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植中藥情懷

文/特約記者 徐以立

胡青

主任藥師、上海市食品藥品檢驗研究院中藥天然藥物/保健食品所副所長，兼任國家藥典委員會委員、中國中藥協會中藥質量與安全專業委員會委員等；從事中藥、食品等檢驗和質量控制研究20余載，率先在我國構建并持續發展了國際先進的中藥和食品中1 000余種非法添加化學藥物檢測技術平臺，建立了我國食品補充檢驗方法相關核心標準；作為主要技術帶頭人之一，承擔和帶領團隊高質量完成了3版《中國藥典》和80余項各類藥品標準的制修訂工作。

2018年的某天下午，一批阿膠被送到上海市食品藥品檢驗研究院中藥天然藥物/保健食品所。胡青戴好一次性手套，按規定為藥材取樣。

作為我國特有的名貴中藥，阿膠藥用歷史悠久，在歷代本草典籍及醫案中多有記載。阿膠近年來價格扶搖直上，高額利潤引來了貪婪的造假者。本應用驢皮生產的阿膠，卻被不法分子摻入馬皮、牛皮或其他雜皮，導致市場上真假阿膠混雜，嚴重影響了廣大人民群眾的飲食和用藥安全。

中醫藥的傳承與創新一直是熱門話題，其中不僅僅包括中醫事業和中藥產業的發展，還有為之保駕護航的中藥質量與安全監管工作。

中藥質量的捍衛者

“由于過去標準很低，缺乏有效的檢測手段，真假阿膠的甄別一度非常困難，監管面臨很大壓力。”胡青說。阿膠的主要成分為膠原蛋白，目前主要的質量控制技術是選擇阿膠中的一個或者幾個特征肽作為檢測指標，采用液質聯用技術對阿膠進行鑒別。但在后期研究發現，《中國藥典》中作為驢皮指標的特征肽實際在馬皮膠和騾皮膠中也有檢出，因此標準還有待進一步完善。

為了解決這一難題，她帶領團隊突破關鍵技術難題，深入研究蛋白質組學先進技術，將動物皮中蛋白質全套提取解析出來，在3萬多條數據中進行比對，找到了可以鑒定不同動物皮的特征成分。在此基礎上，他們又建立了驢皮的多肽指紋圖譜，從而確立了能鑒別阿膠真偽的一組驢源性特征肽和一種鑒定阿膠或阿膠制品的方法，該項技術如今已獲得發明專利授權。

該項技術不僅解決了長期困擾藥監部門的不同皮質來源的動物膠難以區分的難題，還為藥監部門打擊假冒偽劣阿膠生產不法行為、確保消費者的用藥安全提供了可靠的技術手段，而且這一技術還可以用于原材料的質量檢測，加強阿膠在生產過程中的質量控制。2018年，該項技術協助上海市藥品監督管理局和公安機關成功查處震驚全國的假冒阿膠案，涉案金額達4 000多萬元。該項技術為應對國內重大藥品安全事件提供了強有力的技術支撐，獲得了原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的通報表揚。

“真假阿膠”并不是胡青捍衛中藥質量安全的個案。她和團隊發現了多項造假問題，上報多項中藥安全性風險。打假是保護民眾健康權益的最后一環，他們所做的更多的是正本清源，從源頭開始對中藥質量進行安全管控。

黃曲霉毒素是一級致癌物質。中藥材在生產、加工、儲藏、運輸過程中，工序多、耗時長，加之部分藥材具有油脂多、含蛋白質高、含糖量大的特性，很容易發生霉變，被黃曲霉毒素污染。為了確保中藥的質量安全，胡青和團隊率先開展技術研究，經過十多年攻關，檢測手段做到了可檢測國際上最多的75種毒素，檢測靈敏度達到十億分之一。

中藥材土鱉蟲是感染黃曲霉毒素的重災區。2016年上半年，在日常監測中，上海市食品藥品檢驗研究院敏銳地監測到市場上的土鱉蟲飲片中黃曲霉毒素污染率高達83%，污染量超標數十倍，最高甚至達2 000倍，對消費者的健康構成了巨大威脅。胡青和團隊即刻上報了重大安全風險，引起了有關部門高度重視。上海市藥品監督管理局立即要求上海市場的每一批土鱉蟲都必須經過上海市食品藥品檢驗研究院檢驗合格后才能放行。胡青和團隊趕赴土鱉蟲的養殖基地，從源頭規范指導養殖戶，推動了自下而上的全國行業整頓。兩年后，上海市場的土鱉蟲飲片合格率終于從20%，提高到了100%。

中藥材產業是中藥現代化發展的關鍵基礎。原藥材的質量關系到藥品最終的安全性和有效性，對此不能掉以輕心。脫下實驗室的白大褂，胡青和團隊成為“空中飛人”，奔赴全國各地的藥材種植基地。在田間地頭，他們手把手地指導養殖戶，讓他們掌握科學養殖方式，做到規范化種植，從源頭保證中藥材生產安全。近年來，她和團隊也為幾百家企業的中藥出口、GAP種植基地建設等提供服務，大幅度提升中藥生產質控水平，在一定程度上凈化了市場，保證了百姓的用藥安全。

