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丹陽
(寧夏大學教師教育學院,寧夏銀川,750021)
游學是中國古代一種獨特的學校教育形式。在古代,士階層通過游學學習知識技能、提高德行修養、謀求適當官職。游學豐富了我國古代學校教育的形式和內容,在經濟政治制度的建立和落實上發揮重要作用。[1]近年來,我國研究者逐漸意識到現代旅游的教育功能,開始積極開展游學、研學和教育旅游等相關領域的主題研究。旅游式學習是旅游者離開居住地前往某一地區進行以“學”為首要或重要動機的旅游活動。[2]從廣義上看,一切以學習為主要或次要目的的旅游都屬于旅游式學習。部分研究者通過分析國內外自然主義教育、休閑教育和生活教育等理論,認為旅游式學習綜合了自然教育和生活教育的理念,將旅游與研究性學習結合起來,其實質是一種休閑教育。[3]有研究者指出了真實性理論在旅游式學習研究中的核心作用,認為教育理論強調的求真求實、學做真人的宗旨與旅游突出的真實性一致。該理論建構了旅游研究中的三種真實性范式,包括客觀主義真實性指導下的標準化知識學習、建構主義真實性指導下的反思學習和存在主義真實性指導下的自我認同學習。[4]
旅游式學習以自然或社會環境為基礎,以文化生活為依托,以旅游景點為內容進行環境陶染和文化塑造,以個體的感官體驗為中心拓展其內心領域,將研究性學習與旅游體驗結合起來,有助于個體形成自我認知,促進個體領悟生命的意義和價值。
首先,旅游式學習有機結合了研究性學習與旅游體驗,學生可以在最自然的環境中看到最自然的事物,學習最真實的知識,從而更好地認識自己。盧梭認為,人的生活應該回歸自然,人要服從自然本性、尋求自然法則,教育作為人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必然要回歸自然。[5]旅游式學習作為一種自然性、體驗性的學習方式,能夠順應個體成長的自然天性,寓學于游、游學結合,促使個體探尋最真實、最原始的知識和生命真諦,讓個體在自然狀態中獲取知識、提升認知。
其次,旅游式學習既注重個體在自然情境中接受真實、自然的教育,又與社會中各個因素緊密相連、相互影響。馬克思強調,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6]個體的發展離不開社會與文化,社會與文化能夠約束個體的品行,能夠使個體在社會環境中實現最高價值。脫離了社會,個體也會失去發展的可能性。旅游式學習能夠有效整合當地自然、社會和文化教育資源,使學習者突破傳統課堂和教材的界限,開闊視野,更好地了解社會環境,塑造人文素養,實現自由發展,使個體在社會體驗中獲得更多自我生成的可能性。
最后,旅游式學習以游為手段,以學為根本。從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來看:旅游式學習提倡個體在自然環境中感悟本真,滿足休閑的生理需要;強調個體在與社會群體的互動中尋求自我認同,滿足個體尊重和愛的需要。在此基礎上,個體不斷充實內心,積極發揮主觀能動性,努力挖掘自己的潛力,滿足自我實現的需要。[7]個體在自然情境和社會環境中體驗并感悟,更關注自身生命健康與幸福感,明確自身的道德義務與社會責任,豐富自我的內心世界,實現自我的內在價值。通過對物質世界的追問和精神世界的追求,個體能夠逐漸理解人生的基本哲理,在不斷地回味與反思中,培養自身的批判思維和思辨能力,促進內心的自我實現。
