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祁連

徐朱格

如果說人生總有一個轉折點的話，我想我的那個轉折點就在母親的遺物被孩子打翻的一霎。父親對我說：“時候到了，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的嗎？要帶阿媽回家。”

——母親的家在祁連山下，在父親種的那一片白樺林旁。

父親是如何遇見母親，他們又是如何相愛的？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父親在祁連山下種了30年樹，后來帶著母親和我回到故鄉。回到父親的故鄉，父親擔憂母親想家想得厲害，便為她在此種了一片白樺林。

我想，這本該是一段佳話，可母親的遽然離世卻讓這段佳話潦草地收尾了。

父親說，他要我帶母親的念想回青海，回祁連。

我坐上了去西寧的飛機。

父親說，要先帶她去看青海湖。

母親的藏族名字叫達娃，漢語的意思就是“月亮”。她出生那天晚上，沒有云朵，月光很好，潔白又清亮。

現在，環湖的千畝油菜花競相綻放，繁花似錦，嵌鑲在湛藍的青海湖的岸邊，如同一條黃色的緞帶與天漸漸融合。日光溫柔地照耀著青海湖，鷗鳥從水面低飛掠過，湖水拍打岸邊石礫，湖面波光粼粼，蔓延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直至與天相接。

湖水永遠來了又去，去了再來。

母親曾說這世間唯一不變的就是一切都在改變，一切都是無常。湖水無常，人生無常。今天的某一刻，我聽見了湖水的聲音，它低吟著何為無常。

遠處傳來無聲的祈禱，是經幡在風中飄揚。

離開青海湖時，父親說，再去塔爾寺走走吧。

晨鐘暮鼓，塔爾寺金色屋頂下傳來古老的禪音，大金瓦殿燃著盞盞不滅的酥油燈，小花寺的菩提樹撐開一方清凈地。

祁連山下風很大，漫山遍野的風馬旗在高原上獵獵飛揚。數不清的風馬旗向上蜿蜒直至看不見，在大地與蒼穹之間搖曳飛舞，仿佛一座通往天空的橋梁。

母親從小就告訴我，風是承載經文遠行的無形的馬，所以這旗叫風馬旗。

我便在祁連山風最大的地方，為母親掛上了風馬旗，聽著人世間的風，呼號著從我身邊奔流而過。

“阿媽，我帶你回來了。”

（指導教師：方程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