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俊杰,金秋野*,黃露
在關于建筑的討論中,“過渡”指的是不同空間、功能、形式之間的承接和轉換。1920 年代后期,在亟需解決戰后住房短缺問題的背景下,以類型化、標準化高效建造為導向的功能主義建筑逐漸成為主流。西方古典平面中由厚重結構“剖碎”(pochè)衍生出的腔體空間,在現代主義語境下塌縮為薄壁,空間之間的過渡層次消失,簡化為“一門之隔”,空間具有了明確的功能指向和界限劃分,喪失了多樣性與適應性。面對窘境,十次小組(Team10)一派成員在1950 年代先后提出“門階”(Doorstep)與“中介”(In-Between)理論,如史密森夫婦(Alison &Peter Smithson)對人瞬間穿越空間的行為加以慢鏡頭重現,希望找到一種“非內非外”的屬性[1],這一概念被阿爾多·凡·艾克(Aldo Van Eyck)運用在了阿姆斯特丹孤兒院(Amsterdam Orphanage),在那里,走廊、公共空間與院落融為一體,成為封閉的居住單元與室外界面的過渡空間(圖1)。
然而,除了在平面上以物質實體作劃分之外,空間過渡是否還有更多樣的展開方式?這一引申問題,在凡·艾克的學生赫曼·赫茲伯格(Herman Hertzberger)的實踐中得到了闡釋。根據弗蘭姆普敦(Kenneth Frampton)的描述可得知:赫茲伯格將住宅單元嚴格按功能劃分的做法視為一種專制的體現,并對同時期哈布瑞肯(John Habraken)住宅機械地提供靈活性表示質疑,轉而提倡恢復到前工業時代中相互連接的房間模式,試圖從中找回空間與活動的呼應[2]。在這種思想下,一套以住宅單元為出發點的空間過渡手法逐漸出現在了赫茲伯格的設計語匯中,并貫穿了其職業生涯的大部分作品。本文以赫氏的一系列居住建筑案例為論述線索,探討其處理空間過渡的具體手法和設計意圖,闡述其設計理念在內部空間組織和室內外轉換等設計問題中所具有的價值。