旅游式學習作為一種特殊的學習方式,相較于傳統課堂的靜坐式學習,它將情境性、體驗性、探究性和社會性融為一體。在旅游中,娛樂和教育并不是相互排斥的概念,二者都是休閑的構成特征,娛樂和教育對游客體驗的協同效應大于其中任何一種體驗的單獨效應。[8]在旅游和休閑情境下,當個體的身心得到放松時,會更注意學習過程中的參與感和體驗感,弱化“參與此學習是否有用”的功利化目的。開展旅游式學習有助于培養個體的自信心、跨文化理解能力和大局觀念。這些帶有社會屬性的品質能夠增強個體對社會的親近感與歸屬感。學習者的認知體系是自我意識不斷與外界環境相互作用而形成的,真實、復雜的情境更有利于學習者獲取信息,完成認知意義的建構。
旅游式學習最大的特點是沉浸式和研究性。從符號學角度來看,旅游式學習方式旨在讓個體在自然中進行符號衍義、鉆研學問、感受人與自然、社會的關系。旅游式學習需要參與者在旅游前做好充分準備,在旅途中投入身心。一方面,旅游式學習的意義整合是學習的關鍵環節。學生通過教科書、閱讀、影視等途徑獲取關于目的地的間接經驗,在了解旅游導師和指南手冊等提供的進一步參照意義后,學生對目的地產生一定的想象。想象的意義存在于未到達旅游地之前,具身的體驗意義出現在到達旅游地之后,最終的意義定點則是多種意義的統合。[9]這種意義與文化通過教育形式和學習方式融為一體,在異質化符號交流中創生新思想。從書本到實地,從課本文字的封閉符號到文化空間的開放符號,從約定俗成到標新立異,旅游式學習為學生進行異質化符號互動帶來了新的途徑。另一方面,旅游式學習可以消解人類符號化過程對家庭、學校和社會的符號劃分,整合符號機制,將歷史遺跡、書籍文字、旅行空間圖像符號連接起來,拓展過去、現在、未來的符號時間序列。[9]旅游式學習體現了大教育觀念,能夠有效整合教育資源、融合分科知識,使學生在環境中感受學習的魅力、形成完整人格。
將旅游式學習帶入課堂即為研學旅行。在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進素質教育的背景下,研學旅行是加快教育模式革新的有效途徑之一。制度完善完備和機制合理運行能夠為研學旅行提供政策和法律保障,促進研學課程的精細化設計和規范化運行。精細化、規范化的研學旅行,能夠使學習者專注于研究,為學習者帶來更優質的學習體驗。
2013年以來,相關部門一直在研學旅行的發展上努力,通過發布相關政策,將研學旅行納入學生的教學體系。[10]國家文旅局在研學營地打造、服務機構和安全保障方面作出相關規定,鼓勵相應項目的開發,各地也在學與游的融合中不斷探索。[11]研學課堂的規范設計需要業界與學界在思想與認知層面上共同努力,相關機構部門與研學旅行的目的地需要進一步加強合作。如果缺乏規范,任由參與者發揮,可能會出現形式主義現象,只游不學,歪曲研學本質。制定科學的制度規范標準,避免走馬觀花,深化旅游式學習的內涵,以實踐育人為目標,真正做到寓學于游。
開展旅游式學習需要為個體的自主生長提供特定的外部條件。建構主義認為,學生的認知是在與外界環境的相互作用中建構起來的,復雜多變的真實情境有利于學生獲取更多的信息,增強學生認知意義建構的豐富性。研學旅行最突出的優勢是沉浸式的學習情境。當個體沉浸在某一特定情境時,可以根據自身需要體驗與反思,創生新的認知體系。因此,研學旅行需要為學習者提供一個沉浸式的學習情境,讓學生脫離傳統的教室課本學習,在特定的、真實的情境中感知、操作,實現個體與環境的雙向互動。
創設特定的學習情境是開展研學旅行的場域前提。當學習者離開熟悉的環境進入一個全新情境時,周圍的新鮮事物和新型場景都是其學習的源泉。學習者需要處理、同化和適應新事物,促使原有的認知結構得到更新、豐富。當學習者在研學旅行的目的地進行學習活動時,會通過身體感知感受當地的文化習俗,從當地語言中接收新信息,再經過調查研究、分析說明、信息共享建構自己的知識脈絡。研學旅行與課堂中被動接受知識不同,在研學旅行中,個體通常會主動建立知識。只有給予學習者特定的、真實的環境,才能讓個體獲得認知、建構新的知識框架。
