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故鄉以后,尋找故鄉的口味就成為寫作者思鄉的方式,日常煙火氣中惦念的是家鄉的人與事,彌漫的是家鄉的情與味。正如汪曾祺回憶故鄉“實在說不上有什么好吃”的“炒米和焦屑”,朱自清懷念起冬天圍在“洋爐子”旁邊等著父親從“小洋鍋”里夾出熱氣騰騰的白煮豆腐;還有梁實秋筆下便宜坊的烤鴨、玉華臺的水晶蝦餅、致美齋的鍋燒雞、厚德福的核桃腰、東興樓的芙蓉雞片以及街頭巷尾的老北京小吃和魯迅作品中如茴香豆、油豆腐蘸辣醬、蒸干菜、蝦蟹、黃酒等數不盡的紹興美食。
以故鄉食味寄托懷鄉情感的名家名作,可謂不勝枚舉。不過,相較之下,蘇萬娥的散文《火灰里的童年》顯得更為質樸、平實,無論是裹挾著泥土、植物、火灰和麥子氣息的“火燒子”,還是熱火炭灰里“冒”熟的“稀落子”玉米棒和金黃色的油蚱母,都離不開生機勃勃的田野和熱氣騰騰的灶火。童年已然走遠,當年家鄉小山村里的孩子已經長成大人,老家門前的農田依舊,卻再也不復農忙時田間辛勤勞作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高效快速的收割機器。喧鬧的童年回憶和平靜的現實生活像兩組相互交錯的膠片,作品在彰顯童心童趣之余,也因此具有了濃郁的懷舊氣息。
倘若將這些童年記憶中樸素的果腹食物與一般意義的餐桌“美食”劃等號,似乎不太恰切。但對于生活在鄉野間長身體的孩子們來說,這些略顯粗糲的簡單食物就成了正餐之余永遠難以忘懷的美味。這想必也是經歷過物質并不算豐富的年代的同輩人,所共同擁有的集體記憶。當然,更重要的或許不是食物本身的滋味有多么豐富,而是其中寄托的鄉情與思戀過于深刻,正如葉圣陶念念不忘那些和“藕與莼菜”相關的食味瑣事,只是“因為在故鄉有所戀,而所戀又只在故鄉有,就縈系著不能割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