1 阿姆斯特丹孤兒院過渡空間,底圖引自參考文獻[3]127頁,經改繪

2 老人之家平面層次關系

3 老人之家居住單元與走廊間的墻體翻折2.3 底圖來源:https://www.ahh.nl,經改繪

4 一進玄關

5 兩進玄關

6 代崗住宅入口空間序列
赫茲伯格對居住建筑空間過渡的討論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他的設計雖然多處透露著對墻體絕對分隔的質疑,但早期作品的亮點多是以“墻”為出發點而作出的新嘗試。在此過程中,常規的二維片墻逐漸演化為一種“空心墻”。
老人之家(De Drie Hoven)于1974 年建成于阿姆斯特丹,赫茲伯格形容這座當時在荷蘭最具規模的看護所為“城市”——每個居住單元又形成了自己空間領域的序列,而公共的走廊部分被賦予了街道般的場所感與停留性。從平面可以看到,建筑以中央的公共空間為核心,風車狀的平面向4 個方向伸出4 條分支,每個分支還有次級分支和中心公共空間,居住單元則像蘋果一樣長在各個分支兩側,整體呈現出一種層層嵌套的拓撲關系(圖2)。
重點處理的部分是居住單元與分支走廊的過渡空間。可以看到,居住單元與走廊之間并非二維的薄片墻,平整連續的墻體在入戶處向內翻折,形成了類似玄關的空間(圖3),根據停留性和視線開放程度劃分為典型的兩種——服務于多人居住的帶活動桌的一進玄關;及服務于1~2 人居住的兩進玄關。一進玄關向內凹入1/3 個柱跨進深(圖4),凹陷處設4 人餐桌,桌與走廊之間設半高的墻垛,后者的作用一是圍合和半遮掩餐桌區域,二是其內側可兼作朝向餐桌的長椅,同時限定出兩邊的入戶區域。入戶門則分置于內凹處兩端,面向走廊開門,進門后兩側是儲物柜和衛生間,二者共同限定出單元內部的玄關空間。
兩進玄關只向內凹1/4 個柱跨(圖5),取消了固定餐桌,改為可移動桌椅,半高的墻垛則一分為二,分別設置在凹陷區域的兩端,隔在入戶門與走廊之間,墻垛內掏空嵌燈,照亮腳下的同時略圍合了入戶區域,入戶門方向平行于走廊,門后是功能集成的次級玄關,它連接著餐廳、衛生間以及儲藏室,再經轉折后才可進入室內的居住部分。對比二者可以發現,一進玄關服務于多人居住,公共交往性質更強,于是壓縮室內區域,將聚集活動的餐桌空間設置在單元連接的公共部分,形成單元與走廊間的圍桌,是一種利于交往同時又有安全感的區域。而兩進玄關服務于1~2 人居住,私密性更強,入口方向的轉折以及次級玄關的兩進序列增加了空間層次,使得內部空間在心理上更深遠些,空間過渡的意圖也更明顯。由此,不同方向與層次的組合與轉換,形成了兩種不同氛圍的過渡空間,對應著不同使用者對公共與私密、安全性與交往性、群體生活與個體空間的需求。
同時期建成的代崗住宅(Diagoon woningen)與老人之家相似,其入口處也有內凹的玄關,并據此建立起曲折的空間序列:穿過屋前的花園,首先到達一個掏空內凹的檐下灰空間,戶門開在進玄關一側,轉進去即身處一個狹窄低矮的走廊端部,走廊的中段可通向右側的車庫,旁邊還有內凹的更衣柜,前行左轉上臺階,到達第二個玄關空間,它集樓梯、衛生間、儲物柜于一體,較前一玄關更緊湊和多方向,穿過玄關,經過通高的中庭,才可到達起居部分。從街道進入室內主要空間的過程,墻體不斷凹凸翻折,期間包含了至少4 次轉折和6 個依次連接卻各不相同的空間層次(圖6)。

