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荊璞

拉希姆· 塔吉扎德甘、馬克· 瓦萊克、海因茨· 布萊斯尼克/著
在很多人看來,奧地利學派總是蒙著一層固執、守舊,又帶著傲氣的色彩。他們總是冷冷的執著于訴說我們今天的一切建立在沙礫之上,“現代的繁榮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金字塔”,仿佛他們才是唯一清醒的一小群。不過每當泡沫破裂,資產價格崩塌的時候,我們又會發現,確實在之前的幾年,奧地利學派的信仰者們給出過合理的警告,從菲利克斯·索馬利(Felix Somary,被稱為“蘇黎世的烏鴉”)精確地預測到1931年德國金融危機以及最終不可避免的世界大戰開始,哈耶克(Friedrich August von Hayek)、羅斯巴德(Murray Rothbard)對70年代滯漲的警告,以及2000年網絡泡沫和2008年金融海嘯之前,我們都看到了奧地利學派學者的洞察力。
那么根據奧地利學派的理念進行投資是否可行呢?僅僅躲避危機而什么都不做肯定無法獲利,行動的太早的做空可能會在泡沫刺破之前就陷入破產,死守黃金(奧地利學派的最愛)又似乎過于單一,《奧派投資》這本書試圖給出一個符合奧地利學派思維框架的,較為完善的投資方法。
本書的作者包括經濟哲學家拉希姆·塔吉扎德甘,他曾在維也納等地任教,是當代奧地利學派的重要人物,與他合作此書的還有資產管理公司Incrementum AG的合伙人羅納德·圣弗爾和馬克·瓦萊克,以及咨詢公司Hedgefund Consultants Ltd的獨立交易員和市場分析師海因茨·布萊斯尼克。這個組合既有理論深度和哲學思考,也有豐富的實踐經驗,對于普通投資者和機構投資者來說,其中的敘述都比較平易近人,是一本不錯的入門書籍。翻譯上雖有一些詞語讓人感覺不太習慣,但是總體來說仍然是一本好書。
古希臘人認為,理論,即批判性的反思,是實踐的最高形式。奧地利學派強調的是祛除幻象,特別是祛除“時代精神”(zeitgeist)的幻象。本書的作者從實踐哲學的層面思考經濟學,這也是奧地利學派不同于多數經濟學理論的顯著之處。那么經濟學理論的意義是什么呢?經濟學的唯一目標應當是,更好地理解人類行為的真實性。在作者們看來,經濟學的實踐意義是:說明事物(社會)前進的方向;給出建議,如何積累保護財富。
作者們指出,經濟學理論能夠幫助我們反思自己的行動。倫理學幫助我們反思個體習慣和原則,政治學則是對人類社群和沖突的反思,而經濟學則是對我們家庭和企業結構的反思,這三者共同構成了實踐哲學。
容我直接引用書中關于理論與實踐的論斷:“行動者必須把理論與實踐結合在一起,成為一個有遠見的企業家……走在時代的前面。他們不認為世界就應該是現在看上去的這個樣子,而應該是它該有的樣子。他們會在批判性反思的基礎上審慎地承擔風險。”
在書中,作者們還給出了資金在囤積、投資、消費、慈善、投機當中的分配建議:30%用于囤積流動性,包括黃金和現金;30%用于資本投資,包括機器、廠房、企業股份和出租性的房地產;30%用于耐用消費品,包括自有房產、藝術品和高價值的家用品;10%用于捐贈基金,慈善、科學捐贈,促進和平、環境保護、文化事業。
