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董事非正常集中辭職之惑

王秀芬 趙靜 夏婧

廣東省中級人民法院于2021年11月12日就康美藥業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康美藥業”）財務造假案做出一審判決。其中，康美藥業5名獨立董事應賠償金額均破億元，成為有史以來獨立董事受到的最為嚴厲的連帶責任處罰。這不僅給上市公司的獨立董事敲響了警鐘，也在國內掀起了獨立董事大面積非正常集中辭職潮，出現了獨立董事連夜閃辭、任期未滿提前辭職、個別公司的所有獨立董事同時或者先后辭職的局面。本文以“康美藥業案”引發的獨立董事非正常集中辭職現象為背景，分析獨立董事集中辭職的原因、獨立董事履職中存在的問題并提出解決對策，期望能為提升獨立董事的履職效果提供參考。

一、獨立董事非正常集中辭職情況及原因分析

本文以康美藥業財務造假案判決日為基點，以2021年11月17日為事件發生日，分別以之前的45天和之后的45天為時間點，根據獨立董事辭職公司所屬市場板塊、獨立董事辭職人數及公告披露的辭職原因等內容，手工整理統計獨立董事的辭職情況及獨立董事辭職公司2018—2020年的整體經營情況、盈利能力、償債能力和中介機構審計意見等，如表1、表2所示。

由表1可知，在11月17日之前的45天，深、滬市有獨立董事辭職的公司共49家，辭職的獨立董事為52人；11月17日及之后的45天，有獨立董事辭職的公司增加至97家，辭職人數上升為105人，涉及公司和辭職人數增加比例接近或超過100%，說明康美藥業財務造假案判決結果對獨立董事任職產生很大影響。從獨立董事辭職原因來看，絕大多數為個人原因，其余則是工作崗位變動和其他原因，披露較為模糊。

通過對表2的分析可以看出，獨立董事辭職的真正原因可能基于以下幾個方面：

（一）公司的整體經營情況欠佳。

由表2的數據可知，樣本公司盈利的數量從2018年的113家降至2020年的96家，而虧損公司數從2018年的14家增加到2020年的31家。可見，三年間深市和滬市盈利公司數量呈下降趨勢，虧損公司數量呈上升趨勢，這說明部分獨立董事可能不看好本公司的發展前景，而選擇了辭職。

（二）公司的盈利能力下降。

表2的數據顯示，凈資產收益率低于10%的公司數由2018年的89家增加到2020年的96家，在10%—15%之間的公司數由2018年的21家降至2020年的13家，而大于15%的公司數由2018年的17家變為2020年的18家。由此發現，三年中樣本公司盈利能力較弱的公司數量呈逐年上升的趨勢，盈利能力一般的公司數量呈逐年下降的趨勢，而盈利能力較強的公司數量基本保持不變，反映部分獨立董事離職的原因可能在于公司獲利能力較弱，存在信息披露風險。

（三）公司的償債風險加大。

由表2的數據可知，資產負債率低于40%的公司數從2018年的62家降至2020年的48家，在40%—60%之間的公司數從2018年的39家升至2020年的43家，大于60%的公司數從2018年的26家升至2020年的36家。可見，三年間樣本公司償債能力較強的公司數量呈下降趨勢，償債能力良好和償債能力較弱的公司數量呈上升趨勢，且償債能力較弱的公司數量2020年相較2018年增長了38.46%，從側面反映出獨立董事辭職與企業的償債風險增大有關。

（四）非標準審計意見對獨立董事的影響。

表2的數據顯示，在2018—2020年中介機構對深、滬市樣本公司出具的審計意見雖然多為標準無保留意見，但數量逐年減少，而出具的保留意見等卻逐年增加，非標準審計意見占全部審計意見的比例分別為10.43%、19.81%和24.51%，這說明公司可能存在重大錯報等財務風險，對獨立董事辭職具有一定的負面影響。

