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鶴 苗野
軍事工業是指主要為國防建設服務,直接為部隊提供武器裝備和其他軍需物資的工業部門和工廠等軍需單位。民用工業作為軍事工業的對稱,是指為擴大再生產提供生產資料和為人民提供日用生活品的物質生產部門。軍事工業和民用工業在很多方面都是技術同源、產品兼用的,理應實現融合發展。在“軍民結合”“寓軍于民”“軍民融合”等發展理念指引下,軍工企業面向民用市場大量從事民用產品的開發、生產和經營,民用企業和研究機構也越來越多地從事軍品配套產品的研制生產,但二者的界限始終沒有打破,“軍轉民”“民參軍”仍存在諸多現實障礙。本文擬從經濟學、管理學、地理學等學科經典理論出發,深入剖析軍事工業和民用工業融合發展的內在機理,為軍地有關部門開展決策提供理論支撐。
規模經濟(Economies of scale),是指在一定科技水平下,隨著生產規模的擴大,產品平均成本降低進而經濟效益增加的現象。與規模經濟相關的概念為邊際效益,是指每增加一個單位投入所得到的收益的增加。在生產規模擴大過程中,邊際效益為正時,稱之為規模經濟;當生產規模擴大到一定程度后,邊際效益遞減為零或負值,稱之為規模不經濟。規模經濟是企業尋求擴大生產規模、做大做強的內在動力之一。美國在二戰過程中,通過專業化分工,充分發揮了各生產企業的規模經濟效應,在確保企業收益的前提下,極大地降低了軍品的成本,取得了良好的國防效益和經濟效益。
規模經濟是推動軍事工業和民用工業融合發展的基本動力。通常情況下,武器裝備的需求總量有限,導致單一產品的軍事訂貨數量不高,很難達到規模經濟的臨界點(即最小最佳規模,minimum optimal scale,簡稱mos),規模效益難以發揮,客觀上導致軍品成本長期居高不下,投入與產出不成正比,所謂“軍品生產是不計成本的”也是無奈之舉。相比之下,民用工業的需求市場龐大,單個產品的生產規模能夠達到規模經濟臨界點,易于發揮規模效應,因此民品的生產成本往往較軍品低很多。在此情形下,軍事工業與民用工業融合發展,可以顯著降低成本,提高總體效益,具體路徑有兩個:一是軍事工業依托民用工業生產部分標準化的零部件,即民口企業軍品配套;二是軍事工業利用閑置生產能力生產部分民品。
從規模經濟視角看,軍民產業融合發展可得出三點啟示:一是軍事工業要積極依托民品配套,凡是民用工業可以生產的,軍事工業就不要再生產,全部交由民口配套更符合整體效益提升;二是軍事工業生產能力建設要盡量兼顧民品生產需求,避免能力閑置浪費;三是軍民標準要統一,尤其是行業標準要統一,標準不統一,即便依托民口配套企業生產軍品,也只能另起爐灶,規模經濟難以發揮。
范圍經濟(Economies of scope),是指同時生產兩種產品的費用低于分別生產每種產品所需成本的總和的現象。范圍經濟不同于規模經濟,前者強調生產不同種類產品獲得的經濟性,后者強調的是產量規模帶來的經濟性,但兩個概念經常被放在一起討論,他們分別代表了兩種截然不同的企業經營策略。規模經濟代表專業化經營策略,范圍經濟代表一體化和多元化經營策略。需要強調的是,并不是任意兩種產品的生產組合都會產生范圍經濟,通常情況下,關聯產品的生產組合更容易產生范圍經濟。從理論上講,范圍經濟與規模經濟都有一定的限度,超出一定程度,就會導致不經濟現象。從企業經營和產業發展角度講,要在范圍經濟和規模經濟之間保持一種平衡。
范圍經濟是推動軍事工業和民用工業融合發展的內在動力。武器裝備研制生產體系十分復雜,涉及行業部門眾多且彼此關聯性不強,需要多家專業單位共同配合才能完成。目前,我國已經具備了相對完整的國防軍工生產體系,上千家軍工企業按照產品屬性進行了專業化分工,形成了各管一段、分工協作的生產格局。在這種生產格局下,單個軍品的訂貨需求量往往不高,軍工企業要提高自身總體效益,可以通過增加最終產品的種類以獲得范圍經濟,而利用軍工生產能力轉產民品則是實現這一目的的重要路徑。從這個意義上講,軍轉民帶來的范圍經濟,可以從一定程度上彌補因軍事訂貨量小導致的規模經濟的缺失,從而使軍工企業在市場經濟環境下能夠正常運行下去。但是,對于一些技術不同源、生產線不兼容、和主流產品不相關的配套產品,軍工企業生產起來,不僅難以獲得規模經濟,也很難獲得范圍經濟。對于這樣的產品,可以交給具有相關生產能力的民口企業去生產。盡管這些產品不是標準化的,民口企業難以獲得規模經濟,但依然能夠獲得范圍經濟,總體上還是經濟有效的。