不可知的未來是投資和經濟學研究的先決條件。奧地利學派的基礎是理解人,理解人的行為。從卡爾·門格爾(Carl Menger)寫作《國民經濟學原理》,到米塞斯(Ludwig Heinrich Edler von Mises)的巨著《人的行為》,奧地利學派總是試圖從個體和主觀的角度出發,以異質性和邊際分析作為主要的假設和工具,來分析人在錯綜復雜的經濟活動當中的行為,以及這些行為構成的經濟體。
所有經濟預測必然受到有關行動本身的先驗知識的限制……把經濟學的先驗定理作為經驗型預測的行動約束與邏輯約束,并把它作為判斷未來會不會發生某些事件時應當施加的邏輯限制。
奧地利學派認為未來是不確定的,但也不是任意發生的。具體而言,奧地利學派的經濟學理論關注的是排序原理和各種模式。奧派認為,經濟學理論應當幫助我們識別模式,根據對各種模式的理解和解釋進行主觀的思考,并使人根據思考的成果承擔責任。同時,未來越遙遠,具體因素和當前實踐的參考意義就越低,一般性反思的價值則會變得更大,對結構、戰略和模式的思考也越重要。
奧地利學派的一般性的先驗知識主要是對邊際效用-貨幣-經濟周期的分析和論證,繁榮-滯脹-衰退的周期來自于通貨取代貨幣導致的通貨膨脹,扭曲了生產結構。奧地利學派試圖將經濟活動和發展的可能性描述為個體行為、常識和具有現實可行性的框架性產物,強調清醒地面對市場扭曲,洞察并把握經濟周期,基于價值做出選擇。
奧地利學派拒絕經驗性的知識,比如凱恩斯主義的總量數據分析,金融市場的相關性推導的論斷,以及動物精神。奧地利學派批判的是執著于總量的分析,忽視微觀數據的異質性,以及背后驅動經濟增長的真正動力——企業家的雄心和洞察力。奧派同樣批判政府信貸對資金價格的扭曲,這種扭曲人為延長了繁榮和蕭條的時間,也加大了周期波動的殺傷力。奧地利學派推崇企業家創造財富,而不是政府推動信貸過度擴張帶來的虛假財富。基于對秩序的信仰,他們并不參與投機,但是奧地利學派的經濟學家并不否定投機的意義在于糾正市場錯誤。
奧地利學派關注貨幣理論并且批判貨幣政策的核心在于,不能依靠增加債務來解決債務問題,經濟泡沫的后果也不能靠制造新的泡沫來消化。
勇氣、智慧、謹慎和平衡感,這就是奧地利學派堅信的人類之美德。
在方法上,奧地利學派依靠的是關注相對價格的主觀價值理論,和關注異質性的邊際分析。奧地利學派的投資者依靠的是避免犯錯誤和拒絕以資產受歡迎的程度來挑選投資標的,而不是判斷時機,盡管他們常常做出準確的預測,特別是在預測危機和悲劇的時候。
奧地利學派強調實踐的作用,鼓勵創業和企業家精神。他們會說,“投資者常常因為過于受到時代精神的影響,而為自己敏銳的時機感付出代價;經濟學家則可能讓時間從身邊流逝,靜靜待在他的象牙塔里。”
投資與創業一樣,需要看到未來,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而這種“看到”的能力,首先是天賦和直覺,其次是實踐,最后才是理性的認識,所以奧地利學派總在強調先驗的知識。
奧地利學派的信仰是秩序和知識,因此他們不投機,也不使用杠桿。投機的本質是理解政府的行為,特別是政府對信貸的推動作用。投機本質上是投權力所好。
奧派經濟學家對2015年的評估:短期內的滯脹介于惡性通貨膨脹和惡性通貨緊縮之間,并伴隨愈演愈烈的金融抑制;在中期,政府嘗試利用全新的主導貨幣進行全球性協調,這往往伴隨著國際沖突;從長期來看,經濟結構必須發生大規模調整,才能夠使經濟重新回到可持續發展的道路上。
A. 主觀主義——主觀價值理論
經濟學的主觀主義指的是,經濟價值和價格既不是由過去決定的,也不是由不變的物理屬性決定的,經濟價值和價格是對不確定的未來的主觀評價的結果。奧地利學派教義的中心是人,是作為主體的行動的人,奧地利學派觀察人的行為,避免以“客觀”的名義操縱人,操縱假想的“平均的人”,從而退化到對人的多樣性的藐視和控制狂。