7 哈勒姆住宅沿街立面

8 入口地坪變化與砌塊圍擋,引自參考文獻[3]52頁

9 哈勒姆住宅首層入戶空間平面,引自參考文獻[3]52頁,經改繪

10 哈勒姆住宅二層平臺

11 哈勒姆住宅入口空間拆解

12 鹿特丹大街住宅入口空間處理,來源:https://www.ahh.nl

13 老人之家入口過渡區域,來源:https://www.ahh.nl
多方向轉折、半高的墻體、功能的嵌入,這些空間操作使得“薄片墻”似的入口朝著體量化的“空心墻”發展。在1983 年建成的哈勒姆住宅群(Haarlemmer Houttuinen),向平面深處延伸的過渡空間,開始后撤轉換至建筑外部,朝向街道、城市和天空的方向延伸。從街道立面看,各戶入口區域向街道伸出露臺、玄關和室外樓梯等大大小小、方向各異的體量(圖7),它們是內部空間向外部的延伸,其空間組織可以通過立面和外部細節去解讀:首先是街道與住宅界面的變化,街道與入口外側的鋪地尺寸、高度相同,但顏色略有區別,兩者之間還增加了類似分劃線的路沿石,暗示了兩者的領域;其次是對不同住戶的領域區分,可以看到,首層住戶前院地坪略高于通往二層住戶的鋼梯,靠近街道一側用帶有孔洞的建筑砌塊形成低矮的圍擋,其孔洞中被住戶填充泥土種植花草,形成一道軟隔斷(圖8)。這種處理方式既沒有破壞街巷空間的連續界面,又細致得體地劃分出不同領域的過渡層級。
繞過花臺圍擋后可見首層的入戶空間,建筑表面向外推出一個入戶門的距離,入戶方向順街道展開,避免了首層的視線干擾,而在面朝街道一側的戶外墻上又留有一個小型窗洞,暗示著厚實的擋墻之下還有可進入的領域。首層玄關上部則作為二層住戶的入戶平臺,二層平臺的邊緣由3 根結構柱、白色穿孔板護欄和樓上進一步出挑的平臺板所限定,與首層的室內玄關相比,處于半圍合的狀態(圖9)。在二層平臺的門后,有連接三層的螺旋樓梯,通向一個更大的生活陽臺,其出挑深度有二層平臺的兩倍多,同時也比后者更為開敞。從首層到三層,過渡空間朝向街道逐級外挑,同時對應著形式上的封閉到開敞,以及心理上從內向到外向、從防御到進取的變化,越往上,空間就越主動和外向(圖10)。
如果老人之家入口處的內凹關系是從線性街道上延展出的“面”,那么哈勒姆住宅的入口處則是從平面所推拉出的三維體。玄關、入口花園、檐下平臺以及生活陽臺,這些相互獨立的要素在哈勒姆住宅中被赫茲伯格系統性地組織為立體的室內外轉換節點(圖11),于14 年后建成的鹿特丹大街住宅(Rotterdammerstrasse)中,我們仍可以看到類似的入口空間處理方式,不同的是,通往二層入戶的樓梯被扭轉為垂直向,在中段一分為二后向兩邊延展,與出挑的平臺相結合,對首層入戶空間的外凸體量形成包裹之勢,加強了二層各戶的獨立性(圖12),然而手法在本質上與哈勒姆住宅一致——二維的片墻變為“空心墻”。從性質上看,它仍然劃分著住居單元的室內與室外,墻的功能依然存在,但特殊之處在于,“空心”使得墻可以被進入,人可以在其中停留,室內外的不同領域在此相互咬合、延伸,不再是截然劃分,正如赫茲伯格所談到的,具有過渡特性的門檻,使得人既感到在內部,又身處外部世界[3]??梢哉f,赫茲伯格在“空心”的墻內創造了一套領域的轉換系統,因此在他的設計語境中,“如何分隔空間”被轉換為了“如何界定并區分領域?!?/p>