從范圍經濟視角看,軍民產業融合發展可得出兩點啟示:一是軍事工業通過轉產民品能夠獲得范圍經濟,但轉產的民品要與主導產品在技術同源、設備共用方面有較高的相關性,不能在不相關的領域盲目開展多元化經營;二是對于軍工企業難以獲得范圍經濟的產品,要盡量交給民口企業生產,有利于提高總體效益。三、交易成本最小化。
交易成本(Transaction Costs),又稱交易費用,是由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科斯提出。他在《企業的性質》一文中認為,交易成本是“通過價格機制組織生產的最明顯的成本,就是所有發現相對價格的成本”。交易成本泛指所有為促成交易發生而形成的成本,可大致分為以下幾類:一是搜尋成本,即搜集商品信息與交易對象信息產生的成本;二是信息成本,即取得交易對象信息與和交易對象進行信息交換所需的成本;三是議價成本,即針對契約、價格、品質討價還價的成本;四是決策成本,即進行相關決策與簽訂契約所需的內部成本;五是監督交易進行的成本,監督交易對象是否依照契約內容進行交易的成本,例如追蹤產品、監督、驗貨等;六是違約成本,即違約時所需付出的事后成本。
交易成本是推動企業內部化經營策略的內在動力。客觀上講,軍工集團內部化配套,有利于降低交易成本,在某種程度上講也是符合經濟學規律的。從這個角度講,交易成本與生產成本之間存在此消彼長的關系,企業內部化和一體化有利于降低交易成本,但是由于存在規模不經濟和范圍不經濟,會提高生產成本。因此,企業一體化存在一個合理限度,超過此限度的企業兼并行為,即便可以降低交易成本,也是不經濟的。
交易成本是軍事工業和民用工業融合發展的重要障礙,也是融合發展需要重點克服的難題之一。從交易成本構成來看,主要有兩大類,一是信息搜尋成本,二是交易信任成本。因此,降低軍民產業融合的交易成本,主要有兩大路徑:一是通過利用互聯網手段構建各種交易平臺,強化信息透明和需求對接,降低軍地雙方的搜尋成本、信息成本和議價成本;二是建立民參軍企業征信體系,制定相關的懲戒措施,降低軍方的決策成本、監督成本和違約成本。此外,產權明晰是降低交易成本的基本前提。產權歸屬不明晰,交易通常難以進行,即使成交,成本也是很高的。例如,在國防科技成果轉移轉化過程中,由于國防知識產權歸屬不清晰,導致轉移轉化進程不暢通、難落地,普遍存在“最后一公里”問題。
產業集群(Industrial Cluster),是指在特定區域中,具有競爭與合作關系,且在地理上集中,有交互關聯性的企業、專業化供應商、服務供應商、金融機構、相關產業的廠商及其他相關機構等組成的群體。這些群體在一定空間范圍內高度集中、彼此關聯、資源共享、有序分工,有利于降低企業的生產成本、交易成本和創新成本,有利于提高規模經濟效益、范圍經濟效益和品牌效益,進而有利于提升產業的穩定性和整體競爭能力。
我國軍工產業生產格局主要是在“一五”“二五”“三線”建設時期形成的,帶有典型的計劃經濟烙印,企業布局一方面沒有過多考慮當地產業配套問題,另一方面也沒有考慮上下游分工協作集聚發展問題,軍工企業在空間上過于分散,經過多年發展,沒有形成相應的產業集群。未來,在調整優化國防科技工業空間格局時,應充分考慮產業鏈的上下游分工協作和當地產業的配套能力,選取特定空間范圍,集聚發展相關產業,推動軍工企業與當地產業形成良性互動,共同打造產業集群,發揮集群效應,提高總體競爭能力。
此外,產業集群理論也為民參軍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長期以來,我國民口企業參與軍品配套多采取“一對一”的零星配套模式,這種配套模式存在兩個缺點:一是搜尋成本很高,部隊或軍工企業找到“合適”企業耗時很長;二是配套風險較高,單個企業很難保證定型產品的長期供應問題,一旦企業倒閉,難以短時間內找到替代產品。未來,可以采取“多對多”的集群式配套模式,由國內優勢零部件產業集群的龍頭企業牽頭,整合集群內上下游企業,集中向部隊和軍工企業提供專業的配套服務,這樣既可以提高產品長期供給的穩定性和可靠性,也可以降低產品的綜合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