奧地利學派定義的價值和價格:經濟學意義上的價值是人類決策,即對實現我們目標的可用手段的有效性的主觀評估的基礎。價格是特定的,過去已經完成的交換比率,反映了在與其他人的選擇互動時,我們所做出的選擇。價格表達的是我們交換時必須放棄的東西,而不是我們得到的東西。
價值是我們對個人目標和適當手段的反思,價格則是我們的價值觀與他人需求的聯系。
投資資產的價格反映人對未來的預期,因為人把收入轉換為財富,是為了在未來再次把財富轉換為收入。
B. 邊際主義——邊際效用理論
邊際主義是指經濟變化總是發生在邊際上,我們必須動態地思考經濟,而且激勵的作用也總是發生在邊際上。奧地利學派認為,總有一部分人處在邊際上,因為沒有人是相同的。
邊際主義的方法要求我們找到增量的、具體的改進,同時注意什么是一個完整的供應單位。邊際主義同樣揭示了機會成本的重要性,而機會成本和未來的不確定性都要求囤積流動性。不確定性越高,流動性的需求就越大。
“流動性本質上是商品適銷性的函數”。適銷性越高,邊際效用遞減幅度越小,貨幣在所有商品中具有最高的適銷性。或者像哈耶克指出的那樣,貨幣和貨幣性(moneyness)是一個形容詞而不是名詞,不同商品不同的適銷性指向了成為貨幣的可能性。法幣制度和強制性稅收使政府得以人為強化特定貨幣的適銷性,從而使其成為適銷性最強的商品。
C. 個人主義——只有自由的人才能承擔責任
奧地利學派的個人主義,某種意義上是與大眾相反而行,更恰當地說,個人主義是獨立思路和看向遠方,拒絕那些分析總量的專家。
貨幣革命之后,世界進入了大眾時代,人人都可以成為金融投機者。人類處于依賴關系之中,彼此緊密相連,構成了社會和大眾,我們相互之間最重要的聯系便是經濟。
D. 現實主義——對經濟價值的關注回歸到真實的人的真實利益上
經濟學的唯一目標應當是,更好地理解人類行為的真實性。在通貨膨脹的時代,貨幣或者通貨的泛濫刺激了我們今天的貪婪和對未來的不耐煩,我們輕易地相信烏托邦的承諾,相信浮夸和一廂情愿,而且因為這些幻覺而狂妄自大,以至于固執地堅持這些幻覺,不惜以更大的泡沫來支撐泡沫。
股權資本的價值建立在長期創造價值的真正的資產之上,債權資本同樣依賴于長期能夠創造價值的資產。依賴于展期而存在的信用債權和依靠新增稅收償還的信用貨幣,在奧派看來都是值得懷疑的資產。
股市上漲由兩個階段組成,首先是一部分投資者預期企業的回報在未來會增加,而最終,大部分價格的上漲將是投資者試圖逃離貨幣貶值而帶來的。價格的上漲很多時候只是實際福利下降的表象。
政府和國家面對通貨膨脹和貶值壓力,往往訴諸于金融抑制的手段,試圖拯救基于債務的泡沫經濟。了解這種動機和激勵因素,才能夠穿越通脹與通縮的周期。
經濟繁榮、物質豐富是現代社會的特征,然而經濟學家和政治家都過分關注經濟繁榮,以至于只看到統計數據當中的“繁榮”,忽視了經濟的知識基礎。米塞斯說:“生產不是什么物質的、自然的和外在的現象;生產是精神和心智現象……生產出產品的,不是勞動和麻煩本身,而是勞動者受理性指導這一事實。”(Mises: Human Action - A Treatise on Economics)
英格蘭銀行的成立和發展,以資本主義的方式滿足政府債務融資的需求,同時開始限制政府和國王的權力,整個18世紀直到19世紀的前1/4,這一制度創新逐漸轉變為持久的制度。這就是奧地利學派所謂的“貨幣革命”。但是貨幣革命并沒有真正阻止暴君和惡法的橫行,只是讓作惡之人又多了一條更隱秘的路徑,那就是“繁榮”。
