劃變更較為穩定。 例如東漢至隋朝時期,六百多年間的統治時間內,幾乎該地皆由廬江郡管轄。 而至元明清時期,隨著中央集權的高度統一,也讓皖西的行政劃分更加細致,如清代皖西境內的舒城縣、壽州及霍邱縣就分屬廬州府、鳳陽府及潁州府管轄,而六安州也上升為六安直隸州,并兼領霍山縣和英山縣,統轄面積擴大。 同時,明清時期又在壽州、六安州分設壽州衛、壽州營、六安衛、六安營等軍事部門予以管理,使得當地政區環境更加穩定。 正因如此,清代皖西社會平穩安定的外部環境,為當地的自然環境優越、經濟環境繁榮以及文化環境濃厚提供了有力保障。
清代皖西自然風光旖旎,名勝古跡眾多。 境內的霍山縣、英山縣擁有萬山疊嶂、千峰插云的美景,其中較為著名的山峰有指封山、齊云山等。指封山,其名為漢武帝南巡時所起,因其山巒秀拔、磅礴淵沖,于是武帝指封為霍岳之副,并在山頂建有南岳行祠。 齊云山,不僅風景秀麗、層巒疊翠,而且氣勢磅礴、俯視群峰。 山中又建有水晶庵、白云庵、雷公洞、魁星崖等諸多名勝古跡,吸引著眾多文人雅士駐足觀賞,并留下了許多贊美詩句。 詩人韓獻在《齊云記》就曾說道:“俯視群峰,如培如垤。 猶是辰拂冥蒙,暮連蒼靄……惟白露所采最勝,先后日皆不貴。”[6]此外,同治《六安州志》記載“六安八景”中的“齊云擁霧”和“九公聳秀”美景,更是對皖西秀美山峰的真實寫照。 皖西除了擁有秀美絕倫的山巒以外,還擁有廣袤的平原丘陵及縱橫密布的河網,其中河網當以淠河、史河最為著名,它們是皖西百姓的“母親河”。 淠河,古稱“沘水”,發源于大別山北麓,向北延伸,最終注入淮河,它是當地百姓最為重要的商貿運輸水道,時任六安州守王所善在其作《淠津曉渡》中就深刻揭示了這一點:“匏葉誰賡淠水津,徒杠不擾濟行人。 往來一葦歸村市,隱隱東星尚掛晨。”[7]而史河,則是皖西境內另一條重要的運輸水道,其流經霍邱,也注入淮河,既是霍邱農田作物的重要灌溉條件,又是當地百姓出入淮河的重要通道,其歷史地位同樣突出。 時至今日,“淠津曉渡”也已成為同治《六安州志》中記載的“六安八景”之一,而以淠河、史河共同命名的“淠史杭水利工程”,至今仍發揮它獨特的水利灌溉作用。 正因如此,連綿的山林,廣袤的平原,密布的河流,充沛的雨熱條件,加之芍陂、瓦埠湖及七門三堰等大型水利設施的灌溉,讓壽州、六安州、霍邱縣及舒城縣成為皖西乃至安徽省內的重要糧倉地區。
除了擁有豐富的稻米糧倉之外,皖西也是重要的茶葉產地。 茶葉品種當屬“六安瓜片”與“霍山黃芽”最佳,因獨特的茶香口感,明清以來皆為朝廷貢茶,茶葉生產甚至成為當地重要的貢稅收入。 史載:“霍山黃芽,六安州小峴春,皆茶之極品,明朝始入貢。”[8]此外,皖西其余物產也是豐腴多樣,既有枸杞、茯苓等名貴的藥材,也有鴻雁、山牛等珍稀的良禽物種,又有萱草、銀杏等特殊的瓜果蔬菜,更有松柏杉櫟等豐富茂密的木材資源。 綜上可見,皖西茂盛的茶林資源、豐腴的農業資源、多樣的物產資源等優越的自然條件,為當地的經濟發展提供了良好的自然基礎。