“我們所做的一切的研究和質量檢測，都是為了讓老百姓能夠用上高質量的中藥。”胡青說。在藥品檢驗中，她也曾遭遇過一些壓力和干擾，但如果想讓她給問題食品、藥品放行，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在她的眼中，做人和做藥是一樣的道理，一定要做到秉承匠心和原則。

產業標準的探索者

2023年8月，國家藥典委員會在廣州舉辦的2025版《中國藥典》中藥飲片標準填平補齊項目啟動。作為國家藥典委員會委員，胡青擔任專家工作組華東組組長，這也是她第4次參加《中國藥典》的增補修訂。

《中國藥典》是國家藥品標準的重要組成部分。“中醫藥標準化是引領新時代中醫藥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工作，是推動中醫藥擴大學術影響、引領健康發展的重要路徑，也是加快中醫藥走向國際的重要通道。”她一語道出中醫藥標準化工作的重要意義。

近年來，她對中藥全產業鏈質量控制、中藥標準化建設和“三無一全”（無硫加工、無黃曲霉素超標、無公害、全過程可追溯）藥材飲片建設開展了多項示范性研究。

為了將危害中藥安全的因素擋在門外，作為非法添加化學藥物檢測技術領域權威專家，胡青率先在我國建立發展了國際先進的中藥和食品中1 000余種非法添加化學藥品檢測技術平臺，構建了我國食品補充檢驗方法相關核心標準；她帶領團隊高質量完成了國家、地方80余項各類標準制修訂工作；作為主要技術帶頭人之一，她構建了我國中藥外源性有害殘留物質量控制技術體系，開發了國際領先的藥品中70余種色素的高通量檢測體系，首次收入2020年版《中國藥典》和《上海市中藥飲片炮制規范》，為提升中藥標準水平做出重要貢獻；她開發并應用基于液質聯用技術的中藥物質基礎研究技術，推進了中藥的內涵詮釋及質量控制……

標準的提升，不僅僅是要及時轉化應用國內外先進的檢測技術，而且要緊密地為監管和產業發展需求服務。“使上海地方標準成為比國家標準還要嚴格的標準，使上海企業的產品成為國家中藥標準化的示范，使上海成為公認的中藥質量安全最有保證的城市之一。”這是胡青的目標，也是她的承諾，她一直為此而努力，也因此，她所在的實驗室獲得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首批重點實驗室，鑄就了“上海藥檢”品牌。

談到專業問題，胡青看似清冷嚴肅，但聊多了也會展現她感性的一面。說起對于標準的理解，她講了一個令她印象深刻的故事。有一次，她在檢測某知名企業的補腎中成藥時，檢出了常規監測化合物之外的未知物質。這個未知物質到底是什么？是否對健康有害？她并沒有因為這是知名企業的產品而松懈敏感度或放過問題，而是多次確認，并采用多種手段將這個未知物質分離純化并鑒定了其結構，原來這是一種結構經過改造的他達那非新型衍生物。造假者用更加隱蔽的手段，非法添加了檢測標準之外的化合物，以此牟取暴利！這種行為極大地損害了消費者的健康，也挑戰了胡青作為藥品質量“守關人”的技術能力。她下定決心，要盡快織就一張更大更密的網，讓造假行為無所遁形。經過持續的努力，她帶領團隊打造了我國那非類物質非法添加的檢驗標準，該標準可檢測國際上最多的近百種那非類物質成分，而且她還引入機器學習，發展更智能的全面識別異常物質的技術。“像哨兵一樣及時發現問題，像衛士一樣守護藥品安全”，胡青用實際行動踐行著她的座右銘。

守正創新的布道者

傳承與創新是中醫藥發展的永恒主題，也是中醫藥從業者孜孜不倦追求的光榮使命。在胡青心中，當她思考“傳承什么、如何創新”的問題時，不但要考慮中醫藥事業，還要考慮如何實現傳統醫藥的持續發展，如何發揚光大傳統醫藥基業；不但要考慮如何傳承，還要考慮如何緊跟時代，緊跟信息技術的發展，實現在創新中傳承，在傳承中創新。

為了傳承，她打造優質團隊，廣泛培訓行業人才。她培養了擁有30余名專業人才的優質團隊，該團隊獲得“2021年上海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創新團隊”。她還指導了十余名學生，培訓了幾千余名行業人員。為了創新，她承擔及參與了20多項省部級以上課題，編著3部理論著作，發表50多篇論文、獲得10項專利……光看這一連串的數字，就可以想象她繁忙的日常。

結 語

夜深了，萬籟寂靜，辦公室只傳來鍵盤敲擊聲，胡青依然還在忙著工作。手邊的燈，見證了她日復一日保障人民群眾用藥安全有效、大力推進健康中國建設的堅持，也照亮了她無問東西、砥礪前行的初心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