二、獨立董事履職中存在的問題

（一）獨立董事的獨立性不強

獨立性是獨立董事區別于其他內部董事的最主要特征，而獨立董事的獨立性較差這一點長期以來備受詬病。我國A股上市公司的股權比較集中，經常會有大股東掏空行為的發生。以康美藥業為例，2019年8月16日，證監會向其開出了《行政處罰及市場禁入事先告知書》。根據告知書，康美藥業存在著最為常見的大股東掏空行為——大股東非法直接占用公司資金，即康美藥業在未經決策審批或授權程序的情況下，累計向控股股東及其關聯方提供非經常性資金，資金高達116億元。作為保護中小股東利益的獨立董事，對于這一行為卻沒有發聲。這是因為獨立董事主要由大股東提名和選聘，從而導致其會受到大股東的制約。

（二）相關法律和規章制度不完善

2001年8月，我國證監會發布并修訂了《上市公司獨立董事履職指引》來完善獨立董事制度，但多為指導性的意見且法律效力層級比較低，并未對獨立董事的業務范圍、勤勉義務、監督權等具體方面進行明確詳細的規定。例如，在康美藥業財務造假案中，獨立董事提出了“在履職期間已盡到勤勉盡責義務”等抗辯理由，但法院仍以“雖未參與造假，但沒有履行好勤勉義務、已經在相關涉案年報上簽字”的理由判決。事實上，勤勉義務的標準尚未明確和細化，獨立董事沒有辦法證明自己是否已經盡責。

（三）獨立董事制度的激勵機制不健全

對獨立董事的激勵機制主要體現在薪酬激勵和聲譽激勵上。目前薪酬激勵存在的最大問題是獨立董事所承擔的責任與所取得的報酬不對等，即責任重風險大而薪酬較低。CSMAR數據庫顯示，2020年我國獨立董事的年平均薪酬僅為8.6萬元。而諸如英美法系的國家，大多數獨立董事極其重視其聲譽，聲譽不好會對他們整個職業生涯造成嚴重影響。我國資本市場雖然尚未形成聲譽效應，也沒有形成健全的職業經理人市場，但聘用的獨立董事大多都是行業精英和學術名家，他們對聲譽的愛惜程度更甚于勞動薪酬，如果聲譽激勵不能充分發揮作用，就無法調動獨立董事履職的積極性。

三、提升獨立董事履職效果的路徑

（一）完善相關法律法規

2023年8月，證監會發布了《上市公司獨立董事管理辦法》（以下簡稱“辦法”），對上市公司獨立董事提出了新的要求。該辦法主要包括獨立董事的任職資格與任免程序、獨立董事的職責及履職方式、履職保障、監督管理與法律責任等內容，優化了上市公司獨立董事制度，為提升獨立董事履職能力提供了制度保障。

（二）落實獨立董事責任保險制度

獨立董事責任保險制度于2002年引入我國，但直至2020年，董責險的投保率與英美等發達國家仍有較大差距。目前國內現行的董責險沒有為獨立董事建立專屬的責任保險，獨立董事在履職時就會有所顧慮。董責險在我國A股資本市場有著很大的發展空間，如果保險公司能夠結合市場需求，根據獨立董事的特點設計一份針對性強、全面的責任保險，不僅能夠有效調動獨立董事履職的積極性，還能促進我國獨立董事制度的發展。

（三）健全獨立董事制度激勵機制

首先，建議設立獨立董事協會，由協會根據各個上市公司獨立董事具體的履職情況來發放薪酬，保證其任職的獨立性，通過公開信息披露提高其履職的主動性。其次，獨立董事協會可以通過制定統一合理的標準，對獨立董事的任職資格、任職經歷、在職貢獻、信用情況等建立一個檔案數據庫并實時更新，以更好地維護獨立董事的合法權益，調動其履職的積極性，還有利于形成良好的聲譽效應，使獨立董事向職業化和專業化發展。

基金項目：鄭州航空工業管理學院研究生教育創新計劃基金項目“獨立董事履職效果研究——基于‘康美藥業案引發獨立董事辭職的視角”（2022CX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