明末清初以來,隨著國內商品經濟的發展,以及資本主義萌芽的產生,皖西經濟環境也隨之出現了顯著的變化,最主要的變化當為皖西集鎮及商業會館數量的增加。 雖然同治《六安州志》曾描述,皖西百姓不善于經商,以及默認其“工作技藝,非土著所長。 凡宮室器具,悉取辦外郡。故城市村墟僦食者所在多有……土居無興販者”[9]的既有事實,但皖西憑借著優越的自然環境,便捷的水路交通以及豐腴的物產資源等地域優勢,吸引著大量外地商幫來此進行商貿交易。貿易繁榮促使了大量茶葉、木材、糧食等物產源源不斷地通過淠河、史河及淮河等水路通道,運輸至省內外,這不僅帶動了皖西社會經濟的發展,更加豐富了當地百姓的日常生活。 隨著商貿往來及貨物聚集流通的頻繁,淠河、史河等河流沿岸交易樞紐,也形成了許多商貿特色型集鎮,如蘇埠鎮、麻埠鎮及獨山鎮依靠當地茶葉生產資源,發展成著名的茶葉交易聚集地,壽州境內的正陽關鎮、瓦埠鎮更是依托豐富的稻米生產之鄉的便捷優勢,成長為重要的的商貿重鎮,正如光緒《壽州志》曾記載道:“以鹽當為大米、麥豆、谷貿遷者,皆集于正陽、瓦埠諸鎮。”[10]位于淠河、淮河與穎河交匯處的正陽關鎮,因其擁有“北門外關廂約二里,陸通濠梁,上達京師、山陜各省;水通正陽關,入淮”[11]的地緣優勢,加之大量“豫省客貨,兩淮引鹽,皆由水路溯淠而至龍津渡,即于北關登陸。 豫章東粵客由陸而至北關,即于龍津過載,順流以往正陽”[12]的商貿聚集,而成為了皖西乃至安徽全省重要的“賦稅大關”,其征收的關稅總量在道光年間,更是擁有“年稅額為90159 兩,盈余銀為17000 兩,共107159 兩”[13]的高稅收水平,這足以說明清代皖西集鎮規模的擴大,營造了當地經濟環境的繁榮。 另外清代皖西集鎮數量的發展也是十分明顯的,以道光年間為例,僅六安州就有117 個,而壽州更有213 個,就連地處大別山區的英山縣也有62 個集鎮[14],這些集鎮數量的增長,更加充分說明了清代皖西集鎮經濟發展的繁榮。
與此同時,為了節省運輸成本與方便就地取材,外地商幫紛紛在皖西境內建造商業會館,如六安州內的“旌德會館、涇縣會館、太平會館”[15],壽州境內的“山陜會館、江西會館、湖北會館”[16]等八座會館,這些均為外地商幫創建。 這些會館的大量設立,不僅帶動了皖西經濟環境的發展,更加掀起了皖西本土商人興辦會館、投身商業的浪潮,據清代鄭象坤等人所纂刻的碑記記載,六安州、英山縣及霍山縣就有皖西商人各自建造一所同名的“六安會館”,“六、英、霍三縣,向有會館一所……系六安祝朝儀公捐建,用郡名義定名曰‘六安會館’,為三縣公共產業”[17]。 而隨著皖西經濟的發展,其境內的會館建造數量也是十分可觀的。 據不完全統計[18],六安州就有會館4 座,英山縣有會館4 座,霍山縣會館有3 座,壽州有會館8 座,舒城縣與霍邱縣各有會館5 座,這些僅為部分史料明確記載的數量,清代皖西境內會館實際數量遠超于此。 由此可見,傳統經商經驗向來欠缺的皖西境內,能有如此較多數量的會館規模,已屬十分罕見,這也恰恰說明清代皖西百姓與外商的貿易往來興盛,刺激了商業經濟的發展與繁榮。