信貸擴張驅動的繁榮的幻覺,導致節儉讓位于即時滿足,奢侈揮霍成為時尚,道德信念屈服于普遍的不信任,欺詐和貪腐為奢靡的生活提供燃料。信用媒介的擴張,隨之而來的是繁榮和債務螺旋,通常以暴君的崛起為歸宿。暴君可以看作是整個社會對賴賬的需求孕育的極端手段。
在專制主義時代(16-18世紀),“政府的融資依賴于稅收(盜竊)、掠奪(戰爭)、鑄幣稅(鑄造硬幣的收益,通常與貨幣貶值一致)和信貸”。戰爭、稅收和貨幣貶值的成本都超過了長期回報,國民可流動的財富逐漸消失,而英國在17世紀末開始展示出另一種政府融資的方式,也開啟了18世紀作為“銀行系統與國家合并的世紀”的歷史。信用媒介在歐洲大陸最早的案例是指券(assignat,對法國大革命期間被征用房地產的索取權形成的偽抵押貨幣)和約翰·勞(John Law),而暴君則是拿破侖。
法國貨幣革命的基礎是建立動產信貸銀行(credit-mobilier banks,最早由法國的佩雷爾Pereire兄弟所創立),最初直接刺激的僅是房地產。隨著完善貨幣革命的努力轉向生產和分配商品的工業和商業,這種基礎設施逐漸成為了社會主義的知識先驅們的工具,“他們夢想著在實業家和工程師的指導下建立一個中央集權經濟”,最終實業家和工程師都會退位,官僚依靠暴力脅迫保障貨幣革命的成果成為必然。
這樣的過程發生在佩雷爾兄弟所在的拿破侖三世時代,他們的動產信貸銀行資助了巴黎的房地產泡沫,與此類似的事也發生在19世紀末的維也納環城大道建設過程當中,雖然這之前佩雷爾兄弟已經因為投機奧地利政府債券破產了。經濟周期在銀行的推動下出現了,對壟斷貨幣發行權利和會計規則解釋權的中央銀行應運而生,因為如果沒有最后貸款人,幾乎沒有銀行能夠穿越自己催生的經濟周期。
這當中利潤最為豐厚的當然是戰爭,佩雷爾兄弟也為克里米亞戰爭中的法國政府融資。
貴金屬作為貨幣,以及其他實物商品貨幣,僅限于使用過去保存并且現在可用的東西;貨幣革命之后因為政府債務可以無限擴張,所以未來的收入成為了貨幣的基礎。貨幣革命得以鞏固地位,來自于政府與私人結合的財政:政府指明方向,承擔隨之而來的債務,并刺激信貸投向近期無法看到回報的領域,私人投資者、銀行和企業家則在其中賺取利潤,而且離政府越近賺的越多。
哈耶克稱“壟斷資本主義”或“金融資本主義”——托拉斯和鐵路聯合體,這些銀行業與工業結合的巨物,都是圣西門主義者的創造(出自《科學的反革命》)。
奧地利學派的看法是,銀行家不是商人,他們獲得了政府賦予的凌駕于規范商人的一般法律之上的地位。這與他們看待投機的觀點類似。銀行債務(信用憑證)是信用媒介,其到期日和流動性不能被真正的貨幣覆蓋,規模也大于貨幣。信用媒介的擴張本來應該增加銀行破產的風險,然而政府給予銀行特權,要求全體公民使用銀行的信用憑證來交稅,換取銀行家幫助政府融資,這樣銀行就與一般企業區別開來,政府債務證券也與私營部門證券混合起來,形成了信用貨幣的基礎。
資本并不是惡,資本被妖魔化歸根結底是因為泡沫帶來的不確定性和繁榮的幻覺。
茨威格在《昨日的世界》中寫道,在這樣一個理性的時代,一切的激進與暴力似乎都是不可能的。茨威格的時代是貴金屬貨幣的時代,這種安全感是數百萬人渴望擁有的共同的生活理想。奧地利學派把這種安定和秩序的消散歸咎于貨幣革命在意識形態上的反作用,經濟的各種機制和制度都遭到了懷疑,資本也由此被妖魔化。