細看老人之家的玄關處,我們可以發現赫茲伯格對領域邊界的觀察和回應。居住者站在半圍合的過渡空間同站在走廊上的人攀談,依靠墻垛的半圍合性營造出領域的差異感,使得兩者保持了內外距離(圖13)。這種內外界面的模糊與弱分隔狀態,在建筑內部也有體現。
前文中提到的代崗住宅,是赫茲伯格于1970 年代初所完成的“標準化公共住房實驗性項目”,雖因成本問題未能實現起初設想的住宅區規模,但僅建成的8 棟代崗住宅至今仍保持著運行狀態。每棟的建造方式和初始架構完全相同,外立面是規整且封閉的,而一旦進入其內部,連續且不斷變化的場所體驗便開始逐級呈現[4]。穿過蜿蜒的入口序列,核心空間從一個帶天窗的通高中庭開啟,日光從上部灑下,拔高了內部空間高度,與樓梯間壁面垂直的墻體引導觀者的視線向深處望去,若想走到下一層,則需調頭回到封閉緊湊的樓梯間內,與前所見的開敞明亮的室內環境形成對比(圖14)。
拆解代崗住宅的空間構成關系,我們可以發現其平面是一個中心對稱圖案——僅由兩個“L”型基本模塊以中部的矩形通高天井為中心相互咬合而成,樓梯間和廚房衛生間作為結構體居于天井兩側,其余部分作為起居生活空間(圖15)。建筑沒有清晰的樓層定義,而是隨著樓梯的折返逐層抬高,共形成5 個不同標高的平臺,中庭與樓梯并列,作為建筑的縱向連通器,周邊不同標高的各空間以此為中心錯落環繞(圖16)。同樣地,建筑內也沒有明確的房間劃分,而是以平面中心的中庭和樓梯為劃分依據,使得南北兩端形成了多個大小不一的盡端空間,半高的木作固定家具被漆為黑色,為毗鄰通高處的邊角區域營造了適當的包裹感(圖17)?!肮δ堋痹诖鷯徸≌斜徊鸾?、碎片化,且不以封閉墻體作分隔,房間的實體界面被消隱了。這種平面自由性容易讓人聯想到密斯(Ludwig Mies van der Rohe)的“流動空間”,兩者都兼具自由劃分和多樣化使用的潛質,然而與之不同的是,代崗住宅并非是全面通透的大平層切分式布局,它的平面自由性還受到垂直空間的牽扯,每個區域各居一隅且存在主次,同時在三維視線上還有所關聯。
這是赫茲伯格處理內部空間過渡的方法——對實體界面的消隱,取而代之的是建立一種柔性、模糊的邊界。他并沒有在機械化地切割空間,而是由垂直向的筒狀連接空間與水平向功能空間相互穿插,并結合近人尺度的半圍合來形成“域”。在更早的維斯帕斯塔特學生公寓(Weesperstraat)中,所找到這種手法更加片段、隨機化的雛形。公寓地下兩層作為公共部分,設置了餐廳、書店、咖啡廳、學生協會總部等多種功能,但并未設置大面積的墻體來作分隔,反而是由半高的墻垛、錯落的地坪來適度地界定領域(圖18)。根據私密性的不同,墻垛時而高起,作為兩個區域間的視線遮擋,時而壓低,作為可以隨意就坐的臺椅[5](圖19)。中部的樓梯空間被放大,形成同代崗住宅類似的天井(圖20),使用者通過它能夠全局地判斷每個領域之間的關系,空間邊界呈現出更為模糊的狀態。