除了上述商業經濟繁榮以外,清代皖西的農業經濟發展也是十分明顯的。 歷經康乾盛世,皖西各州縣的人口數量激增,至道光三十年(1850)時,僅六安直隸州(六安州、英山縣、霍山縣)的人口總數就達166 萬人,壽州一州人數更是高達約85 萬人,舒城縣及霍邱縣人數也分別增長到61萬人、76 萬人[19]。 這一時期,人口的持續增加,也讓大量農田得以開墾,當地百姓人均畝數值也是節節攀升,如嘉慶二十五年(1820)六安直隸州田畝數量為 1663573 畝,人均畝數值為 1.12 畝∕人;舒城縣田畝數量為990242 畝,人均畝數值為 1.74 畝∕人;壽州田畝數量更是高達1563414畝,人均畝數值高達 1.99 畝∕人;霍邱縣田畝數量為 673214 畝,人均畝數值為 0.95 畝∕人[20]。這些數據就充分表明了皖西各地田畝數量的持續擴大,直接影響著農業經濟總產出值相應地增長。 至于人均畝數值的持續增加,不僅讓皖西百姓的個人農耕空間變得寬松,更加能讓土地得到合理的利用,這樣農業收成既可以得到保障甚至提高,也能夠促進清代皖西農業經濟的穩定發展。
清代皖西經濟發展迅速,百姓生活富足,社會祥和安定。 為了加強對民眾的思想控制和社會秩序的維護,皖西官府紛紛募資修建了大量的學宮書院、寺觀壇廟等文教場所,這極大地激發了當地重教興學之風的盛行。 清代皖西境內均建有規模不一的學宮書院等教育場所,如六安州就建有龍門、龍津及賡飏三所書院,英山建有凌云書院,霍山建有衡山、會勝、奎文及潛臺等書院,壽州則建有循理、龍陽書院,舒城更建有崇文、龍山、桃溪等書院,霍邱也建有翠峰、翠華書院[21]。 雖然這些書院的規模并不是很大,但清代以來,皆有官府重修之記載,以六安州賡飏書院為例,其前后存續時間長達150 年以上,期間竟有多任六安州守予以捐資重建;而壽州循理書院存續時間也長達百年以上,地方志中也多有壽州官員捐資修建之記載,甚至在咸同年間地方財政捉襟見肘之際,當地官員仍不忘有捐資重修書院之舉,正如光緒《壽州志》就曾記載,壽州知州龔式谷捐獻自身廉助費來重修循理書院的事例,“式谷復聞而韙之,亦捐廉三百千以為經費助之”[22],此舉充分說明了清代皖西官員十分重視當地的教育發展。 此外,就學宮書院的修建數目而言,也可以看出清代皖西教育發展迅速。 據清代方志探悉,皖西教育場所曾建造的總數就高達181 個,但實際數目遠超于此[23]。 僅以六安州學宮為例,規模較大,其內部卻多達50 多個教育場所。 由此可見,清代皖西官府也是十分注重教育場所的建造。 而隨著清代科舉制度的繼續推行,加之學宮書院的大量建立,皖西科舉人才的選拔數量也是與日俱增。 據相關學者統計[24],僅清代皖西的進士、舉人及貢生群體總數就分別高達118 人、712 人及1558 人,科舉人才數量共計2388 人,其科舉人數遠高于明代,之所以能取得這樣斐然的教育成果,是與皖西地方官府重視教育的舉措分不開的。
除了學宮書院的廣泛建立,清代皖西境內也建有大量的寺觀壇廟。 寺觀壇廟,不僅僅是百姓奉祀神明的重要場所,更是地方官府教化民眾及強化社會秩序的重要手段,其大量的建立,也表明了官府的認可與支持。 清代皖西寺觀壇廟建造目的主要分為以下類型,其一為祈福求雨禳災之目的,因封建小農經濟的穩定保障關系著國計民生,無論是百姓還是官府,紛紛建造社稷壇、鄉社壇、城隍廟、劉猛將軍廟等來祈福社會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其二為紀念名宦、褒揚忠君愛國之行為,如史公祠、州守祠、昭忠祠等設立,其目的在于通過宣揚忠君愛國精神的名宦事跡,來加強對當地百姓思想的教化與激勵;其三為傳統佛道寺庵等宗教場所,其設立目的是為了滿足廣大百姓通過“諸神救劫”、“求神問道”等方式的說教,來獲取精神支撐與心靈慰藉之作用,如觀音寺、白云庵、佑圣觀等即為這類典型代表。 無論是名宦宗祠的設立還是寺觀壇廟的建造,充分說明了清代皖西官民崇拜信仰之風盛行,文化傳承之風濃厚。