在這個過程當中,企業家和企業家精神也被意識形態化和妖魔化,歸為剝削的一部分。事實上剝削人的不止是工廠當中追求效率而異化人為機器零件的企業主,也包括刻板喂養消費者的那些品牌和KOL們。
弗萊堡學派的經濟學家威廉·羅普克(Wilhelm Ropke)對“穩定喂養”(stable-feeding)深表擔憂:人類將依賴消費而不能掌控自己的生計。在消費社會,要么人失去了企業家精神,不再囤積和試圖掌控未來的生產,變成一個只考慮眼前生產和消費的完全的無產階級和消費動物;要么就是在社會和經濟框架推到極限失去彈性的時候反彈,要求取消市場,走向計劃經濟和人的不自由。
市場、價格和利率協調人類個體,自然主義的利率協調來自于企業家精神,貨幣革命巧妙而又致命地扭曲了這種協調。國家依靠控制利率控制了財富的分配,制造繁榮的假象——統計數據,實現向政府權力金字塔以及食利階層的分配。
貨幣革命之后現代的繁榮無異于“沒有營養的卡路里,沒有安慰的故事,沒有知識的信息,沒有友誼的聯系,沒有社區的政治,沒有美的創造,沒有意義的行動”,我們的世界正在逐漸衰頹至此。
在奧地利學派看來,繁榮不等于物質的極大豐富,尤其是用貨幣來量化物質豐富的結果的不斷增長,是繁榮的幻覺。奧地利學派認為人對自然的改造應當朝著有利于人的方向發展,但事實上貨幣革命導致這種發展走向無法擺脫人為的結構和官僚的計劃、干預,而不再反映人的偏好。
奧地利學派甚至尖刻地指出,“只有那些無法為同胞服務的人才渴望統治他的同胞。”米塞斯說,為公眾服務需要智慧和勤奮,而每個傻瓜都可以揮舞鞭子強迫他人服從。那些無法洞察社會和人性的“磚家”們,必然求助于官僚的暴力脅迫,用鞭子而不是理性來說服人。
為什么我們今天還沒有看清這種危機呢?為什么“磚家”們的觀點還在大行其道呢?這是因為,全球化阻止了歐美消費主義和債務依賴的經濟的周期性調整,所以在奧派看來,西方經濟勢必還要再經歷一次巨大的衰退。
奧地利學派的經濟學家并不是預測具體的事件和時間,他們堅信未來的不確定性,人類行為永遠在塑造著未來與環境。他們最反對的是經濟學家附和政府,把對統計數字的分析變成支持政治決策的依據,為實施既定政策找理由。
繁榮的幻覺制造了泡沫中的人,使每個人都膨脹起來,管理層聲稱公司增長來自于他們的孜孜以求,雇員也說增長來自于他們所有人的努力,投資者發現自己擅長挑選投資標的和選擇入場的時刻,政治家則宣傳一切來自于他們的英明決策,最后是所有人都認為自己比實際上更富有——這就是泡沫的本質。
奧地利學派堅持的是“價值中立”,不是消解價值觀,而是強調不能對自己不喜歡的東西視而不見,能夠堅持自己的觀點,在大眾當中特立獨行,做一個局外人。
對于泡沫,奧地利學派向來以悲觀但最終被驗證的預言著稱。
A. 卡爾·門格爾對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預言
門格爾在40歲之前就看穿了投機泡沫和繁榮的本質,將個人財富投資于瑞典證券,他認為只有瑞典和挪威的證券和黃金能夠度過歐洲大國不負責任的政策最終導致的戰爭。
B. 索馬利對德國金融危機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預言
菲利克斯·索馬利被稱為“蘇黎世的烏鴉”,他精確地預測到1931年德國金融危機以及最終不可避免的世界大戰,以及熬過大戰的僅有的兩個投資標的,美國和瑞士的證券,他奔走致力于避免這場他早就認定不可避免的戰爭——他是門格爾的學生。
索馬利說,預測不是數學家或統計學家的事情,尤其不是教師的事。
