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國勛章獲得者的故事：黃旭華②

上期提要：黃旭華出生在一個醫生家庭，他從小便立志學醫，但面對日本法西斯侵略，他的愛國熱情被激發，立志科學救國。大學畢業后，進入上海船舶工業管理局工作的黃旭華很快便接到一項絕密任務：研制核潛艇。這成為他人生的重要轉折點。

20 為了盡快取得進展，黃旭華采取了邊研究、邊試驗、邊設計、邊基建、邊生產的“五邊”辦法?？恐鴥蓚€玩具模型，通過大量計算和試驗，不分晝夜，終于突破了核潛艇中最為關鍵的核動力裝置、水滴線型艇體、艇體結構、人工大氣環境、水下通信、慣性導航系統、發射裝置7項技術，也就是“七朵金花”，最終確定了適合我國艇員身高和操作習慣的中國水滴型潛艇。

21 當時的計算條件十分簡陋。沒有計算機，黃旭華和同事們就用紙、筆、算盤、計算尺、半圓儀、直尺、三角板等最基礎的工具不停演算。大腦和雙手就是他們的超強計算器。

22 為了保證精確，研究人員分為兩組，對同一數據分別進行計算。如果所得數值不同，那么不是你錯就是我錯，或者都錯。怎么辦？推翻重來！夜以繼日，累月經年，辦公大樓里燈火長明，研究人員干得熱火朝天。就這樣，黃旭華團隊硬是用最笨最土的辦法，算出了中國第一艘核潛艇的幾萬個數據。

23 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船的重量和重心是確保船穩定性的關鍵。重心要在浮心之下，船才能成為不倒翁。一艘潛艇，重達幾千噸，幾千米長度的管道電纜，1000多噸的鋼材，還有焊縫、管道、閥門……在當時的條件下，怎樣才能控制住重量保持穩定性？

24 方法總比問題多。黃旭華和團隊想出了一個辦法：在船臺入口放一個磅秤，拿進來的東西不管是什么，都要過秤稱重，包括用在什么地方，都記錄下來；用完的邊角余料，多余的管道電纜，不管是什么，凡是拿出船臺的，同樣過秤稱重，一一登記在冊。黃旭華團隊戲稱這是“斤斤計較”。

25 就是靠著這種“斤斤計較”的辦法，最后定重試潛水時，幾千噸潛艇的實艇建造的重量與計算的數值相差沒幾噸，而重心跟浮心都在可控范圍。當初那些妄圖控制、脅迫我們的外國勢力，叫囂中國人制造核潛艇是“異想天開”的人，他們一定忘了，中國人的天就是用“斧頭”開出來的！

26 核潛艇的威力體現在可攜帶和發射導彈。有消息說，為了加強導彈發射時艇身的穩定性，確保導彈發射時的精度，美國準備在導彈核潛艇上安裝一個65噸重的大陀螺，利用它的高速運轉來穩定航行姿態。如果采取這種方案，黃旭華團隊面臨兩個問題：第一，這個大家伙我們沒能力造；第二，我們沒地方放。黃旭華對此心生疑問：一定要這么做嗎？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27 經過反復計算、分析、研究，黃旭華團隊認為，適當調整核潛艇內的設備布局，不用大陀螺也能達到目的。這時也有人提出質疑：人家科技水平比我們高，他們都用了，我們不用，將來出了問題怎么辦？黃旭華認為，不能盲目跟風，要嚴格按照科學程序來做，只要如此做了，就應該相信自己的結論。讓他高興的是，在之后的海上導彈試驗中，沒有大陀螺的中國核潛艇，打得比陸地上的還要準。

28 在黃旭華和同事們心懷使命、奮勇拼搏下，我國核潛艇首制艇于1968年開工建造，1970年12月順利下水，1972年基本完成航行試驗。1974年8月，這艘核潛艇被命名為“長征一號”，作為中國首艘核潛艇正式列入海軍戰斗序列。研制周期之短，建造速度之快，這在世界核潛艇發展史上是罕見的，性能又大大超過美國首制艇。中國成為繼美、蘇、英、法之后世界上第五個擁有核潛艇的國家。

29 極限深潛，是每一艘核潛艇都要面對的終極挑戰。1988年4月，我國核潛艇在南海迎來自己的首次深潛試驗。在所有試驗中，極限深潛的風險與挑戰最大。而且前車之鑒就擺在那里：20世紀60年代，美國核潛艇“長尾鯊”號在進行深潛試驗時就發生了事故，100多名艇員葬身海底，艇毀人亡。我們，能承受嗎？