皖西不僅自然風光優美,而且歷史底蘊深厚。 歷代以來,其境內存在著大量的名勝古跡,也興建了眾多的文化景觀。 雖然有的人文景觀遭到了天災人禍的毀壞,但清代皖西官民仍然積極踴躍捐資并極力修復,甚至有的士紳通過獨自捐資修建的慷慨行為,來大力倡導文化景觀的興建,如清雍正六年(1728),六安州江姓士紳就獨自捐資修建了魁星閣,時任六安州守李懋仁聞此善舉后,遂立碑記功予以褒獎,稱其“州人士朝夕登眺于斯,逾以發揚其風云之氣,而開拓其浩蕩之胸,抒其藻思而燦其筆花,文運之昌”[25]。 壽州貢生余陳猷則是“捐千金于所居之下塘鎮,建文昌宮、魁星樓以振文風”[26]。 正是這些清代皖西士紳的慷慨捐資興建之舉,才得以讓魁星閣、文昌宮等歷史景觀保存下來,而皖西文化倡導之風因此盛行。 除了加強對皖西文化景觀的保護力度之外,當地官民還積極參與編修志書、建祠修譜等大型文化工程,來大力弘揚地方與宗族文化。 如參與編制同治《六安州志》的人員有總修2人、協修3 人、總纂1 人、士紳有9 人、分校有5人、匯輯有9 人、采訪有14 人、校刊有2 人[27]。而光緒《續修舒城縣志》的編修人數則更多,其中士紳38 人、校刊人員10 人、謄錄與采訪的士紳更是多達100 余人[28]。 可見,編修志書不僅是一項分工明細、配備人員眾多的大型文化工程,也對地方官民互動與文化傳承起到了積極地推動作用。 此外,建祠修譜,不僅是地方宗族文化繁榮的標志體現,也是凝聚家族成員血緣親疏的重要紐帶。 清代皖西百姓多有建祠修譜之舉,例如光緒《壽州志》曾描述,壽州監生孫克任“遵父遺命,隨叔修宗祠,訂譜系,置祭田,取租供祀事,余以贍族”[29]的事例,同治《六安州志》也稱贊道,監生邵星華有“修族譜、葺宗祠、置祭產、著家訓,恤貧濟困,賻喪助婚”[30]等多種善舉,有關方志記載不勝枚舉。 正是這些方志的記載,就足以說明清代皖西百姓建祠修譜之舉已蔚然成風。
清代皖西經濟的發展與社會的穩定,也讓皖西境內的風俗文化日益豐富。 在一年之中,隨著當地重大節日數量的增多,百姓歡度佳節的氛圍也愈加濃烈。 如農歷大年初一,先是由家族長輩們帶領族人,整理衣冠服飾,莊嚴地舉行焚香拜神與新春祭祖之禮后,族人們再按長幼尊卑禮節的方式互相表達節日問候。 上述活動結束后,宗親們便各自開始走親訪友,送去最真摯的新春祝福。 在正月十五日元宵佳節這天,百姓們更是張燈結彩、鑼鼓喧囂,舉辦熱鬧的賞燈猜謎活動,四方鄉鄰也是樂在其中。 為了新年農耕風調雨順,民眾更是成群結隊地殺豬宰羊,來祈求神靈。 清明節來臨之際,皖西百姓不僅有序地組織親友掃墓祭祖,緬懷先人,更是養成了“聞此鳥鳴,即群起東作”[31]的農時習慣,積極播種下秧。 而五月五日這天,民間有飲雄黃、置艾草的習俗,甚至民眾也有將雄黃酒灑于院中,來起到驅蟲殺毒的效果。 六月六日這天,百姓們將家中的書籍、衣被拿出曝曬,并有吃麥飯、飲麥酒之習俗。 七月七日,則是牛郎和織女相會的日子,多為民間少男少女參與,他們通過吃巧果、拜織女以及結扎巧姑的方式,來表達對愛情的向往。 