個體具有主觀能動性,有自主選擇事物的能力。學生不是空著腦袋學習,他們在日常生活和以往的經驗中已經獲得了豐富的知識。基于學生已有的認知,學習內容、工具和情境的選擇會對不同的學生產生不同的效果。根據計劃行為理論,個體的意愿和行為可以通過控制一些變量進行解釋和預測,其中,主要的三個變量為行為態度、主觀規范和知覺行為控制。[12]行為態度指個體對某項行為的感覺,這種感覺能夠影響個體執行的意愿。主觀規范指重要他人(如父母、朋友和教師)對某項行為的判別將影響個體主觀判斷,個體主觀判斷會對特定行為產生影響。知覺行為控制是指個體的經驗和預期能讓自己感知到執行某項行為的難易程度,當個體認為自己掌握的資源和機會越多、面臨的障礙越少時,對該行為的知覺行為控制越強。[13]這三個變量均會對某種特定的行為意愿產生重要影響。行為意愿是決定個人實際行為的重要預測變量之一。個體對研學旅行的態度越積極,參與這種學習的行為意愿就越強烈。個體感知到環境的主觀規范越正向,對研學旅行的行為意愿也越正向。個體的知覺行為控制越強,對研學旅行的行為意愿也會越強烈。
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人工智能、大數據等技術不斷被廣泛應用于各行各業,取得了眾多關鍵性的進展和切實成果。在國家教育信息化政策的推動下,在科技與智慧教育雙向賦能的環境中,研學旅行的開展更多元化、信息化,其情境更加生動逼真,內容更有個性。
研學旅行借助信息技術,可以最大程度地發揮研學效能,幫助學習者掌握相關知識。這可為學習者提供豐富的學習體驗和經歷,提高旅游式學習的實踐成效。一方面,信息技術能夠幫助學習者制訂合理的學習計劃和目標,能夠根據學習者自身狀態和偏好制定自主性、個性化的旅游式學習方案,也可以為學習者提供集體合作的平臺,讓不同的學習者共同設計學習情境和內容,實現互動評價、分享學習。另一方面,虛擬研學旅游系統能夠創設全方位的虛擬學習情境,能夠相對真實地引導學習者明確學習主題,以互動的形式讓學習者感受不同情境中的文化風情、地域風貌、民俗特征等。即便在學校,信息技術也能為學生帶來感官和心理上的真實體驗,使學生在虛擬研學旅行中增強對知識學習的興趣。將信息化教育技術與研學融為一體,既能提高學生的學習效率,又能提高學生的信息素養,有助于培育學生對信息的搜集整理和創新應用能力。
研學旅行是旅游式學習的主要形式。改善研學機制,加強政策引導,以法律手段為保障,是開展旅游式學習的前提條件。首先,教育管理部門是研學的決策者,要發揮正確導向作用,在研學的路線設計、教學目的、課程教材、教學評價、導師制度、宣傳引領等環節建立具體的工作方案和長效的管理體系。其次,學校是研學的主要組織者,要制定科學嚴密的工作手冊和行動計劃,與相關服務機構通力合作,做好應急處理預案,加強后續管理。學校應設置實踐教學環節增加學生參與研學的機會,或將研學活動與主題整合起來,形成完整的課程體系,及時組織學生總結交流研學經驗。最后,各地文化旅游部門是研學的服務者,要積極配合教育部門和學校的工作,利用龍頭企業的品牌力量增強研學實效。同時,政府相關部門要加強市場監督,為研學提供安全保障。除此之外,研學導師是影響研學質量的直接因素。研學教師不僅要有深厚的教學素養和廣博的學識儲備,還需要具備創新思維和應變能力,能夠妥善處理研學過程中的事故。學校對研學導師的培養、選拔和任用要有具體的標準。總之,要協調社會各方力量,通過多渠道、多主體協力助推研學發展。