C. 對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的預言
奧地利學派對大蕭條的研究和解釋尤為深刻,關于布雷頓森林體系的崩潰,哈耶克、安德森(Benjamin Anderson)、哈伍德(E. C. Harwood),以及羅斯巴德、黑茲利特(Henry Hazlitt)都做出了深刻而準確的預測。他們共同的看法是黃金。
D. dot com bubble(互聯網泡沫)
2000年網絡泡沫崩潰之前,肖恩·科里根(Sean Corrigan)將其與1987年股災、90年代日本泡沫和美國咆哮的20年代對比,得出巨大的泡沫已經形成的結論,之后克里斯托弗·梅耶(Christopher Mayer)也指出了網絡泡沫與之前泡沫的共同點:基本面是技術革命,貨幣和信貸供應擴張形成金融化的基礎,以及投資者心理的轉變,他們忽視傳統的估值指標,高喊“這次不一樣”。
E. 2008年金融危機,特別是房地產危機,同樣是奧地利學派預言當中的
早在2002年羅伯特·布魯曼(Robert Bluman)就預言兩房的困境,因為兩房事實上是系統性風險的蓄水池,而且布魯曼還指出,房地產泡沫在股市泡沫達到頂峰之后才會出現崩潰。馬克·桑頓(Mark Thornton)同樣預測了兩房的國有化,并且預言這一過程發生的直接原因是利率上調引發的房地產逆轉,他在2004年的研究中稱之為新的范式。類似的預言還見于道格·弗倫奇(Doug French)和加里·諾斯(Gary North),以及德語區的羅蘭·巴德爾(Roland Baader)。著名的末日博士之一彼得·希夫(Peter Schiff)從2005年到2007年一直在警告抵押貸款債務造成的泡沫使人癡迷于“世界上最好”的童話故事。
奧地利學派的學者做出預測,包括經濟和地緣政治方面的預測,首先是把人看作是人,而不是機器,思考行動的人面臨的各種選擇,思考方案的可行性。奧派總是把對激勵的分析放在首位。
投機依賴于時機,然而時機對最熟練的投機者來說仍然是不可知和危險的。隨著政府對經濟事務影響力的與日俱增,投機方式也轉變為向政府靠近,投機者向政客們提供資金來拯救陷入困境的企業,顯然是為了利潤,他們既享受政客在下一場危機中的保護,也享受經濟周期的上升階段,還因為對政治家們企圖的敏感判斷來獲取超額收益。
塔勒布等黑天鵝理論是非對稱的,因為經濟學家會高估統計方法的精確性,從而高估自己的能力。錯誤來自于兩方面,首先是依靠對歷史的觀察可以得出關于未來的結論,其次是未來事件服從正態分布。
然而奧地利學派看待危機的方式與塔勒布不同,他們并不把危機當做純粹不可知和錯誤的分布估計,而是自我強化效應(反身性)的突然的自發的價格調整,是冪律下的爆發。在奧派看來,股市崩盤不是被看作是不可預知的遙遠事件,而是被看作遙遠的可預知的事件。也就是說,我們其實并不是處在危機隨時可能發生的狀態,等待遇上黑天鵝,而是一直生活在危機之中。
修正既然在時間上遙遙無期,那么修正的確定性和損失都將更大。
我們總是在追求“有用的”知識,然而這些知識要么過時,要么過于貼近時代精神而沒有什么指導意義,或者根本就是幻覺;實用的和有用的知識使我們遠離思辨、理論和那些基本的東西,也讓我們陷于沒有結構和框架的碎片化知識海洋之中,還自鳴得意。
奧地利學派始終強調行為和行動,理解人的行為是為了行動,行動才能改變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