14 代崗住宅中庭,來源:https://www.living4media.de.

15 代崗住宅空間構成

16 天井作為縱向連通器

17 中庭邊角區域,來源:https://www.architectenweb.nl.

18 學生公寓底層地坪關系,底圖引自參考文獻[3]203頁,經改繪

19 學生公寓底層墻垛設置,來源:https://www.ahh.nl

20 學生公寓底層的樓梯空間,引自參考文獻[5]52頁
倘若將赫茲伯格對“隱界域”的劃分以及“空心墻”塑造聯系起來看,我們可以找到以下幾種建立過渡關系的手法共性:(1)不同程度的高差,(2)空間方向的轉折,(3)小尺度的半圍合。然而,運用這些要素建立過渡關系的手法在當時的住宅設計中并非首次出現,早在1930年代,路斯(Adolf Loos)就已經打破了二維平面,用“空間體積規劃”(Ramplan)串聯了這一系列的空間語言。那赫茲伯格的處理與“空間體積規劃”的過渡性質又有什么異同?

21 穆勒宅離心的平面布局狀態,底圖引自參考文獻[6]91頁,經改繪

22 代崗住宅平面布局狀態,底圖引自參考文獻[4]43頁,經改繪

23 視覺層級關系,引自參考文獻[5]72頁

24 盡端的獨立區域,引自參考文獻[5]74頁

25 哈勒姆住宅入口花園

26 老人之家入口活動桌區域平面

27 阿波羅學校(左)及比希爾中心大樓(右)中的向心性腔體,底圖來源:https://www.ahh.nl,經改繪
以路斯同等規模的穆勒宅(Villa Müller)與赫茲伯格的代崗住宅做對比,穆勒宅的中心位置被一組多方向的樓梯所占據,樓梯發散狀地引導人走向不同的盡端,各房間環繞著樓梯錯落分布在四周,房間與樓梯之間以大小不一的孔洞來聯系。這是一種離心的布局狀態[6],空間在室內形成一條“鏈”,依靠地平的高下關系以及序列的曲折來形成空間過渡(圖21)。與之相比,赫茲伯格建筑的中心是空的中庭,他還把路斯用于過渡的曲折樓梯藏到了封閉的墻體里,并且整體壓縮到中庭的一側,讓內部各個空間圍繞著“虛空的核心”整體呈現(圖22)。由此一來,觀者可以依靠它的連通性持續判斷自己身處的高度和位置,了解各區域的層級關系(圖23)。當觀者從中庭移步至盡端時,視線又從三維的環境中脫離,轉向室外的開闊場景以及端部轉角處的獨立區域(圖24)。南北朝向似乎在代崗住宅中被弱化,而各個“域”幾乎都朝向著中庭,它們與中庭的幾何位置決定了相互的視線聯系,視線聯系又反過來定義了恰當的功能屬性,居住者的生活模式都以此為基礎展開。
因此,這樣的空間是向心性的,每個區域均與中心都建立了某種羈絆,而位居中心的往往不是一個物質實體,而是如代崗住宅的中庭一樣——一個空心的“腔體”,能夠滲入視線、承載功能、容納行為。在哈勒姆住宅入口,首層室內外的窗、入戶大門以及通往二層的樓梯,三者都聚焦在了入口的花園部分,再加上另一側半高的空心砌塊作圍合,花園既作為過渡區域的咽喉,又成為居民展示生活的場所,不少住戶在此陳設軟性的生活用品和植物,重復性的入口形式有了各自的“表情”(圖25)。轉向室內,在老人之家的玄關處,內凹的活動桌區域是中心,室內餐廳的外窗開向它,入戶的大門也面朝它,半高的墻垛為它形成一道虛掩的界面,這個小型的“腔體”空間里,每一個構件要素都在指向著這個行為發生器(圖26)。不僅局限于居住建筑,在赫茲伯格同樣出類拔萃的阿波羅學校(Apollo School)以及比希爾中心大樓(Centraal Beheer)等公建中,我們也可以看到向心性腔體的出現(圖27),或置于建筑中心位置,或分布在大范圍的領域集群之間,它往往過渡連接起各個部分,溝通著空間的橫與縱。
由此可見,向心性的腔體帶來了張力,原本通過式的廊道轉變為可停留可展示的節點,原本依靠墻劃分的各個區域,也能在它的隱性調配和控制中各得其所。赫茲伯格所建立的過渡,不是物質性的分隔程度與分隔方式的探究,相反,是基于行為、感官、乃至人際關系的空間連接。
關于開篇所提出的問題,赫茲伯格用“域”界面的消隱以及“空心”的墻作出了解答。高低層次的空間排序、朝向的轉折往復以及近人尺度的構件圍合,這些處理使得建筑可以摒棄掉單一乏味的空間劃分,用柔性的、模糊的界面過渡不同的區域,既讓功能活動得以有序進行,又能保留彈性與多樣性。而我們又能提煉出這一系列手法的共性,并將之總結為赫茲伯格在居住建筑中構建過渡關系的核心要義——向心性的腔體,這是對過渡區域空間形態的描述,也是對設計思想與操作動機的概括。腔體容納了視線、行為和功能,放大了領域轉換過程中一些被忽視的特性和需求,用局部空間的向心性來將之凸顯。
正如羅賓·埃文斯(Robin Evans)所寫到的:“日常事物中包含著最深的玄機。”[7]居住反映著最直觀的人類活動和空間需求。赫茲伯格在其實踐生涯中始終關注著建筑之內具體的人與行為,在其居住建筑中則更為明顯。從代崗住宅若干年后的用戶回訪記錄里我們可以了解到,受訪者談到家庭成員之間建立了某種親近易接觸又各自獨立的平衡狀態[4],孩童在邊角處嬉戲,父母在中庭邊工作,行為上互不干涉,而空間上又共處一室。在老人之家建成之初的訪談視頻中,我們亦可以看到老人們游歷于走廊和玄關活動處,相互問候、娛樂消遣。盡管逐漸消退的身體機能使他們難以獨自走出建筑,但居住者在這小型的室內“鄉村街道”中,重新找回了自我認同和城市的社交生活??梢哉f,赫茲伯格在其建筑中所造就的過渡關系,實際上是一種行為與社會關系的映射。
現代主義建筑推崇效用與秩序,機械化的布局劃分方式在今天仍大行其道,然而赫茲伯格的實踐,揭示了在空間層面一種介于完全分隔與全面自由之間的中間態。在這場“內與外、公與私、個人與集體”的二元博弈中,我們能夠從那些半虛掩的墻體和錯落的層臺中洞見第三重尺度,那是赫茲伯格所強調的人本與歸屬。