八月十五日是傳統的中秋佳節,親朋好友匯聚一堂,他們賞月猜謎、品嘗月餅,共享團圓之樂。 九月九日,是中國傳統重陽佳節,民間不僅有登高賞菊的習慣,也有宴請長輩表達尊老愛幼的傳統。 不僅如此,這天更代表了農業豐收時節的來臨。 除夕以前,皖西百姓相繼采辦年貨、打掃屋宇,年味氛圍十足。 除夕來臨,宗親們更是相互幫忙張貼春聯、更換桃符、并置辦酒席,用不同的方式來表達過年的喜悅。 團圓飯后,大家圍聚一堂,共同守歲,在炮竹聲中迎接新春到來。 有關當地百姓風俗文化的描述,在清代皖西方志“藝文志”章節中也是屢見不鮮。 例如清代詩人黃曉在其詩文《涂茶歌》中就詳細說明了六安貢茶的播種、發芽、除蟲、采摘及炒制等一系列加工流程與當地氣候時節息息相關的重要性,“江南方貢六安茶,春甫驚雷早發芽……直上鳥煤第一岑,采搴烘焙法師心”[32]的詩句描寫,更能說明皖西有悠久種茶、采茶的風俗文化,其貢茶制作的方法甚至與百姓豐富的農時經驗是分不開的。 同樣,清代詩人陳燕蘭所著詩文《霍山竹枝詞》中,也記錄了霍山百姓歡度元宵佳節的熱鬧場景,甚至當地民間有“女兒結伴天橋過,百病消除宜子孫”[33]的特殊文化習俗,百姓紛紛認為正月十六日,婦女踏著和煦的月色、結伴而行過泮水橋,能夠起到消除百病、優生優育的效果。 以上詩文的記載,充分說明了清代皖西百姓的風俗文化十分豐富。
清代方志呈現下的皖西政區環境穩定,加之自然環境的優越,共同促進了當地社會經濟的發展。 隨著百姓生活的富足,文化訴求日益明顯,在當地官民的共同協作下,皖西境內文教場所廣布,文化景觀也得到了大力修復與興建,此外官民還積極通過編修志書、建祠修譜等舉措,來大力弘揚與傳承皖西地方文化。 節日氛圍的豐富熱烈,更讓清代皖西文化環境日益濃厚。 由于清代皖西官民意識形態的歷史局限性,當地商業經濟并未完全大規模地開展起來,但一定程度上豐富了百姓的日常生活,刺激了皖西地方經濟的發展。 此外,囿于清代皖西地方財政收入的有限,文教興建、編修志書及建祠修譜之舉也并未完全地落實,但這些舉措的推行對當時社會風氣的正確引導和皖西地方文化的有力保護,起到了積極地作用。 特別是歷史遺留下來的賡飏書院、魁星閣等文化景觀遺址,不僅曾經見證了清代皖西地方文化的繁榮,更對梳理當今皖西社會發展脈絡和文化資源保護舉措提供了寶貴的歷史經驗。
注釋:
①“皖西”正式稱呼起源于民國時期中共成立的“皖西行署”,現代地理單元上的皖西大致范圍為包含六安市轄區(即金安區、裕安區、葉集區),以及下轄的霍邱縣、壽縣(2015 年底劃入淮南,2015 年之前長期隸屬于六安市管轄)、霍山縣、舒城縣、金寨縣。 那么對應在清代皖西地區則范圍界定為六安州(領縣二,霍山縣、英山縣),霍丘縣(時屬潁州府),壽州(時屬鳳陽府),舒城縣(時屬廬州府)。具體地理范圍可參考譚其驤的《中國歷史地圖集》(清時期),安徽省地圖,第18-19 頁。
②表格內容梳理可參見清同治《六安州志》、清同治《霍邱縣志》、清光緒《壽州志》、清光緒《舒城縣志》、清光緒《霍山縣志》以及民國《英山縣志》等皖西方志中的“輿地志”章節內容,版本如上,卷次從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