旅游式學習需要特定的環境。環境的選擇與學習者的學習目的和計劃息息相關。相關部門要加強外部環境的情境建設,重視相關社會資源的配置,提升旅游式學習質量。一方面,研學是對地方文化的挖掘和展現。學校要處理好學習時空與旅游所在地之間的關系,其重點是結合地方特色資源,使之成為與學習內容相契合的文化場所。[14]在保護環境的前提下應注重對地方資源的挖掘和開發,結合地方特色,強化地方自然景觀、歷史文化等要素。另一方面,在旅游式學習中,學生會弱化導師的部分指導作用,更關注自己的真實感受和現實情境。學生通過關注自己的真實感受,能夠促進個體與當地自然、文化的聯結,通過與現實情境的互動,可以更好地了解沿途風景,與當地建立聯系網絡。因此,環境建設不僅要關注研學地點,還要關注學習者在學習過程中與不同地方的關系和互動。這些關系能夠促進學習者與地方環境的共同發展。
學習者自身的態度、偏好和計劃會影響其實際行為,增強學習者對旅行式學習的認同感是旅行式學習發揮有效作用的重要手段。對不同群體的需求、學習過程和動機模式進行研究和理論構建,對學習目標和愿望進行評估,對學習成果進行定量分析,是在個體層面上進一步發展旅游式學習的重要步驟。可依據計劃行為理論給予學習者一定的強化。第一,聚焦行為態度,拓寬學習信息的宣傳渠道,引導和培育學習者對旅游式學習的積極態度,增強學習者對旅游式學習的認同感。第二,關注主觀規范,強化環境或給予學習者適當的群體壓力,創造有利的學習環境。既要重視同伴群體的演示性影響,塑造典型的群體角色和情節,提高個體對開展旅游式學習的獨特性認識,形成積極參與的傾向,又要重視環境對個體產生的刺激作用。第三,立足知覺行為控制,重視路線和課程教材的開發,注重內容梯度的適配性,增強個體的自我效能感。此外,還可以通過減少參與研學的經濟成本,提高學習者對旅游式學習的參與度。
科技發展為社會生產和生活帶來了便利,成熟的教育技術能夠彌補“教育+旅游”的不足,助力旅游式學習。首先,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使研學旅行進入了新階段。虛擬現實技術、混合現實技術和人工智能,尤其是虛擬研學旅游系統,為學習者創設了全方位的虛擬學習情境,不僅使個體足不出戶就能體驗多個旅游情境,而且能夠將與學習情境相關的自然、歷史和文化信息整合至一個信息系統。在信息技術加持下的互動式教學,能夠激發學生的好奇心,增強學生的學習認同感。其次,大數據能夠幫助旅游學習產品的提供者精準化營銷。研學相關機構需要根據個體的行為特征了解其偏好,為個體提供個性化的研學服務。最后,旅游式教學和學習的動態性較強,僅依靠單一的評價指標難以客觀地對學生綜合能力進行評估。[15]在實際應用中,學校需要重視線上線下、師生共評相結合的教學與評價形式,結合大數據智能化分析,為個體提供綜合評價和建議。
旅游式學習是對我國古代游學的傳承和發展,是更具象化、體驗式的學習方式。在信息時代高度發達的今天,旅游式學習為教育改革提供了新的思路,為學校教學帶來了更多元的形式。從微觀角度看,旅游式學習能夠為自然事物、社會環境與個體身心發展搭建橋梁,能夠將旅游體驗與研究性學習結合起來,幫助個體獲得滿足感和意義感。從宏觀角度看,旅游式學習能夠整合教育體系內部和外部的優質資源,涉及多學科交叉研究,體現了大教育觀念。通過不同主體之間的通力合作,配合體系、環境、技術的支持,旅游式學習在未來的教育中大有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