30 在下潛時，一塊撲克牌大小的鋼板就要承受一噸多重海水的壓力。整個潛艇100多米長，計劃下潛到300米深，要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艇上170名參試人員，他們的生命能否保障？隨著下潛日的臨近，艇上部分參試官兵的思想開始緊張起來，有人甚至悄悄寫好了遺書，做好光榮獻身的準備。

31 下潛前，已經62歲的總設計師黃旭華出現在參試官兵面前。他說：“我們這次試驗，絕不是讓大家去光榮的，而是要大家把試驗數據完整地拿回來。這次試驗我作為總師，有充分的思想準備，有確保安全的措施?！甭犃诉@話，戰士們緊張的情緒得到了緩解。而更令他們意外的是，黃旭華堅定的語氣再次響起：“我跟你們一道下去！”

32 “什么？60多歲的總師要下去？”官兵們心潮澎湃。當聽到黃旭華的決定時，馬上有人勸阻他不要冒這個險！黃旭華態度堅決：“我是總師，總師不僅要為這條艇的安全負責，更重要的是，還要為下去的人員生命安全負責到底?！彼倪@番話，徹底讓參試人員放下了思想包袱，大家都集中精力，雄赳赳氣昂昂地投入到深潛的準備工作中去。

33 這次深潛試驗，各個方面都做好了萬全準備。但身為總設計師，黃旭華不可能不擔心：我們做了那么多的準備工作，是不是還有超出知識范圍的潛在危險？可能還會出現哪些事故？出了事故應該怎么處理？深潛前在艇上的一夜，黃旭華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34 巨海揚波，大鯨披甲。中國核潛艇深潛試驗終于開始了。艇上的參試人員個個全神貫注地堅守崗位。100米，200米，潛艇由淺入深，逐漸下潛?！斑青青薄斑堰选薄碓诤Ｋ薮蟮膲毫ο掳l出巨響，沖擊著耳膜，動魄驚心。下降梯度也越來越小，10米，5米……焊縫撕裂，發出尖銳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35 為了減輕艇長的壓力，黃旭華讓工作人員匯報數據時，采用代碼而非實際數據。A代表正常范圍，B代表接近臨界值，C代表超過臨界值。20多個工作人員緊緊盯著數據，匯報聲此起彼伏?！癆！”“A！”……“B！”……始終沒有聽到“C”。艇長十分奇怪：“這是什么意思？”黃旭華淡定地告訴他：“這個你不用管，這是我的事情?！?/p>

36 2米，1米……離極限深度越來越近。艇內鴉雀無聲，只有艇長下達任務和艇員匯報實測數據的聲音不斷傳來。終于，深度儀的指針指向了極限深度！黃旭華仍然神色如常。艇長下令全艇檢查，匯報有無異常情況。時間一秒一秒過去，全部檢查完畢，沒有問題！

37 艇長下令開始上浮。當核潛艇上浮到100米時，突然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安全深度到了！整個潛艇沸騰了。我們成功了！中國核潛艇深潛試驗成功了！大家握手、擁抱、歡呼，有的人更是喜極而泣。黃旭華也像個孩子一樣，滿場飛奔慶祝。他也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參加核潛艇深潛試驗的總設計師。大家興奮地請他題字。黃旭華不是詩人，但這一刻，他的內心豪情激蕩，揮筆寫下幾句詩：“花甲癡翁，志在龍宮。驚濤駭浪，樂在其中！”

38 后來有人問黃旭華：“當時您真的不擔心嗎？”黃旭華說：“我有信心，因為我們有嚴格的算法要求：每一塊鋼板的出廠合格證都要找到，每一條焊縫的質量檢查報告是誰簽字都要清清楚楚。我們的設計給核潛艇的試驗工作和參試人員留出了足夠的安全余量?！笨墒亲屑毾胂耄斔麤Q定一同下潛的時候，這位中國第一代核潛艇的總設計師，就沒再給自己的安全留過余量。

39 上馬三年后開工、開工兩年后下水、下水四年后正式編入海軍戰斗序列……300米深潛，9天遠航，水下運載火箭試射……黃旭華和同事們就是這樣隱姓埋名、從無到有、置之死地而后生，在世界核潛艇史上留下了傳奇詩篇。中國成為世界上第五個擁有第二次核報復力量的國家！萬里海疆，從此我國也有了號稱“水下移動長城”的守衛！

40 “我們這條艇，從里到外，完全是我們中國人自己搞的，所有設備儀表，全部是中國生產，沒有一樣是國外進口的。”如今，已經是耄耋之年的黃旭華院士，說起核潛艇來，眼里有光，自豪滿滿。而以他為代表的第一代核潛艇人，集體詮釋了核潛艇精神，那就是：“自力更生，艱苦奮斗，大力協同，無私奉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